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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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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火车要十几个小时,温禾在火车上接到了贺凌风的电话,他在电话里问他:“在哪儿?”
温禾说:“火车上。”
贺凌风像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什么?”
什么什么,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温禾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要过年了,我回家了。”
贺凌风说:“怎么不说一声?”
火车正在过隧道,哐当哐当的噪音闹人,信号也不好,温禾没心情跟他继续聊了,说:“为什么要跟你说?”
他们的口头协议里可没说这个。
电话挂了,温禾也不介意,火车上信号确实不好。
下了火车还要坐汽车,再转公交,下了公交还要再走一段路,才真正到家。在路上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推开家门的时候父母正在吃完饭,看到他一声惊呼:“怎么回来了!”
饭桌上陈萍数落他:“要回来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他看一眼他爸的脸色,似乎还在震惊之中,他妈给他夹一筷子肉,说:“看什么,赶紧吃饭。”
出柜之后的这两年他一直没回家过年,就是怕父母接受不了,尤其是他爸温兆丰,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出了名的和气爱笑,在他出柜之后却还是没忍住打了他。
那个春节过得十分惨淡,他妈送他走的时候告诉他说你暂时先不要回家。
他只好每个月按时寄钱回家,同时减少往家里打电话的频率,就这么过了两年。直到他妈要给他介绍相亲。
在路上几乎没怎么吃饱,终于又吃上家里的饭,他没忍住吃了两大碗,吃完放下碗一看,他妈眼睛红了。
他拿出买的礼物哄二老开心,一条黄金项链和一块手表,他妈开开心心收了,他爸也收了,只不过接过去之后就放到了一边。
第二天睡到日晒三竿,醒来家里没人,厨房的柴火灶上煨着饭,一碗青菜粥和一张饼,还有一碗辣椒炒肉丝和清炒白菜。农民的早饭只讲究扎实,吃得饱才有力气干活。
吃完饭他去地里找人,被赶了回来,冬天本来就没什么活儿,除了自家菜园,就只有他们家一块果园需要剪枝,这是技术活儿,他也干不来。
回家之后他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们的院子里原来有一颗桃树,不知道他爸什么时候种的,等他察觉到的时候,枝条已经长出了院墙外。有一天他放学回家的时候在门口一抬头,就看见枝头挂着个鲜红的桃子,他伸手一摘,就这么吃到了这棵桃树结的第一颗果子。
也是那一年唯一的一颗。
他因此对它感情很深。
从那以后桃树结了几年果子,都不算多,每年他都数着数吃,有时候还没等到它真正的成熟期就吃没了。直到有一年它像是突然爆发一样挂了满树的果子,他高兴坏了,结果第二年这棵桃树就死了。
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初中,还特地画了本《桃树之死》的短篇漫画来纪念。也是因为这本漫画在班上传阅被班主任发现,把他叫去办公室也没骂他,反而认真地跟他说他很适合画画,努努力去县里上高中,说不定大学就可以走这条路。
他数学成绩不算太好,同一个村里也有很多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的人,他做好了跟他们一样的打算,没想到无意之中走到了另外一条路上。
坐在光秃秃的树桩子前面他想到当年画的那本漫画,桃花仙子和凡人的蹩脚爱情故事,想着想着,他好像有了点新的灵感。
除了吃饭就是画画的日子过得很快,因为过于充实所以没有任何杂念,一直到到除夕前一天的晚上,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父母房里的灯光亮着,透过门缝还有吵架的声音传出来,上完厕所他走到堂屋倒水,模糊听到几个字眼,没太听清。
除夕当天家里一切如常,只不过吃年夜饭的时候只有他和他妈两个人,他在厨房门口问爸呢,他妈低着头炸鱼,只说了一句别管他。
最后还是等他爸回来了才开饭,谁也没问他去了哪儿,他妈像是知道,但是什么也没说。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堂屋看春晚,一家三口谁也没多说话,安静地守岁。零点过后温禾陆陆续续收到几条拜年消息,除了钟嘉柔和他的编辑,远在国外的宋璇竟也准时祝他新年快乐。温禾赶紧回了一条。
放下手机之前想了想,还是给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发了一条新年快乐。没有收到回复。
按习俗大年初一不串门,也没有人上门拜年,于是家里的安静便显得如此突兀。中午做饭的时候他发现家里又只有他和陈萍两个人,但是他没再问。
初五那天家里很热闹,来了两位稀客,宋承宇和他妈开着豪车,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拜年来了。
他跟这位姨妈完全没有血缘关系,陈萍也一样,她们是年轻时的小姐妹,一个村子长大的,嫁人之前俩人情同姐妹。
姨妈姓赵,名彩云,性格柔中带刚,不比陈萍的直接泼辣,但是同样要强。俩人一个嫁给木匠一个嫁给小学老师,婚后没多久赵彩云和丈夫自己办厂当起了老板,生意失败之后找陈萍借了一笔钱东山再起,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联系也越来越少。
捡到温禾的时候陈萍刚结婚三年,赵彩云的新生意也刚有了点起色,俩人关系还很好,陈萍特地到村里打电话告诉她,赵彩云在电话那头比陈萍还高兴。她从知道自己的小姐妹不能生之后就一直为她担心。
后来为了给温禾治病,陈萍一个农村女人,独自带着温禾去大城市里找赵彩云,甚至在她家里住了半个多月。
老朋友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温禾主动包揽了做饭的活儿,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宋承宇走进来问他后来怎么不联系他了。
他突然出声吓了温禾一跳,锅铲掉进锅里哐当一下,他捞起来慌忙翻了一下还没煎好的豆腐,想了半天没想好怎么回他。
最后结结巴巴说了几个你你你我我我,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一紧张就结巴的老毛病又犯了。
宋承宇笑了一下,说难道你一点儿都没看上我啊。
温禾说当然不是。
宋承宇说那是什么原因,让你那天自己结完账就先走了。
说到这个温禾更加没底气,虽然事后也道过歉,但是到底是自己没礼貌在先,他想了想说,那天我没有先走,只是在厕所遇到一个人。
宋承宇说你男朋友?
