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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落日玫瑰 ...

  •   可是这次,那个会一直等在那里拥抱他的人,却没再为他停下脚步。

      耳边掠过的冷风,混着不间断的鸣笛声和行车声,芮嘉看着段宋跟方肖洄挤进了一辆车。

      然后,连人带车完全消失在红黄交错的光晕里,直到再也看不到。

      愣了半晌,他抹了抹抟在眼眶里的泪,看到童梦婷也正呆在原处,没了动静,倒是旁边的几个同组的人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喉咙和口腔干得要命,心脏也像发疯了,狂跳不停,骨头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好累啊,他想。

      不知是谁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劲,主动跟另外几个人商量,把他先推上了下一辆出租车。

      虚弱使他没办法再客套地拒绝,他就这样晕晕乎乎地上了车,报了地名。

      车里不知道播放着哪一个栏目的广播,混在令人想作呕的气味里,芮嘉难耐地闭上了眼。

      可一闭上眼,看到的又全是段宋,有的是过去,有的是刚才,每一帧画面都让他又贪恋又难过。

      他后悔了。

      以前,他怕对方离不开自己,所以狠心地把对方推得远远的;可现在,等到对方如他所愿,因为离开他而越来越好的时候,他又开始后悔,想再把人追回来。

      他确实像段宋说的那样,很贱而且还很自私。

      直到眼眶难受地一片模糊的时候,握着的手机倏地震动了一下,将他乱成团的思绪带回到了现实。

      手机屏幕的灯光骤然撕破四周的昏黑,他看着上面显示的消息,一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那条消息仍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系统消息:S已经通过您的好友申请,现在开始聊天吧!】

      然而,他刚想点开,池栩的电话横插了进来。

      他长舒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按下了“接通”。

      “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到哪了?”对方的语气有些急,但能听出还在勉强保持着镇静。

      芮嘉愣了半晌,才滚了滚喉咙,艰难地发出声,“我没事,不用管我,已经到家了。”

      然后,很快又按了“挂断”。

      锁屏上的那条信息再次出现在眼前,然而点开后,盯着空白的聊天界面,一时忘了身体的不舒服,他又开始了踌躇。

      应该发一句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你好?这样好像显得太生疏了,于是他又删掉。

      没想到你通过的这么快。好像有点假,然后他又删掉。

      晚安。可是感觉第一句这样发,有点怪,于是他又删掉了。

      ……

      算了,还是再想想吧,芮嘉叹了口气,把熄了屏的手机反扣到腿上。

      脑袋枕在车座的头枕上,他盯着车顶,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抿着唇忽然笑了笑。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应该是没看到他的笑,粗着嗓子问他,“晕车了吗?要不要开窗?”

      闻言,被快乐冲昏脑袋的他很快摇了摇头,两秒后才又反应过来。

      但是看着已经缄口不言的师傅,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一句话,还是决定忍耐到下车。

      彼时窗外,路灯与行道树正交错着后退,灰黄的灯光落在黑色的公路上,连成了一张细密的绵延不断的网。

      一辆又一辆汽车穿梭而过,网也紧跟着被一遍遍地打碎又重织……

      段宋下车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刚好晚上十点钟左右,走回家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旁边的绿化草丛偶尔窸窸窣窣的发出些声响,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又跑进来了野猫或野狗。

      这里四年前还是一片拥挤的老旧小区,住的不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就是囊中羞涩的大学生、打工人。

