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如初见》洛木萧萧

8、绯闻

　　蓝初感受到轻微的震感，初以为是级别较低的地震。
　　迷着一双眼睛从外套兜里摸索一大通，原来是手机在震动。
　　好的，马上到。蓝初声音沙哑地附和着。
　　挂断电话，顿感左边肩部有些酸麻，难道是晚上睡觉压到了局部神经？
　　哦！怎么是你！
　　学姐对不起！
　　如同电影倒放一般，蓝初回忆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
　　所以，我们是在圣诞舞会上睡着了？蓝初满脸疑惑再次和小墨确认。
　　是的学姐。
　　谁先睡着了？
　　很重要吗学姐？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学姐，那我我帮你回忆一下呀？最开始你和我在圣诞树下聊天，接着看了会书，你喝了些红酒。
　　圣诞敲钟以后再看你就睡到树下了，然后我呢是因为……，
　　手机再次震动。
　　蓝初，速速登陆一下学校的BBS，你红了，好几千个人点赞呢。还有一大堆评论，快看吧。
　　蓝初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一条浅蓝色的细毛线围巾。
　　蓝初脱下围巾。这个是你的吗？
　　哦学姐是我的，因为昨天晚上吧，你头贴到墙上，所以，所以我……可能是靠着你，非常暖和，我不冷。
　　小墨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墨恨不得掐自己大腿。
　　蓝初先打开BBS。打开BBS是项北提的，让他快点去医院是助教说的。
　　她选择先打开BBS。
　　论坛置顶的一个帖子标题这样写着:
　　医学某博携计算机某硕圣诞夜迷醉圣诞树下，谱写圣诞恋歌，真情侣望其项背。
　　附照片。
　　这个标题就很湾湾。
　　那个年代的照相技术不用打码也是黏糊糊一大片，看不清人影儿。
　　你心理素质怎么样？蓝初表情复杂，看向小墨。
　　也分什么事情，和谁。
　　和我。你和我上了学校BBS头条。
　　蓝初手机递给小墨。
　　学姐放心，我心理素质还行。但是……这谁呀？把我们拍的这么难看？你还好，你来看看我被拍的这个死亡角度呀，我的天，丑爆了。
　　昨晚隔三差五就打开手机照明，偷窥学姐的脸，陈佳墨同学的手机彻底没电了。
　　学姐，很庆幸和你上了头条。
　　我教授找我，我嘚去医院。
　　学校的礼堂有一座巨大的铁门，门上有岁月斑驳的锈迹。
　　小墨抢在蓝初前头，两只手推开紧闭的大门。
　　大门吱吱呀呀发出干涩的充满年代气息的闷响。
　　你很有力气。
　　那当然了学姐！我一只手能提起来三十多斤重的行李箱，小墨自豪地说道。
　　不来骨科可惜了。是什么让你想不开跑来学代码？蓝初戏谑着。
　　学姐才是想不开要学医呢！我呢，注定是医学院得不到的好苗子！
　　再见小墨，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没关系学姐，我们还会再见的。
　　在回宿舍的路上，小墨努力复盘这一次的相逢。
　　研一女生小墨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舞会。在南方读本科的时候，也参加过不少活动。
　　只不过场地没这么大，人群也没有这么拥挤。
　　这次有些特别。最开始她就是带着目的性去会场的，强烈的目的性性让她对舞会充满期待。
　　自从蓝初学姐出现以后，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到那本天体物理的书上了。
　　他开始好奇蓝初学姐在看什么。
　　好像是本加缪的书，书皮有些褶皱，卷起了几道边儿，书上还用胶纸贴着学校图书馆的编码，应该是从图书馆借的。
　　小墨用她的这本天体物理的书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和眼睛，从书的缝隙里凝视着蓝初学姐。
　　学姐有时候看书，偶尔也会喝一口杯子里的红酒。
　　直到眼睛越来月疲劳，整个人瘫倒在墙上睡着了。
　　一声轻响，学姐的头倚到了墙上。
　　凛冽的锁骨上散落着的一头黑发，双手垂放在胸前，抓握着书和杯子。
　　蓝初的右手无名指上有枚银质的戒指，一枚裸戒，没有一丁点纹路。
　　很干净。
　　戒指像是某种年代久远的赠予，有被反复摩擦的裂痕。
　　手腕上缠绕有一条黑色的手编线制手链。
　　这个倒是不像赠予，更像是寺庙给信众的加持。
　　信佛？
　　小墨正发着呆，从书页里掉出来一片什么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Eason早年的专辑封面，被裁剪了下来，和一朵干花粘合在一起。
　　有些……嗯，是很特别的设计。
　　小墨给学姐系上围巾。
　　围巾是一条浅蓝色的班尼路，学校里很多人都有在戴，唯一特别的是，她的这条有一块脱线了，不太好洗。
