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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蛇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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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已是月上竹梢头。
宋逐云离开竹身,随意伸了个懒腰,颇有些感慨地想到:她已许久未曾如此安眠过。
眼下虽没什么舒适的软床,可栖身竹身里,倒比睡床上舒适得多。宋逐云一时难以形容,只觉得像是神魂飘在云端上,□□上的诸多烦扰全然感受不到,此种感受惊奇异常,她醒后很是回味了一会。
只不过夜间凉风习习,脱出竹身后,便能察觉几分凉意。
宋逐云当下不再发呆,四下看了看,便发觉竹林中恰有一条人为踩踏出来的小路,逐渐延伸向坡下。
这说不定就是附近人家行过的路,顺着走下去自然能找到屋舍。
然而宋逐云却不打算立时动身。现下虽是夜晚,可以她眼力看来,却不知是什么时辰。倘若路上碰到他人,少不得要旁生事端。因此她仍隐身在竹林里,放轻步伐侧耳细听周围声音。
除却鸟鸣虫行声外,似乎确是再无旁的动静了。宋逐云这方安下心来,沿着路往下缓步行去。
这竹林身处的山坡并不是很高,宋逐云稍微走了几步便逐渐平缓。然而一路上仍旧草木不丰,颇有几分荒年的意思。
她心底疑惑,此刻却没有人能与她解答,便也只好继续走下去。
又走了一会儿,眼前零星便能隐约瞧见些许错落的房屋,此刻俱都黑沉沉的,并没有哪家亮着灯。
宋逐云便心下了然——想必此刻这些人应是都歇息了。毕竟古时人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她并不知晓自己是处于哪朝哪代,甚至于说,是否是她所知道的年代都还未知。
话虽如此,可她到底心里有鬼,仍是挑着有遮挡物的地方前进,浑似做贼一般。
实际上,她确实是要做贼。
这些房屋的外墙都不太高,也不知是不是眼下成了竹鬼的原因,她身体比原先要轻快不少,这些矮墙轻松便能翻越过去。宋逐云寻了家看似富裕些的,偷溜进去拿走了人家挂在院中晾晒的女子衣物。
随后生怕被人发现,又赶忙翻到外头,双手合十告了个罪。便做贼心虚般,迅速溜回了竹林里。
时至现在,她才有心思看自己方才“拿”到的衣裳。
她并不认识古人服侍,只是从颜色、款式大概认出这应当是女子所穿外袍,至于里头该穿什么,她就全然不知了,也只好按自己猜测的来,全都套在身上。
无论如何,总算有了遮挡肌肤的衣物。
然而她刚将衣裳勉强换好,脚踝上套着的脚镣就突然开始阵阵发烫。
宋逐云连忙撩开衣摆一看,只见原本漆黑的铁质脚镣竟微微泛起烧灼般的红,像是有人将其架在火上烤一般。可这瞧不见的火却顺着脚镣与肌肤相接触的地方逐渐往她身上爬去,将宋逐云惊出一身冷汗。
她忍不住骂了句粗口,道:“这什么白无常,拿这玩意要害我吗?!”
坐以待毙又不是她的性子。
宋逐云便开始想尽办法将脚镣隔开。
她本想将身上衣服塞在中间,谁知那脚镣浑似活物,见她有所动作,便立马缩紧,牢牢禁锢在脚踝上,瞬间箍得她生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怕她再有什么多的举动真将脚镣弄开,宋逐云能感觉到火舌攀爬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一瞬便已到了她的下巴,继而将她整个人吞进去。
要说宋逐云尚且存有几分理智,便是因为这火虽然滚烫,却并不像真正的火那般可怖。触在她身上,却是烧灼感附带着些许闷疼,叫人难受罢了。
这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逐云刚感觉到它爬到自己脸上,紧接着便消失无踪了。于此同时,她亦感受到脚踝一松,连忙低头看去,只见那副脚镣却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玉色的小蛇。
这小蛇并非活物,瞧着像是玉石雕琢,然而其身上却浑然天成,并无人为痕迹。
宋逐云将其捡起来,又惊异不已。原来小蛇看似是硬物,拿在手上方觉其竟如真正的蛇般柔软,唯有触感仍旧冰凉。
碍于这蛇玉与脚镣脱不开干系,宋逐云便心知肚明——这该是那自称谢必安的鬼差所留的后手。
既然如此,此物说不定另有玄机。
思忖间,指尖忽然一痛。
宋逐云将捧着蛇玉的手抬高了些,映着月色看。却看见自己食指指尖挤出了一滴晶莹血珠,蛇玉缓缓缠绕在手指上,向其逐渐靠近。待两者相接的刹那,宋逐云眼前忽然白光一闪,若非她动作快,搀扶住了旁边的竹子,否则就该摔到地上了。
过了半晌,她才缓过神来。而蛇玉现下却比之前莹润的玉色多了些丹色,正正点在两只玉石眼睛中,泛起些流光溢彩。
画龙点睛,蛇玉此刻添了眼睛,眨巴两下竟是活了起来,在宋逐云手掌指缝间钻来钻去,好不快活。
宋逐云却没空关注它。
