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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二次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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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餐馆门头上那红黄交织的招牌灯还喜庆地亮着,八卦人士也还在尽职尽责地围观,远处灯火依旧辉煌,近处喧嚣嘈杂不减。
此情此景之下,安阳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经由后背直蹿后脑勺,刺得他整个头皮都麻了起来。
而他身边那位已经从结巴变成了哑巴,整个人都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要不是还有一身皮肉裹着,恐怕当场就得散了架。
就当安阳以为黎邃会做点什么的时候,这阴晴不定的少爷却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视线轻轻一转,绅士且温柔地向他发起了邀请:“能有幸送你一程吗?”
安阳:“……”
安阳刚二十出头,正值青春年少,离老眼昏花还有老大一段距离。
一分多钟以前,他清清楚楚看到这位爷准备抬脚走人,甚至连虚伪的客套话都懒得说,准备点个头就把他给打发掉。现在又不知道搭错了哪个筋,竟然要纡尊降贵地跟他共乘一车。
这是什么鬼片现场?!
无数阴谋诡计如雨后春笋般在安阳脑海里“唰唰唰”拔地而起,但又全数被他强行压制下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都是他唯一能接近黎邃的机会。
在转瞬的愣怔后,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谢谢。”
看热闹的好些还没搞清楚起因,就又没被“没尾”当头糊了一脸,无端遭受了这“无妄之灾”却又无可赖何,事不关己的慢慢散去,只剩热心的还留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向还瑟瑟发抖的少年伸出援手。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正常。
安阳无暇深究这场“意外”背后是否又藏着什么秘密,他刚一坐上车,那满头小辫的司机就满脸笑容地扭过了身体,亲切又热络地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了,小朋友,最近好吗?”
此时车里就他们三人,车窗外的观众也没有透视眼,安阳没就着他新鲜出炉的熟人身份顺杆爬,而是规规矩矩坐好,给了对方一个拘谨而礼貌的微笑:“您好,我叫安阳。”
“知道,”司机好像是个缺心眼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专业户,呲着大牙乐道,“前几天你老板不是在包厢给咱们介绍过吗?怎么,你忘了?当时咱们还在外面遇到过,你还撞了脑袋,”他伸出手指在自己额头的地方划了个圈儿,“就这儿,记得吗?”
安阳嘴唇刚一动,就见那满头小辫的司机又皱了下眉,然后一脸震惊道:“你该不会又失忆了吧?!”
安阳:“……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司机浮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你这么生分我还以为你又失忆了,哎对了,你失忆是怎么回事?去医院查过了吗?医生怎么说?以前的事儿还能记起来吗?”
在此之前,安阳以为张世豪没事儿就喜欢找揍的行为就够奇葩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晚在包厢,他就觉得这小辫儿说话怪怪的,现在来看并不是错觉。
虽然字字关心,但句句阴阳怪气。
我是踩过他尾巴吗?
还是说,这位的祖坟也被自己掘过?
安阳心里腹诽,面上却是一副被一连串问题砸了个七荤八素的窘迫样,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目光求救似的看向黎邃。
黎邃从上车后就旁若无人地假寐起来,好像安阳只是他随手带上车的什么物件,连装都懒得装,直到这时,他才不痛不痒地出声:“龙三。”
龙三仿佛才察觉到自己的冒昧,歉意地笑了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诚意:“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这样,有时候掌握不好分寸……”
安阳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成型,就又听他来了句:“不过,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安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文武街到汇鑫大厦只有两个路口,但道路早期规划保守,违章停车的又过于猖狂,大喇喇地霸占了道路两侧的非机动车,导致道路十分捉襟见肘,再加上晚高峰的余威尚在,让短短两公里的路程凭空翻出几倍来。
这对于安阳来说本来是好事,他可以借此跟黎邃熟悉起来,到目的地后能顺理成章地要个联系方式。
但那矜贵的少爷金口难开,自那声“龙三”后就修起了闭口禅,入定似的,成了一座只可远观的尊贵雕像。
而他不想搭理的那位,则像是嗑了二斤炫迈,一路上根本停不下来。
嘴碎得完全没有边界感,跟查户口似的。
直至到了汇鑫大厦。
汇鑫大厦大门两侧是一排“肉夹馍”和“螺蛳粉”一样的平价小吃店,因比夜市少了点气氛,一到晚上生意就玩儿起了大跳水。
还不到九点,稍偏一点的位置就已经熄灯打烊,争奇斗艳的招牌少了一半,剩下的就显得孤独寥落起来。
龙三一脚刹车将车停到了大门前,刚从繁忙的主街转过来,强烈的对比立马给了他发挥的空间,无缝转换地感慨起了当今社会的经济现状。
前一句还是“现在的钱真是越来越难挣了”,余音尚在,亮着收款码的手机就怼到了安阳跟前:“十块,谢谢!”
安阳浅见薄识,实在是没见过如此清奇的操作,足足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他默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想钱想疯了?”
黎邃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安阳忍不住想,这小辫虽品种不详,但多少还有点用,于是爽快地扫了码,边输密码边道:“应该的,龙先生开车辛苦了。”
“你看看人家!”龙三不满地看了眼企图挡他财路的黎邃,又转头在收款提示音中对安阳爽快道:“叫什么龙先生,整那么生分。以后叫三哥,有钱三哥罩你!”
安阳在短短时间里,已经对龙三这人的各种反应及语出惊人都有了不小的免疫成果,因此在听到对方别出心裁的仗义发言后已经震惊不起来了。
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微微一滞,少顷露出个忍俊不禁的浅笑:“好,谢谢三哥。”
汇鑫大厦门口可能是块风水宝地,连黎少爷都不再惜字如金,闻言毫不客气道:“别搭理他,他就是个钱眼子。”
龙三一脸高深莫测:“人生在世,‘钱权’二字,你们不懂。”
安阳抿着嘴笑了笑,视线移转时快速扫了下车外,大厦门口与平时并无二致,他不知道黎邃抽的又是哪一阵风,但暂时来说对他有利无害。
“黎先生……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他似乎怕被拒绝,说完便垂下了视线,“前几天的事……”
“当然。”
还不等安阳说完,黎邃就爽快答应了。
安阳差点儿以为自己幻听,愣了一下后,难掩的喜出望外就爬上了眼角眉梢。
与此同时,他的心跳频率也猛然上升,擂鼓似的活蹦乱跳起来。
永宁又不是开发商用边角料建起来的样板小区,倒个垃圾、取个快递就能遇到同一个人,可偏偏……他遇到了。
而且以当时的发展来看,即便他快瞎了也不会注意不到对方的存在。
如果“偶遇”是写好的脚本,目的就是现在,那接近是为了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他一直怀疑出事当晚那桩疯狂的入室盗窃是有人在掩人耳目,其真实目的是在寻找某样东西,某样没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的东西。
否则不会他前脚刚进医院,后脚就有人不请自入,抄家似的将他家里翻了底朝天。
可始作俑者没料到他醒得那么快,还匪夷所思地失了忆,无论真假,对方都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计划。
先安排人在他身边暗中观察,无果后,再借张世豪谋划了以假乱真的包厢找茬活动,可能还顺便做了些什么——譬如唐婉所说的豪门内斗。
如此费心费力,他到底在找什么?
而自己身边的人,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眼线?
安阳带着以假乱真的受宠若惊和喜出望外下了车,一直目送黑色轿车拐过路口,才转身慢慢朝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