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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2·夏油杰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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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高专之后,我回到了老家。
要说为什么离开,毕竟我现在失去了咒力,变成了一名非术师……猴子……不对、不能……术式刻印于肉\\体,应当是还在,咒灵按理来说也还在,毕竟当时没有发生暴走的情况,不会凭空消失才对。
但我想应该是不在了。身体是空的。虽然自己也好奇都跑哪儿去了,但上报的话很麻烦,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
其实依靠咒具辅助的话大概也能继续干下去,术师这份工作。然而,对我来说,“意义”或者说“界限”……开始变得不明晰了。
总之,休息一段时间,大概也没什么不好的,虽说见不到悟和硝子他们会有点寂寞。
咒力的丧失似乎像是星浆体事件后遗症,那个天与咒缚……真的是这样吗?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个家伙没必要留我一命。
偶然,巧合,运气不好,所以撞上的后遗症。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自己也一样。
与之相反,悟学会了反转术式,成为了最强。
作为挚友的我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彻底掉队,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同时也有点愧疚。那家伙说不定也会有点无聊呢,毕竟之后应该没人能和他痛痛快快地打架了。不过,悟的话,没问题的吧。那家伙此刻应该正为研究新招式苦恼吧。
我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在这段难得闲散的时间里重新思考今后的道路,消化身份突然的转变,找回自己人生的道标……总之再去寻找一个能让生活继续下去的意义,想明白之后到底该怎么做。
起码不用吃咒灵了啊,这是件好事。
但回到老家后,我身上出了一点小问题。
按理说我现在是看不见咒灵的,自然也听不见咒灵的话语才对,但那个东西和咒灵似乎不太一样,我所听到的东西也和咒灵通常发出的噪音有所不同。
阳光特别好的时候,我能在家里的落地窗上看见它,或者是晨跑的时候在公园平静的湖面上看见它,洗澡的时候在起雾的瓷砖墙壁上也会看见它。
现在则是在切菜的刀身上看见它。
这块区域太小,只能映出它一点点形状,但根据我之前在湖面上窥见的那一瞬,大概是个相当庞大的鱼形咒灵,而且形状比起鲸鱼之类的,大概更接近金鱼。对,庙会上捞的那种小家伙……到底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吃人吗?
我现在遭遇的这种现象,通常会被判断为“受到了诅咒”,但诅咒不该是这么温和的东西。
“找……sa……找……”
“哪里……哪里……ru……”
“保护……”
“出去……to……出去……sa……”
连声音都缺乏攻击性,该怎么说呢,听起来就像冬夜里某个孤魂野鬼的自言自语,但这真的很打扰我做饭。
我忍无可忍地把刀放下了:“所以说到底在找什么,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试图和它沟通,我也是疯了。如果还能用术式的话,把它吸收之后应该能稍微明白一些吧,但遗憾的是现在实现不了。
那东西就像被问住了一样闭嘴了,于是我又拿起刀切菜,接着,那声音又来了。
“还没……还没发现……sa、to……”
“不知道……你……都是、你……为什么……给我……”
“没有、你……就、好了……不行、重要的……”
“保护……保护你……”
虽然不太明白,但我好像是被抱怨了,因为它听上去真的还挺委屈的……话说居然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啊。
但我也没理由被一个自己缠上来的咒灵抱怨吧?所以我小小回敬了一下。
“诅咒是没法保护什么的哦,不管你是怎么诞生的,想保护的是什么,最后也只会全部毁掉。”
“——你的存在就是这种东西。”
接着声音和影子都消失了,不管它是不是生气了,我终于能好好烧菜了。
到了晚上,我知道它确实生气了。虽然眼前这个身形庞大的家伙和那个鱼形的黑影完全不一样,但我确定是它。
说实话还挺酷的,比虹龙还帅一点,如果遇上的话,是我无论多麻烦也一定会想要收服的那种。可惜术式用不了,而我怕是要被这家伙掐死了——如果它不是一边哭一边掐我,我应该会对这个死法更加接受良好一点。
好大个诅咒哭成这样总感觉好丢人啊……我是真的很嫌弃。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了一个名字——satoru。
然后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喉咙跟火烧一样,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嘶——”
超、他、妈、痛。
我起身去楼下冰箱倒了杯冰水,小口持续地给自己灌完以后,喉咙的情况总算好了一点。
好消息,还活着。坏消息,可能被悟的爱慕者的怨念之类的东西缠上了。
回到房间之后我还是觉得自己这波真的有点无妄之灾了,越想越气忍不住抄起枕头胖揍一顿:倒是去诅咒本尊啊喂!