      大二的那个暑假他因为某个人的原因,找遍了学校附近所有的户段,最后只有这里对他当时为数不多的积蓄相对友好些。

      但要求却是先付一年的定金,还是当时找同学借了钱他才勉强交上,拿了钥匙。

      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天也没住上。

      直到半年后的某一天,房东突然打电话告诉他说要拆迁重建,需要就赔偿等问题当面协商。

      于是他风尘仆仆地回了趟国。

      然而,办完手续赶往机场的那天早上,半路却被一只叼着半根火腿肠的脏兮兮的小狗挡住了脚步。

      那只狗当时只有三分之二的小臂那么长,一身纯白的毛满是碎屑脏灰,两只三角形的耳朵软趴趴地垂在脑袋顶上,看起来人畜无害。

      可即便还那么小,它就已经知道装着可怜主动蹭人。

      但一看到它的那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段宋就莫名的反感。

      太像了。

      可到底他还是没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破天荒地取消了航班,又在北京待了几天,帮狗办了检疫证明,打了疫苗,开了《免疫证明》,最后又办了托运。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手已经提着狗笼到了机场……

      回到家刚打开门,家里的狗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腿间来回扒拉了起来。

      段宋换完鞋,拍开客厅的灯,刚坐下没一秒,白狗就扒上了他的膝盖,兴冲冲地摇起了尾巴。

      他不像网上那些恨不得天天跟狗吸在一起的人,他只是每天机械地倒狗粮、倒水、铲屎。

      甚至生气的时候还会把它踢到一边。

      可是,即便这样,这条狗还是始终乐此不疲地经常往他旁边凑。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喜欢它。

      他像往常一样,随手抓起沙发上的球扔到了客厅的一角,黏人的狗也跟着不再缠着他。

      他这才拿起手机,通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前的申请。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病,就跟捡这条狗一样,上赶着给自己添麻烦。

      他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人自己作践自己的时候,会莫名生气。

      “他专业能力一直都很好,就是总觉得没什么存在感。”他忽然想起,芮嘉刚去厕所没多久,当时酒桌上一个人就这样随口提了句。

      没存在感……

      之前总是咋咋呼呼的人,怎么现在就配得上没什么存在感这几个字,他觉得有些可笑。

      正思索间,空白的聊天界面上忽然断断续续地闪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可是等了半天,却是一条消息都没有收到。

      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段宋心里冷笑一声,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可最后甚至连那几个字都没了。

      果然一如既往,放弃得很快。

      他轻嗤一声,随即动了动手指,发了一条消息,便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起身走进了浴室。

      客厅里,白狗正叼着球自娱自乐,吧嗒吧嗒地发出些声响,在这寂静空旷的房子里格外明显……

      收到消息的时候,芮嘉刚下车,正扶着小区门口的树干,喘着粗气。

      胸腔内像是被什么东西拼命搅着,他只觉得很乱。

      哪里都乱。

      嘴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他想赶紧回家喝水。

      可偏偏浑身酸痛,双腿软趴趴地使不上一点劲。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快地掏出了手机。

      【S:课表】

      只有这两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但他还是很开心地截了张图。

      然而,就在他心底冒泡泡的时候,胳膊倏地一颤,低头时一只手已然牢牢圈住了它。

      “跟我去医院!”池栩不等他反应,二话不说就要拉着他走。

      他急忙挣扎着想要挣脱,可偏偏对方抓得紧,他反倒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还好池栩及时抱住了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池栩问他。

      芮嘉一时发懵,下意识地推开对方,后退了一步,企图保持着合理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他盯着池栩,哑着嗓子说。

      “我不是说过让你等我吗?”池栩的语气很克制,但话底的不满和责问的意味呼之欲出。

      芮嘉不知道池栩这样缠着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朋友似乎没必要做到这样。

      至少他自己不值得。

      “如果不及时控制血糖,你会有危险的!”池栩说。

      芮嘉摇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知道怎么回事,家里有药,我正要回去。”

      “那我扶你回去。”池栩说着就又要上手却又一次被他躲开。

      “我自己就可以的,你赶紧回去吧。”他沉吟着回道。

      话音落下,对方却迟迟未出声。

      半晌,池栩苦笑一声,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车流,若有所思,“你其实都已经猜到了吧?”