盖因那阵白光之后,她便觉头痛欲裂,闷涨不已,却是脑中凭空多了段不曾存在的记忆。要说记忆,实则也不尽然。宋逐云将其粗略看过之后,才知道这该是一门功法。
她能知晓,也是因为其开头名称正是叫《功法》二字。
宋逐云早在经历地府一事后,便知道这方世界俨然是有怪力乱神之事,此刻当真有这番造化,倒叫她颇有些兴奋。
可眼下还有蛇玉要解决,她只好暂且按捺下激动的心情,用指尖轻轻挠了挠蛇玉脑袋。
蛇玉很是亲近她,见她伸出手来,便扬起脑袋去够她的手指。舒服之余,竟还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
它脑袋一点一点,逐渐沉了下去,钻进宋逐云掌心,化作一小颗墨绿色的痣。
见此,宋逐云也不管蛇玉了,只任它睡去。毕竟白无常若想要害她,大可不必等到现在。
她更在意的是那套功法。
竹林空旷,远不如竹身中舒适。她心念一动,又进了竹中。
《功法》开篇便是讲的生魂离体诸事,后又接寄魂之法。宋逐云心下疑惑,只觉这些与自身经历简直是如出一辙。她连忙前后翻看,果不其然,在末尾瞧见了作者署名曰谢必安。
该是其专门为她准备的。
怪不得此本功法无甚名字,想来鬼差大人也懒得在此多费心思。
虽说开篇所讲宋逐云已然有所经历,可她并不知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故而也看得仔细。
所谓生魂离体,实则是人临死前的一种征兆。按理来说,生魂并非魂的全部,该尚有几分仍在人体中,因此生魂心智不全,只知四处游荡。但以宋逐云这般情况,显然是全部的魂都离开了,方叫她能如活着般思考。
宋逐云见此,却不好说自己心情如何。沉重倒也无,开心却也不多。
虽说她本也对现世生活无甚留念,可眼下知道了自己肉身与魂魄间联系已断,却仍颇有几分怅惘。
除此之外,亦是个了断。
此后她自安心在这方世界,再不必管前尘诸事了。
宋逐云叹口气,又开始看后面的内容。
寄魂之法倒无甚玄机,无非就是借物托生和借人托生。其中借人托生,又分“上身”和“夺舍”,其具体含义,与她猜测一般无二。
她更感兴趣的,实则是修炼之法。
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而植物一窍不通,虽生来就可沟通天地,却最难成精。故一般植物所化精怪,都是历经无数岁月方生灵智。
宋逐云与旁的不同。她乃鬼身,附到竹上,便算是这竿竹子有了“灵”。却又因这到底不是她的本体,实乃寄魂于其上,因此竹身于她而言亦可算是某种法器,需要她逐渐炼化,将之与自身融合。
这是一个颇花时间的事情,正需她日积月累,不可贪功急求。
此外便是如何吞吐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宋逐云本以为世上该有什么练气、筑基一类的说法,可《功法》中没提及,她也不好贸然以为,只尝试依着其中所讲姿势,尝试与天地沟通。
所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故而在感应周身灵气时,切忌两者矛盾相冲,反受其害。
宋逐云盘腿坐正,闭眼将思绪联结到竹身上,复又延伸出去。她此刻借竹身观物,正是那副混乱样子,她却依稀从中窥见了些许雾一般飘来飘去的“气”。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竹乃六画,故属水。
她要做的,正是从这些纷乱的气中找到水属灵气。
这并不是个容易的事。虽说身为植物,可以省去定位天地之步骤,然而以宋逐云浅薄的五行知识,竹合该属木才是。
难就难在此处。
“观念”乃人固有之想法,并非寻常就可更改。即便她知道竹为何属水,可在拨开雾气之时,却总是有木属气向她靠拢,搅得宋逐云心下烦扰。而心一乱,眼前的气却都全然消散了。
宋逐云不得已睁开眼睛,崩溃般向后一躺,在心里不断默念“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她才又重新打坐,在雾中寻找水属气。
这次没有木属气打扰她了。
水属气清凌凌一片,甫一靠近,便觉一阵清凉,叫人舒适得紧。
宋逐云不敢耽搁,生怕它又跑了,连忙将竹身气息散发出去,吸引其过来。
不过一会,那阵气悠悠荡荡向竹身靠近,继而便融了进去。不过竹身本身容量有限,容不下这诸多灵气,被剩下的水属气复又自己靠在一起,在旁边转来转去不肯离去。
宋逐云只感觉到那股水属气进入竹身后,自己却是先从眼睛处感受到一股莹润之意,紧接着才向丹田涌去,这过程又损失不少水属气,最后实际上到达丹田的,却不过只有半数罢了。
这实则是因为她在此过程中并没有进行牵引控制,全靠其自己行动,莽莽撞撞,自然不识得路。唯有神识愈发强大,灵气损耗才会愈少。
既已成功一轮,宋逐云便算是有了经验,此后几轮都熟练了不少,就这么修行了一夜,直至太阳升起,水属气染着日精华流进丹田,她才睁开眼睛,知道这是天亮了。
怪不得说要吸取日月精华,这带着日精华的水属气比寻常的要强大不少,一路顺顺当当就进了丹田,损耗颇少。不过此等天地精华,自然不是什么好取之物,以宋逐云目前来说,不过一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