那之后它依然时不时出现,声音也是,但再没有过激的行为,我还不想找死,所以也没再主动招惹它,但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说噩梦好像差点意思,因为那并不是让人恐惧的梦,给我的感觉更趋近于莫名其妙。
我持续梦见自己的死亡。
最初是干脆死在了薨星宫里,喉咙里逐渐凝固的血腥和从指尖蔓延到心脏的寒冷都足够真实,甚至能听到心脏的跳动一点点减弱的声音。这大概是我当时濒死的感官投射,毕竟如果硝子来得晚,我或许真的会死在那,所以梦到也不奇怪。
怪的是,悟出现在了那里。
他本该去找那个天与咒缚了才对,此刻却一身血淋淋地出现在我的尸体前,好在那个伤口确实已经已经被反转术式治愈了。
啊是的,我已经死了,但这是梦,所以才能继续看到吧。但那个感觉又不太一样,比起梦,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透过我的尸体看向他,于是我也注视着,注视着我那白发的挚友沉默不语地抱起我的尸体走出空旷的地道。
……我可不想看到悟的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空洞得的就好像灵魂被带走了一样。
连手都在抖。
尸体没法安慰人,所以我憋屈了一路,最后被悟放回了我自己宿舍的床上。
……这不对吧?
然后这小子也躺下来,闭上眼睡觉了。
……这对吗?!
但很快我的意识也像睡着了一样模糊起来,沉入黑暗,直至阳光穿透眼皮映出温暖的血红色网络,再次苏醒。
我睁开眼,看见挚友那张放大的帅得天怒人怨的脸,对方眨眼的时候阳光闪烁在那圆圆的明亮的天空里。
“杰~”他拉长声音喊我,语气欢快地抱怨,“怎么睡这么久啊,硝子明明说你伤得比我轻,啊,该不会想偷懒吧?”
我说不出话,因为我和他的制服都还是被砍得破破烂烂的样子,我死了的吧……可嘴唇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你学会反转术式了啊,悟。”
然后手臂也动了起来,抱住悟的力道让他都喊疼了。
“太好了。”我听见自己说。
然后,我在老家自己的床上醒来。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糟透了,我想过给悟发消息,但后来还是作罢,繁忙期还没过去,他正疲于数不清的任务,而其中有一半原本该是我的……啊啊,糟透了。
而那只是个开始。
……有种说法是,自毁倾向是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种,人为了逃避巨大的痛苦会选择以较小的痛苦代偿。那么,会选择自杀或许就是因为这份痛苦甚至超越了死亡吧。
但哪怕自己手中的咒具已经穿透喉咙,我仍然认为,这不是我会做的事。
我还不至于被这么轻易地打倒。
不如说,即使我要走向死亡,那也必须是一个我心甘情愿的、一个我早已在脑内设想过千百遍的末路。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画面掠过去了。
这次的死亡延迟有点久,一直到悟打开我的房间,看见那具滑稽的尸体为止。
“……杰?”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尸体怎么说话。
但话说回来,这么不合理的事情,悟你这家伙不会当真吧?简直小看我啊。
虽说这个悟应该是我梦里的。
坏消息,他真信了。
再次看到那个令人烦躁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的时候,我费劲地思考:梦境展现的应该是主体对人物的认知才对,悟在我的认知里没有这么蠢吧?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的判断吗?