      他没回话。

      “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心思。”池栩坦白地说。

      他吸了吸鼻子,也不再看对方。

      如果说感觉不出来,那肯定是假的,可是他没法接受,他也不能接受。

      这么多年了,他的心里依然只有一个位置,再没多余的。

      而那个位置,只属于段宋。

      见他不答话,池栩又继续说,“其实,在那次讲座之前我就见过你。只是……你可能不记得。”

      那是在学院开设的一场心理艺术设计展上,其他人都在红光满面地热情拉票,只有芮嘉一个人待在房间最角落的位置,双手交握着垂在身前,低着头。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用彩色碎玻璃拼合的小物品,但乍一看就像是随意弄的一个滥竽充数的玩意儿。

      没多少人去看,更没多少人愿意将手中的票投在这样一个东西上。

      或许是由于学心理学的直觉,池栩却第一眼就被这个作品吸引住了目光。

      走上前时,他看到展品上的名字——“落日玫瑰”。

      下面还有一行小标语——“四十四次落日余晖,会蹂躏每一片花瓣,直至永坠污泥。”

      他这才恍然大悟,这件作品之所以看不出来样子,是因为其并非是完整的玫瑰花,而是一堆散在泥沼中的花瓣,脏乱不堪。

      但可惜,那天阴云密布,没有落进来的光。

      如果有,应该会很漂亮,一种阴郁的美,他想。

      于是那天,他不仅成了第一个惠顾的人,也是第一个投票的人。

      “谢谢。”作品的主人依然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票而多么开心。

      “会有光的……”他只是笑笑,离开前留下这样一句。

      “什么?”芮嘉仰着脸问。

      池栩长舒一口气,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故作轻松地朝他笑了笑,“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你不要误会,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增加什么负担。”

      闻言,芮嘉低下头,犹豫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对……”

      “我说过,你不用对我说什么对不起,”池栩故作爽朗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而在你想清楚之前,只需要尝试着把我当作好朋友就行,好吗?”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

      芮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于心不忍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池栩温声说着,松了一口气。

      ……

      最后还是池栩将他送回了家,帮他拿了葡萄糖,递给了他。

      “我听说用胰岛素泵会更好一点。”池栩转过身去饮水台,瞥到桌上的胰岛素笔顿了顿。

      见状,芮嘉很快地闷头咽下几颗糖,有气无力地回道,“其实这个也不疼。”

      事实是他有点自虐倾向,喜欢痛感,所以常常会再打完药后再多扎上几针,事后还会不断抚摩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结痂的小孔。

      但这些在别人看来就是怪癖,所以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但总归会难受点。”池栩又说,“你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帮你联系联系。”

      “不用的。”芮嘉把糖袋扔到桌角处的垃圾桶,“已经习惯了。”

      闻言,池栩很快地转过身,走过来将接好的水递给他,“那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伸手接过玻璃杯,里面的水温温的,“嗯,路上慢点。”

      等到一声关门声后,他急忙换了刚才一副安静的样子,匆匆拿起了手机。

      可等看清页面上的消息后,两眼一黑。

      【嘉:想你的】

      消息是二十分钟前发的,后面还跟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

      当时池栩突然出现,他肯定一时慌乱,又忘了熄屏,所以才给对方乱发了这样一条。

      只是,怎么偏偏这么巧,就是这三个字。

      芮嘉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了,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是在一瞬间翻涌起来,他觉得浑身燥热。

      “怎么办,怎么办……”他小声嘀咕着,恨不得把下嘴唇咬烂。

      他究竟该怎么解释,难道直接说是不小心发错了吗?

      可段宋会不会认为他这是故意在作?

      段宋看到了吗?可为什么什么都没回?

      是不想回吗?

      ……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中横冲直撞,他表情痛苦地抓了抓头发,随后抓着杯子猛灌了几口,却又被呛着狂咳了起来。

      然后又在客厅踱来踱去,接了半杯开水混着剩下的凉水咽了下去,喉管被烫得一阵生疼。

      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一无是处。

      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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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有榜随榜更,无榜应该会日更哒~】如果三次元学业很忙的话,会隔日更。段评已经开喽,欢迎大家来玩呀~(ps:会不定期给评论的小天使送红包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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