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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3.拨开芦苇丛的人 ...

  •   那干裂的水塘岸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掰开繁茂的芦苇,两步跨出低洼地,沿着水岸朝老屋跑来。
      运动鞋跑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洛淅耳中,渐渐胜过脑海的嗡鸣。他抬起颤抖的双眸,看向急匆匆跑来的男人。
      “小雨!你怎么跑这来了!”陈锦跑得气喘吁吁,浑身湿淋淋的都是汗液,汗水挂在他的下巴上,随着动作滴进干裂的土地。
      洛淅看着陈锦焦急地朝他跑来,顿时格外委屈,朝着陈锦张开双臂。
      陈锦单腿跪在地上,将蹲在老屋门槛前的洛淅抱紧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虽然喘着粗气,依旧温柔地问:“没事吧?怎么不高兴了,一个人跑出来。”
      洛淅将脸搭在陈锦肩头:“石头……”
      “嗯,我在呢,说吧说吧,发生啥了?”
      “大狸跑哪里去了,我找不到它。”
      “你是来找大狸的?”陈锦松下一口气,“我听罗山椽说你往老屋这走,还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想找到大狸,但是走了很久也没看见,哪里都没有。”洛淅说,“昨晚我听到它的声音了,我要是去找它,它就不会丢了。”
      “没事的啊宝贝,大狸没丢,它喜欢跟别的猫打架,说不准又跑去哪块田边打架抢地盘了。”
      陈锦拉着洛淅站起身,揉揉洛淅的脸颊,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口:“别难过了宝贝,我们先回家,下午我们一块儿找找大狸,好不好?”
      洛淅眼角垂下,眉尖微蹙,委屈地站在陈锦面前,眼神里都没了光彩,只知道看着光秃的地方愣神。
      陈锦隐约感受到这时候说再多都没有用,于是干脆不说话了,托着洛淅的屁股将他抱起,朝芦苇荡外走去。
      洛淅疲倦地低着头,抓着陈锦脑后的发丝在指尖打结,沉默着重复这一动作,像是要把心绪也全都打上死结。
      陈锦用脚拨开的芦苇,饱满的穗扫过洛淅的头顶,有些锋利的叶片甚至会在他脸颊处留下红痕,微微刺痛,也微微发痒。洛淅抓住一根芦苇,借由陈锦的力量将它拔断,握在手中继续打结。
      给芦苇叶打结、给芦苇杆打结、最后连那长条微曲的穗也没有放过。打出满手碎渣,还要让陈锦给吹个干净。
      以往总有这样孤身一人的时候,世界都嗡嗡鸣叫,似数万只蜜蜂堵在他的脑子里,四下冲撞着寻找出路,只让他无端恐惧。
      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录取通知书寄到他手中后,他去找叔叔讨要更多些的生活费未果,独自坐在车站的角落,攥着手里那叠湿淋淋的一千块钱时,耳边只能听见尖锐的鸣叫声,像是高速行驶的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急刹。
      陈锦出现的时机刚刚好,艳阳高照,微风不燥,他的声音急促地响起,却如浩瀚的大江,冲走洛淅失去重力的混乱世界。
      洛淅将全部重量都压在陈锦身上,陈锦也不会喊累,反倒走得更加稳当。
      “石头,对不起啊。”洛淅小声地道歉。
      陈锦困惑地问:“对不起什么?”
      “让你跑出来找我……”
      “害!这有啥,走几步路的事。”陈锦将洛淅往上颠了颠,“不过你下次记得把手机带着吧,我好找你,刚刚我一来就看见你蹲在那,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躲起来偷偷哭呢,吓我一跳。”
      “嗯。”洛淅轻轻点头,算作是答应了陈锦的要求。
      他被抱着的时候总觉得格外心安,双脚离地时人总该觉得有些担忧,再不济也得紧紧抓着点东西,但只要是被陈锦稳稳抱住,他可以放松地趴在陈锦身上,不管走的路多泥泞,陈锦也不会带着他摔倒。
      “小雨,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别的事啊?”陈锦侧身躲过一株歪斜着生长的芦苇,装作若无其事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实则心里在意得很。
      洛淅有些愣神,他思考片刻,胸膛似有万语千言要宣泄而出,最终却全然堵在嘴边,合着一口干热的唾沫,咽回肚子里。
      “我只是,有点钻牛角尖了……”洛淅解释道,“没有什么事,是我太较劲。”
      “那等大狸回家,我把它的饭盆换成憋底的不锈钢铁盆,一天就喂它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陈锦仰头,蹭蹭洛淅的脸颊。
      洛淅想想还是摇摇头:“我没有气,我只是有点想它。”
      陈锦格外无奈的笑笑,想捏住洛淅的脸颊亲吻他因为低落的情绪而紧闭的双唇,但胳膊用来抱住他的宝贝,也就腾不出手亲亲捏捏。
      路边过长的杂草被他的鞋底碾压,扁平地紧紧扒在土路上抬不起腰。
      洛淅手里抓着被打结打得不成样子的芦苇,提着在陈锦身后晃荡,像是陈锦长出的尾巴。
      他们走出芦苇地,这些天雨水少,一连十几天没有下雨,芦苇地里大多的地方都是干爽的,干干净净的走进来,也能清清爽爽的走出去。
      “陈锦!小淅哥!”清亮的声音喊住陈锦和洛淅,像是脆生生的苹果,一听就知道是罗山椽。
      洛淅从陈锦身上跳下来,将手里的芦苇杆丢开,和陈锦并排朝罗山椽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罗山椽啧啧称奇,小跑两步绕着他和陈锦上下打量,感叹道:“小淅哥你也太牛了吧,把陈锦真训成狗啦?”