然后他对我的尸体做了一样的事情。
第二天到来的时候,本该死去的夏油杰和五条悟在一张床上醒来,挤在一张洗手台前刷牙,然后肩并着肩一起走出门。
而我,再次在老家的床上醒来。
接着,在梦里换一种方式死去。
次数多了连我自己的记忆都混乱起来,有一次是在收服特级咒灵的时候出了差错,还有一次是因为杀害了非术师被高层下了通缉令追捕……但毫无例外,最后我仍会在梦里活过来,然后从梦里醒来。
我不得不考虑起另外一个可能性,或许这些不是梦。
那意味着我大概也不是人类。
正常人类是不会一遍一遍死亡又一遍一遍复活的。就跟死不掉似的,哪怕术师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这么说的话倒是有点像游戏npc。
然后我发现,事情或许比我想的更不对劲。
发生的时机应该更早,总之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父母、邻居、便利店的店长、路上的中学生们……在老家能遇到的所有人全都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同一天的生活,对话或许会改变,但那是因为我尝试说了不同的话。
这算什么,时间静止类的诅咒?能造成这么大面积的影响的咒灵应该早就引起高专的注意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
于是我订了一张去日本另一头我也不知道在哪的机票,但坐上出租车后,时钟就被逆转了,我回到没买票的时候。
原来如此……幻境?结界术?困住谁的?
我还没想明白,悟的短讯已经到了:杰~明天的任务会路过你家附近欸,带我去吃好吃的店哦!ψ(`????)ψ
我下意识回他:好啊。
但接着我就明白了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会死,无论以何种方式。
这次的死亡在悟到之前就发生了,相当恶俗的车祸事故。在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和人群嘈杂的低语中间,我又一次听见他喊我的名字。
“杰……?”
悟,可丽饼掉了啊。
我想我这次的死状有点难看,真不想这么一副狼狈样出现在悟面前……这出无止尽的闹剧到底是想讽刺谁的无能为力?
他的表情比梦里的每一次都更清晰,手心贴在我脸上的颤动也是如此,连同那双天色的眼睛里孩童般的无措和痛苦。
啊,我不可以这样的……
但这句话在脑海成型的时候,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呼吸比那无数次的濒死之际都更困难,血不断地从喉咙和鼻腔里冒出来。
不是梦的话,这种事……太残忍了啊,对悟来说。
我怎么能在他面前死去?……我怎么能丢下他……把“最强”这个诅咒抛给悟一个人?……不可以……我不能这么做的啊……
手抬不起来,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我能做的仅仅是注视着他,透过我自己的尸体看向他。
……我一定是已经死了。
在这里的“夏油杰”连存在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记忆的幻影吧,而每次使我死而复生的,毫无疑问是悟。
悟被困在这里了啊。
但是、被谁?被‘我’吗?还是被“夏油杰”的死?……悟不是会自己沉湎于过去的人,到底怎么回事?……我得、让他安全地脱离这个幻境才行。
渐渐的,眼前那张年轻的脸棱角变得更加分明了些,蓝色的眼睛温柔得几乎不像他,悲伤和落寞却自那满溢而出。
我看见那片天空里自己残破的倒影,眼睑微阖,如同在阳光倾洒的浅海之中睡着了。
「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
……原来如此,我那个时候后悔了啊。
世界开始融化分解,像一堆巨大的泡沫被风托起又吹散,最后消失在漆黑的背景板里。
我于全然的黑暗之中再次见到了那个诅咒。
它巨大的手爪滑稽地收拢成一个圈,小心翼翼地守着其中那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黑色的金鱼围绕着水中唯一的气泡游动,而在那个气泡里的是我熟悉的白发的少年。
它朝我看过来,于是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
我走上前,拥抱它低下的头颅,将额头抵上去轻声叹气:“我会帮你的,记得向悟要回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