温禾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一眼外面,说不是,说完又补充一句,还不是。
宋承宇挑了挑眉,又问:“那是暧昧对象?”
他其实想说炮友,但是想到是在别人家里,面前这人又表现得像是没出柜一样,说句男朋友都要怕人听见。虽然他们都经妈妈们介绍相过亲了。
温禾不说话了,听见问题只摇了摇头。
宋承宇又问他是不是在被追求,温禾又摇了摇头。最后问那是不是有伴了,温禾终于点了点头。
宋承宇了然,伸手拈了块刚煎好的豆腐,什么都没再说就出去了。
当天陈萍留母子二人住一晚再走,赵彩云没多推拒就答应了,宋承宇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似乎很惊讶,但是最后也没说什么。
晚上温禾陪宋承宇在院子外面抽烟的时候听见宋承宇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要是早的话可以跟他一起走。
温禾拒绝了。
宋承宇又说回去之后给他说一声。
温禾问为什么。
宋承宇说什么为什么,没事一起吃吃饭喝喝酒不行吗?
温禾说我不会喝酒。
宋承宇一口烟圈吐他脸上,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温禾还没听明白这句话,就听见屋子里的人在吵架。
完全是剧烈的爆发式争吵。说是争吵其实更像是单方面的谩骂和指责,赵彩云和陈萍一伙,骂温兆丰一把年纪臭不要脸,跟自己学生搞在一起,还是个二手货。
温兆丰争辩说她只是在那个学校上过小学,自己没有教过她。
赵彩云声音很大:“你个老不死的真是丧尽天良,老了老了还胡搞八搞。你看上她什么了,三十多岁的人老得跟五十多似的,还离过婚带两个拖油瓶,你是有钱没地方花要给别人养孩子去了是吧?!”
陈萍倒是不像往常跟人吵架那么激动,相比之下甚至称得上是冷静,只是问:“你就图她能给你生孩子?现在怀了吧,几个月了,你躲躲藏藏半年多了,现在终于藏不住不藏了?”
温兆丰面的她们的指责一言不发,温禾听得很不是滋味,他看着养了他二十多年的爸妈,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一直把他们当亲生父母看待,就算知道了自己是捡的,有人逗他以后父母有了自己的小孩儿就不要他了,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他再被丢掉,一个人流浪着长大之后也要报答他们。
无论如何,他们救了自己一命。
他因为先天心脏病被丢弃,如果不是他们花大价钱给他治病,他可能活不过五岁。
因为他的病这个单薄的三口之家负债累累,一直到他上高中才还完所有债,后来又供他学美术,上大学,恩重如山,情同再造。
他不知道他爸这么做的原因有多少在于他不能跟女人结婚,因为他们一直对他很好,被发现了,他就顺势任性地出了柜,却没想到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情况。
比他当初所能想象到的所有后果都还要坏。
他看着说着说着就流泪的陈萍,走过去抱住了她。
第二天宋承宇母子要走,赵彩云极力拉着陈萍要一起上车,让她出门散散心,陈萍扯着胳膊拒绝了。说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大半辈子都过来了,还没什么看不开的。
那天开始家里的气氛彻底变了,温兆丰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陈萍表现得仿佛一切照旧,只是不再跟温兆丰说话,并把他踢出了卧室,他的东西也全部都扔在了垃圾堆里。
温禾每天半夜都会醒来走到陈萍房间门口听听动静,确认没有异常再回去睡觉。
他试图跟陈萍说如果不愿意继续住在这里吗,她可以跟他去城里一起生活。他想了三个晚上,做好了打算,重新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从此之后母子二人一起生活。
陈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我走了把什么都让给他们,那不得把他们美死!这个房子还有我的一半呢,他们想要,想得美!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有我在这儿一天其他人也别想住进来!”
温禾劝了几次,但是陈萍让他不用管了。
过完初十编辑给他发信息问方不方便接电话,有个巨大的好消息要亲口告诉他。
温禾被好消息三个字冲昏了头脑,这个春节过得是在太衰,他想他实在需要这三个字转转运。于是想也没想就打字答应。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大声告诉他:“你被贺凌风关注了!全网第一人!超级幸运儿!”
温禾被这三句话砸得一头蒙,在编辑的指示下打开社交软件,第一次还没登录上去,试了好几次才登上去,无数红点提示让屏幕显得热闹非凡。只看了一眼,就立马退了出来。
编辑还在那头喊:“他之前根本没有账号,注册之后关注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而且目前仍然是唯一一个!”
“是那套图吧,一定是,我就知道你画得太好了!”
温禾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过年之前那套图发的时候他就被单主圈了出来,也小小地火了一把,没想到还能发酵到这个地步。
没想到没过几天,编辑又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温禾看着没有提前预告的电话号码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接起来就被告知他被贺凌风的法务团队发了律师函,说他侵犯了贺凌风的肖像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