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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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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忽热忽冷,尤其是贵州,早晚温差让人出门分不清冬夏。
手机弹幕提醒企鹅有好友发来信息,是学生在问题目,季池丘关掉手机打算回去在写演算过程统一发群里。
现在班里学生对他可谓是毕恭毕敬,上次把蒙晓予带回办公室开导一通后,当即去查了当天监控,然后原封不动交给校长。
视频中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教室,蒙晓予刚进门伍聪就把门锁上了,蒙晓予无措的站着没说话,伍聪表完白就凑上去,蒙晓予则往后退。
退到墙边没地退了,伍聪立马将人圈起来,手不老实的往她腰上摸去,蒙晓予一巴掌拍开让他滚。
伍聪闻言问她:“为什么我不行,你是什么多干净的人吗?装什么清高,我都没嫌你恶心!”
说完手更肆无忌惮去撩人衣服,蒙晓予一边挣扎着护住自己衣摆一边吼到“我不早恋,我不喜欢你,我不谈恋爱,你放开我。”
边说边去推他,但是推不动,伍聪低头想去亲人,视频下方传来了季池丘拍门的声音,两人僵持着没动。
直到听见季池丘说要让校长来开门才放开了人,并警告到:你要敢告状就完了。
说完指了个位置,蒙晓予乖顺的过去坐下,直到季池丘推门进来跟他走视频才结束。
“学校留守儿童较多校长您是知道的,这本来也不是我一个支教老师该管的事,但我既然撞见了就应该上报,至于怎么处理,这是学校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校长看完监控已经面色凝重,此刻更吓得立马窜起来,惴惴不安的看着季池丘,面色越来越凝重。
初一的学生未满十四岁那可是犯罪,季池丘告到他这还好说,要直接举报那就麻烦了,于是当机立断,承诺一定解决好这件事,丝毫不包庇就直接报警,并对男生进行了劝退,当然劝退也只是委婉说法,义务教育下学校没法开除,那只能变相让滚蛋了。
家长还没来他们班主任胡老师先来了,黑着个脸问季池丘为什么不先和班主任反映这种情况。
季池丘一脸无畏,连多余的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淡淡地说:“哦,太急了就忘了。”
他想说蒙晓予找你说过这些吧,你作为一个班主任,作为一位人民教师,你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对其进行内涵嘲讽,我哪敢告诉你,但这只会把蒙晓予置于不好的境地。
看着吃瘪的胡仕勇,校长意味深长的问:“胡老师,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伍聪和你认识吧?你侄子?”
胡仕勇愣怔的转头看向季池丘,然后哈腰对校长说:“哎哟不是的许校,那小孩是我朋友家小孩,碰巧分到了我的班里,平时看那孩子挺乖的,没想到这么经不住诱惑,青春期小男生是这样……”
“伍聪成绩怎么样?小升初成绩多少来着?”许校坐回办公桌前,翻看着档案,继续问到:“咱本校老师是有一个子女名额来着……”
这回胡仕勇彻底噤了声,只是眼神不断朝季池丘这边瞟过来。
办公室短暂的安静被敲门声打断,门口的蒙晓予有些局促的走进来站在一边,随后伍聪家长也急匆匆感过来,谁知第一句话居然说的是别人勾引他儿子,不过好在警方随后赶到将人全都带走,临走前校长将作为受害者的蒙晓予留下单独说了几句话,后面季池丘就不知道了。
后续男生以猥亵未成年被拘留罚款,至于拘留多久他不太清楚,但确实是退学了,胡仕勇牵扯出了在上一所学校贪污的案子,以及不知道谁举报的多次私吞学生班费、恶意殴打辱骂学生,查实多少不清楚,但被调职听说是去了一所山区的初中。
季池丘担起临时班主任的责任忙得飞起,不过好在就半个多月学校派其他老师来接手了。
……
“哥——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我要发朋友圈的!”身后不知道哪位旅客喊道。
是的,他来黄果树看瀑布了。
前几天刚涨了水,现在的水流都是浑浊的,除了高悬直冲的湍急瀑布群是白色。
水雾蕴漫整个景区,虽然穿着雨衣,但头发还是不可避免湿了,一绺一绺的垂落在额前,戳得有些痒。
“你真的好烦啊!下次别和我一块来了。”应该是女孩的哥哥在抱怨。
“你能不能好好拍?你手机举低一点,与你胸口齐高,摄像头往后仰,哎,你往左一点,再一点,后退后退……”
女生指挥着,季池丘离他们不远,因此能很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来得早,现在景区人不算特别多,好几处工作人员都是刚上岗。
“你最好是——”女生哥哥话没说完就我靠一声往旁绊去。
后退时候没注意踩到季池丘脚上,两人一个正转身往前走一个后退,踩到时候彼此让开撞一下脚相互拌倒。
季池丘往前一个踉跄,眼疾手快抓住一旁木护栏才免得一摔。
“不好意思啊帅哥,没事吧没事吧。”女孩照也不拍了,立马上前扶起差点也摔地上的哥哥,侧头去问季池丘。
季池丘摇摇头:“没事。”
“你最好是能真的拍出片。”女孩哥哥被她搀扶起来,咬牙切齿把刚才戛然而止的话说完。
这才站好拍拍衣服过身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帅哥,光顾着拍照了没看到,伤着哪里没有?”
