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们在恋爱》日句水

4、溯源

　　　　“好，我们先试一遍，小朋友们站好了。”导演站在台下喊道，“三，二，一，Action！”

　　徐灿手里拿着话筒，有些紧张地想去拉爸爸的裤子，手却被不留痕迹地拍了下去。

　　今天是节目的彩排，而他要唱这首歌开场的童音，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舞台上。

　　身后是穿着玩偶服的儿童舞者欢快穿梭的身影，舞台上的灯光不断变化闪烁，紧张害怕如同海水一样将他窒息，他的思绪也跟着混乱起来，原本平稳的声线像被人拨动了一下，开始有些颤抖，气息也渐渐发虚。

　　徐灿正沿着自己的走位继续，突然有什么东西摔倒他腿边，徐灿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低头一看是个摔倒的小孩，大概是踩错了步伐，没有站稳。

　　他扶起小孩，对方的脚踝好像崴得很严重，已经没有支撑站不稳了，可是那些工作人员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没有人上来帮忙，他正想把小孩扶到台下去。

　　“徐灿，你在干嘛，快回来。”老爸的声音从舞台的另一边传来，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徐灿看见他抬手示意导演暂停一下，向着徐灿走来的身影像是高大的怪物，老爸蹲下来跟他视线齐平，搭在他身上的双手仿佛有千斤重。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来表演英雄救美的，”爸爸压低声音，深呼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下情绪，继续道，“正式演出的时候再有人摔倒不要去管，知道吗，会有工作人员带他走的。”

　　徐灿想说可是那些工作人员都没有动，但心里的那根弦已经崩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只用地震般的心跳。明明他只是想帮帮那个小孩，但是老爸却这么生气，他的心空荡荡的，只剩下迷惘。

　　“给你十秒钟缓缓，这次节目对我的工作很重要，你再不认真，我就把你送回家去。”爸爸说完站起来，回到了开场的位置。

　　徐灿眨眨眼睛努力不让眼里掉下来，但他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吸了吸鼻子，整个脸颊都是通红的。

　　他低着头缓缓走到舞台的位置，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徐灿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却发现自己一遍遍的唱错歌词，他看见导演在跟副导演说些什么，或许是要将他换掉。

　　他像是中世纪被绑在火架台上的女巫，浑身都被烈火焚烧，台下的面孔仿佛都是空白，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个怪物。

　　彩排结束后爸爸也没有安慰他一句，只是在和导演交谈，可能是要把他换掉。周围的人都在忙碌，徐灿却就像透明人一样不知所措，仿佛被装进了塑料袋里一样，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孤独，这是徐灿第一次理解这个词。

　　后来一岁岁长大，那些清晰的面孔变得模糊，但始终是他摆脱不掉的噩梦。

　　“早！”

　　徐灿转过头，文淼一把勾住他脖子。

　　“嗯？”徐灿拉了拉书包，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眯了眯眼。

　　“没睡好？”文淼背着书包和他并行。

　　徐灿点了点头，他早上没睡醒的时候就不爱说话。

　　文淼拍了拍他的背，徐灿边推开班门边回头对文淼笑了笑。

　　“小心！”文淼眼睛都瞪大了。

　　徐灿一转头，一本作业劈头盖脸的向他砸来，他接住作业低声骂了句脏话。

　　“没事吧？”文淼问。

　　徐灿摇摇头，折皱眉翻开，是许秋的练习册。

　　“徐灿快扔给我扔给我！”

　　徐灿一抬头就看到讲台对面，瘦猴男一脸坏笑地伸出双手，不过徐灿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马炎昊。

　　马炎昊和他的小弟还在叫嚣，而许秋安静地站在教室最后，看着他们。

　　他不想跟那些人一样捉弄许秋。

　　徐灿不自觉地拉了拉双肩包的带子，抓紧手中的作业，对马炎昊他们的叫嚷充耳不闻，低着头走过过道，把作业扔在许秋课桌上，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

　　椅子拉出刺耳的声音，书包被“砰”的一声仍在座位上，他掏出英语书低着头看，抿了抿唇。

　　脚步声渐渐逼近，但徐灿没有抬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笔。

　　“哟！你是来表演英雄救美的吗？没想到原来我们班还有一个同性恋呢？”马炎昊一边鼓掌一边道，“你们准备谁演爸爸谁演妈妈啊？”

　　他的小弟都笑了。

　　班上有几个和徐灿关系还行的男生站了起来。

　　刺耳的掌声像是要把屋顶掀开。

　　许秋眼神满是憎恨，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要早读了。”文淼淡淡道。

　　话音刚落，徐灿一把扯过许秋，对方的背狠狠撞到了教室后的黑板上。

　　“你干嘛？”许秋低吼道，徐灿低着头站在许秋面前。

　　他猛地向许秋扑了过去，拳头直冲对方的脸，许秋迅速偏头，才堪堪躲了过去。

　　许秋也有点恼火了，他气得直想一拳砸烂马炎昊的脸，什么奖学金都他妈的见鬼吧！可他明明，明明是因为对方把徐灿牵扯进来才那么生气，可是徐灿竟然为了要跟他撇清关系而打架。