      陈锦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罗山椽头顶:“我一巴掌送你去换个脑子信不信?”
      罗山椽捂着脑袋往洛淅身后躲,大声控诉:“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陈锦你个狗东西,有你这么欺负兄弟的吗?我好歹也是你弟弟,奶奶都说你要让着我!你就知道欺负我,怎么不敢欺负小淅哥呢?”
      “废话,你是谁洛淅是谁,你俩能一样吗?”
      “偏心!双标!不要脸!”罗山椽弯着腰,又从洛淅肩膀处探出脑袋,“来我家吃饭啊,我妈又没留下小淅哥又没留下你,心里可懊悔了。”
      “今天不吃了,我奶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呢,下回吧,下回吃。”
      “那就把奶奶带过来一块吃呗,多三双筷子的事情,快来快来!”罗山椽不记打,又窜到陈锦面前,转头对洛淅也夹着嗓子撒娇,“哎呀小淅哥你就来嘛,你来陈锦肯定来,你俩都来那翠奶奶肯定也来。”
      “真不去了。”陈锦拉过洛淅的手,往家的方向走,“下回吧,让阿姨别伤心,说下回我去你家吃三盆饭。”
      罗山椽失望地挥手跟他们告别:“行吧,那后天二叔他家乔迁宴你们去不去,说要摆十几桌席呢。”
      “啥?”陈锦震惊地回头,“二叔摆席了?他不最抠门的吗?”
      “我也说呢,可能最近他暴富了?哎呀总之刚刚他给我妈打电话说这事来着,我正好就问问你们去不去,咱们一块儿也好有个伴,二叔家小孩太多了,根本没人能跟我玩到一块。”
      “我回去问问我奶吧,到时候手机上跟你说。”陈锦比了个电话的手势贴在耳边,再朝罗山椽挥手告别。
      洛淅被陈锦拉着,一前一后地走在有些狭窄的田埂上,好奇地问:“二叔是谁?”
      “一个贼抠门的亲戚。”陈锦提起二叔这人就有些厌恶,皱起眉头吐槽,“抠得要命,之前他儿媳妇生小孩,我奶包了一千的红包,结果那年过年你猜他给我发红包发多少钱的?”
      “多少钱?”
      “五十!”
      陈锦提起这事就来气,他和奶奶的生活也不宽裕,就靠着奶奶那点退休金、养老补贴和爸妈按月打来的钱。
      二叔说是他们家的亲戚,实则平常走动也不多,逢年过节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也就翠奶奶这种老一辈的人,执着于维持着亲缘关系。
      但二叔是个吝啬鬼,据奶奶说,他还在念书的时候成绩不错,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最后全都不念了,只供着他一个人上学。但他读也没读出个名堂,初中毕业去了技校,那个时候技校出来也有面子,结果他非要开公司,把家里的钱赔了个干净。
      老大不小了碌碌无为,没干出来什么大事,反而把家里亲戚的钱借了个遍。
      借了一两千的,隔着两年还掉,要是借了一两万,那要他还钱比要他命还难,一口咬死兜里没子,分币都掏不出来。
      陈锦把这些事跟洛淅吐了个遍,临最后还要加上一句:“你知道我那年一打开红包,发现里头塞着两张二十、一张十块,心里有多崩塌吗?我跟罗山椽互相送着玩的红包都凑了个六十六,他给我五十!”
      “那他这次还摆席?”洛淅也有些想不明白,他和陈锦从绿油油的稻田边走过,“摆席不花钱吗?”
      “就是说啊,他抠成那个鬼样子,别嘴上说是摆席,其实上来八个凉菜就结束,然后搁家门口收红包。”陈锦嫌恶地皱眉,“而且他的儿子、儿子的儿子,人都不行,他们一家人,从他开始往下就跟变异了似的,明明我舅爷舅奶人都挺好的。”
      “那我们明天还去吗?”洛淅承认,他刚因为陈锦燃起友好社交的小火苗,已经逐渐熄灭了。
      “回去问问我奶去不去吧,她要是不去,我们也不去。”
      “那大狸……”
      “下午我们一块儿出来找,好不好?”
      陈锦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想做又没做成的事,果断低头,捏住洛淅的脸颊,在那双被挤得嘟出来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笑意满溢着说:“我突然发现你要哭的样子也挺好看的,但还是笑起来更好看,等大狸回来,给它买个小天才电话手表,这样它要是跑了,就给它打电话哈哈哈。”
      洛淅推开陈锦的脸,对他毫无可行性的提议表示无话可说。
      但不可否认的,如果有陈锦在身边的话,任何突发的意外似乎都不能将洛淅拖进自抑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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