季池丘礼貌笑着点头,抬头望去想说没事,这一望便再也移不开眼,到嘴边的话梗在喉间。
汹涌震天响的瀑布水落声吵得人耳膜发聩,根本听不清。
隔着浅淡的水雾,各种过往的心动、愤怒、崩溃、无力等慌乱的情绪都在哗哗水声中重击彼此。
理不清道不尽。
季池丘呼吸一滞,整个语言系统开始逐渐崩塌,大脑也思索不出什么东西,两人对望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是顷刻间。
学生时代各种好的或者不好的都横插在二人中间,将人生生分离隔得很远很远,看不清对面也没人跨得过,其中有悸动也不缺伤害。
“季池丘?”最后是对方先开口,“好久不见。”
他穿着和季池丘一样的一次性天蓝色防水雨衣,这是前台购票时统一发的,头发不再是记忆中的短寸,眉眼间也不只是当年的叛逆和嚣张,多了一份随年龄增长自然而然促就的成熟与温淡。
“好久不见”,季池丘僵硬的举起手掌,轻轻喊出了那个许久没被提及的名字。
“邵邺。”
邵邺妹妹见两人认识,歉意的朝季池丘笑笑便夺过手机到一旁去看照片。
邵邺不可置信的上半步,仔细端详着:“真是你?!”
“没想到你会来贵州,旅游吗?”邵邺说。
季池丘回他:“来支教。”
“支教?”
“嗯。”
邵邺像是思考什么,随即问道:“你现在已经是工作了?在哪教书呢?”
“读研二,在一中教。”季池丘说。
想了想又继续道:“学校组队的志愿服务,想着混几个学分。”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大有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扯淡,邵邺神情自若得看不出一丝起伏。
接完这句两人都没再出声,气氛又沉默下去。
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季池丘只觉得有些无措,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也没有故友重逢的震撼,他们直接横插着太多事了。
太多的话郁结成团堵在胸腔难以开口。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再次重逢,原以为过去这么久总会随时间消淡,再次见面时也能坦然的笑着说“好久不见”,接着客套地问一句现在过得怎么样。
直到真的再次相见时,才发现难开的口还是依旧难开,难说的话还是依旧难说,只能用缄默来代替。最后全部留在心底,愈堆愈多,愈堵愈闷。
女孩游览完照片,站到邵邺身边,甜甜的笑着给季池丘打招呼:“哥哥好。”
原来这就是邵邺的妹妹,确实长得很漂亮,有些微卷的中长发绑起高马尾,脸上满是胶原蛋白,蓝色的雨衣拽在手里,应该是刚刚拍照时脱下来的,穿搭是很简约的白短袖和运动裤,浑身撒发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气。
季池丘笑着回应,随后便向二人告别。
刚想转身走,邵邺喊住了他。
“季池丘!”邵邺问:“你支教多久啊?”
季池丘停下脚步,回答他:“七月份就结束了。”
还有两个月,他就离开这里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再也不会来到贵州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遇上邵邺,虽然他来支教确实藏了很多私心,但没想到却在这种毫无防备下遇到。
“那也快了啊。”邵邺说。
“嗯,快了。”
说完季池丘转头就走了,这次身后的人没有再喊他,或许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了,他想,那也还是不错的,也算是给学生时代一个完整的落幕,给那场不欢而散画下一个句号。
水声太大,河流湍急,路边的植物全都挂着水珠,空气中全是被水冲刷过的植物的气息,原本他觉得是贴近大自然,使用人心旷神怡。
现在他只觉得让人喘不过气,仿若溺在其中。
空气中肉眼可见的水雾凝到他的雨衣上,薄薄的一次性塑料雨衣沾住他手臂,他穿的短袖领口也开始发潮。
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后又晾了个半干。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意思,为什么非要来贵州支教,为什么非要来黄果树看瀑布,为什么非得今天来。
今天是5.17,和记忆中的某天重合,他有些懊恼,自己很多下意识的行动依旧还是控制不住。
别人控制不住感情,他却连行为都控制不住,直到做了才后知后觉——毅然决然要支教,在好几个省份之间选择贵州,挑在今天来黄果树看瀑布。
其实早就把答案摆在那了,只是他自己不愿去想去看。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不去看,那些藏匿在暗屋里的东西就永远不会被记起,但也只是他以为,全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景色从眼前像耳畔后交替过,却已经彻底没有看风景的心情,顺着景点提示,他快速找到出口灰溜溜逃走。
学生时代的兵荒马乱横跨七年,还是会让人措手不及得不知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