　　都见鬼去吧！

　　许秋抓住徐灿胳膊，把他摔倒在地，徐灿闷哼一声。

　　两人扭打成一团，班上也乱成了一锅粥。

　　徐灿翻身吧许秋压在身下，许秋抓住他的双手抵抗着，明明昨天两个人还好好地坐在一起聊天。

　　许秋感觉眼角湿润了，他愣住了，是徐灿的眼泪落在了他脸上。

　　他抬头看到对方的表情，迷茫、痛苦，还有孤注一掷的绝望。

　　“你们在干嘛！快把他们拉开。”姗姗来迟的英语老师惊吼道。

　　文淼和尚维一人钳着徐灿一只胳膊，把他从许秋身上拉开，许秋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两人的脸上都挂了彩。

　　“我的课代表刚被扣留，你们又闹起来了，张老师真是太不容易了。”英语老师无语地说道。

　　“什么？李慎明？他干嘛了被扣留？！”

　　徐灿和许秋跟着英语老师来到办公室，隐约听到李慎明是因为和别的班的打起来了。张文谭忙着处理李慎明的问题，徐灿他们只能先站在隔间外等着。

　　他低着头站在墙边，许秋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同样低着头。

　　徐灿心里也有点后悔，其实他看见了许秋准备揍马炎昊，但是如果他们打起来，马炎昊一定会一口咬死是许秋先挑事，说不定还会要求学校给许秋处分，那样的话许秋的奖学金就完蛋了。

　　可不止为了保住许秋的奖学金，但徐灿也自私地希望用打架证明自己并没有跟许秋关系很好。马炎昊的话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和爸爸一起上台的经历，那种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感觉让徐灿不自觉的发抖，他也不想再遭受一次了。

　　他心里很迷茫，他想和许秋做朋友又不想和许秋做朋友，而且他根本就没办法帮上许秋，他不够勇敢，光是在所有人走后摇下车窗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他是想要帮助许秋的。

　　但他始终，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

　　和许秋的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可看着对方被欺负，自己却毫无作为，徐灿谴责不了别人只能谴责自己。如果徐灿再自私一点，或许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可他太中庸了，连自私都这么中庸，他的痛苦源于自己的道德感。

　　而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因为自己力量的不足。

　　李慎明从隔间出来，正好看到徐灿，两个人都一身狼狈，也明明都笑不出来，但还是礼貌性地对彼此扯了扯嘴角。

　　李慎明嘴角一痛，“嘶”了一声，但徐灿也疼但憋住了，也有可能是心中的痛楚压过了身体上的。

　　李慎明一直是一个很安静斯文的男生，连吵架都不会跟别人吵，但徐灿自己都一团乱麻理不清楚，更没功夫去管李慎明的反常了。

　　张文谭扶了扶太阳穴，跟刚开学的时候比仿佛老了十岁，“说吧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徐灿决定自己把责任揽下来。

　　“我看不惯他，就想揍他。”徐灿冷漠地开口。

　　“一样。”许秋同样冷漠地回答。

　　“是我先揍的你。”徐灿冷冷地看了许秋一眼。

　　“我也早就想揍你了。”许秋同样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眼看着连个人又要打起来，张文谭连忙开口：“停！停停停，我叫你们不是过来打架的。”

　　张文谭决定先从成绩优异，并且听话的许秋先下手，“你今天怎么回事，平时不是很懂事吗？今天怎么做出这种事......”

　　徐灿看着对方口若悬河，涛涛不停，全是废话，便放空了大脑，倒是许秋还时不时地应他。

　　目光游离到张老师的办公桌上，对方那个哈利波特的电脑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苹果的电脑包，可能是原来的太旧了吧。

　　“徐灿，”徐灿听到张文谭叫他才回过神，“你也不能因为自己家境优渥就欺负同学知道吗？世界上那么多人，你站在台阶上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站在比你更高的台阶上看着你，你不可能是世界上最有钱的是吧？总有人比你有钱，据我所知马炎昊他家境就很不错啊。”

　　徐灿觉得他有点莫名奇妙，打架和家境有什么联系。

　　回到班上以后徐灿也没说过一句话，只是趴在臂弯里，别人以为他睡着了也没有打扰他，这是徐灿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因为这样怎么哭都不会有人发现。

　　李慎明大概也不在状态，别人问什么都只是嗯嗯嗯嗯。

　　也是苦了尚维一个人。

　　不过今天是星期六，中午上完第四节课就放学了。

　　徐灿原本打算周末叫许秋来家里打游戏，他刚卖了两个手柄，可以接在电视上玩，但现在只能自己玩单机了。

　　一直玩到天黑，他感觉胃痛了才从地毯上起来。

　　徐灿一个人住着复式别墅，很大也很空，他不喜欢有保姆在家里，但自己厨艺又太差了，只能吃三明治，冷冻披萨之类的速冻食品，幸好平常上学都在食堂吃，不然正常人天天吃这个可受不了。

　　但一打开冰箱，他才想起来上周东西就吃完了，本来是要补货的，但他每次都忘记。

　　徐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忽然在想许秋在做什么。

　　沉默地喝完牛奶，徐灿打算去商场补充点物资。

　　他正站在扶梯上发呆，忽然看到楼下的名牌鞋店里。

　　张老师递给收银员几张购物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