　　圣诞快乐，蓝初学姐！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可儿大概也忘了是她带小墨来的，直到喧闹声戛然而止，灯光被熄灭，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漆黑的世界里，小墨打开手电筒，蓝初匀称的呼吸声让她的心感受到平静。
　　像晨曦里的潮水。
　　像被淹没在晨曦的潮水里。
　　凌晨两点多，冷是刺骨的冷，小墨缩成一团，也终于靠在学姐的肩头，抱住学姐的一只胳膊，温暖地睡着了。
　　睡梦里，小墨梦到了琼瑶。
　　小墨的整个青春期都在追琼瑶。
　　古装偶像剧里，男主角发烧不治，女主角舍命用身体加热男主，最后男主和女主狠狠地在一起了。
　　现代言情剧，男主大声咆哮，女主以泪洗面，家里一定有一个人反对这门亲事。女主跳楼或者遭遇车祸，经历几番磨难终于觅得真爱。
　　也会遇到死忠男主或是女主的，男二或是女二，教堂婚礼当天冲开教堂的门把人拖走。现场没人拦的住，就老老实实坐在那儿。
　　睡梦中，她和蓝初学姐紧紧拥抱，一时分不清谁是主角，或者她们俩都是主角。
　　她觉得自己伟大而高尚，陈佳墨和蓝初没做到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有可能在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世间伟大的革命友情真挚如斯。
　　她的同学中，确实有睡着了去天堂的。应该是一种运气吧？
　　暂时还没有被冻死的。
　　如果发生在“现在”，“此时此刻”，她也没有什么不甘心。
　　如果没有人发现她们，也许她们会冻死在圣诞节这天。
　　巨大的圣诞树下，浑身僵硬地双双被学校老师或者同学发现。
　　也许大家还会揣测他们的关系，但无论怎么揣测也改变不了她们冻死在一起的事实。
　　女博和女硕冻死在学校圣诞舞会现场，一棵圣诞树下。
　　经法医现场勘察排除他杀、情杀、自杀，完完全全地像寒号鸟一样被冻死了。
　　这条新闻被学校学生踢爆以后，科学家跳出来辟谣明明全球都在变暖。
　　已经据点，用数据佐证北方的极寒天气依旧是能够冻死人的。
　　死者家属和室友流着泪向记者讲述死者的生平，明明聪明又努力。
　　她们本该成为社会的栋梁！
　　林可儿流着泪在镜头前哭诉，趁记者不注意，转过头补了一点妆。
　　有网友建议将她们合葬在一起。
　　其中一位死者的家属可能不会同意，声称家里有祖坟，要落叶归根。
　　坚决不允洗女儿留在北方。
　　两位女死者一南一北，需要克服地域和世俗的困难。
　　又有网友发出倡议，可以把她们的头发各摘下来几缕，一块装到小瓶子里，埋在学校里的一棵树下。
　　总结来说就是，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浪漫。
　　灵魂一旦有了交集，即便被埋在一南一北，每年也是有机会的。
　　比如在每年圣诞节的时候，灵魂乘坐飞机、高铁也要再次相聚。
　　想到这，小墨并不觉得死亡是一种恐怖的终结。
　　小墨先是挽着学姐的胳膊。
　　接着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握住蓝初的手。
　　蓝初的手有些粗糙，虽然睡着了，依旧能感受到日常积蓄的力量。
　　医院的医生需要干体力活吗？
　　大概会。
　　就这么想着冷着，不知不觉，小墨也睡着了。
　　直到被声声急促的电话震动声音惊醒。
　　握着的手，蓝初并没有挣脱。
　　小墨人已经醒了，眼睛还是微闭着的，继续角色扮演装睡。
　　挂断电话，蓝初喊她起来，小墨假惺惺地揉着眼睛，还顺势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学姐你听我给你解释……
　　解释的内容是假寐时候就已经编排好的说辞。
　　又背诵了一遍而已。
　　班尼路围巾上粘到了好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围巾，不好洗，也不打算洗了。
　　小墨只是匆匆和学姐道了一声再见，学姐头都不回就跑走了。
　　这世间有太多奇奇怪怪的相逢。第一次，小墨把这个相逢从生直接规划到死。
　　“ 我常想，如果我住在一棵枯树的树干里，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抬头望望天空的流云，日复一日，我逐渐也会习惯的，我会等待着鸟儿阵阵飞起，云彩聚散飘忽，就像我在牢房里等着我的律师戴着奇特的领带出现，或者就像我在自由的日子里耐心等到星期六再去拥抱玛丽的□□。”
　　我常想，如果我住在一棵枯树的树干里，什么事都不能做。我想我会白天睡觉，夜晚看着漫天星幕，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流星。我会好奇每颗星球的故事，我会把这些故事认真地好好地整理，整理成一个又一个故事，在每晚的睡前讲给你听。
　　你不在树洞里，却始终能够得到我的每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