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陈伤情

2、第 2 章

　　一切的开始都是非常平静和安详的，非常感谢家里那头老母猪，它在当时的作用甚至比我更重要。我记得当时没有任何非人力驱动的车辆能够把这只大腹便便的母猪运送到我那个在城村交界处的新家，母亲骑着自行车在前，父亲就在我们斜后方不远，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棒走在土路上驱赶着它，它总是走走停停，偶尔会拱一拱路边的湿土，在他无法通过肢体让它行动起来的时候，父亲就会挥舞那根长长的木棒，棒子在触碰到到那只母猪的身上时发出的声音是沉闷的，但是它也会发出很高亢的吼叫，我那时还会有同情心，会不忍心，但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渐远，那些声音都渐渐的离开了。
　　我的母亲骑着很高的自行车，把手上挂着深绿色带黑色条纹的布袋，母亲的力气不足以支撑这辆老旧的自行车正常行驶，总是歪歪扭扭的。我坐在车子的后座，母亲穿着灰扑扑的带着塑料感的外套，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那件衣服到底是其他颜色我已经不可知了，问当事人可能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了。去新家的路上有一个非常高的土坡，母亲无法骑着自行车越过这个土坡，她只能下来费力地推着车辆前进，她的鞋印留在了松软的土地上，我把着车座子的手也是灰扑扑的，但是母亲当时应该是充满希望的，感觉那条长长的上坡路母亲走的乐在其中，奔腾流动的血液伴着呼吸声回荡在我的耳边，我也被感染了，没有任何嘈杂吵闹的声音和充满恶意的呵斥，只有母亲的呼吸声和车子碾在路上的细碎声响，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平静。母亲将我放在新家的破旧沙发上，告诉我要老老实实的呆着，她去去就回，我看着她奔走的背影，我有点幸福。又听见了屋子落锁的声音，我抬头看了看屋顶，新家的灯非常昏黄，但是很漂亮，那是我第一次有华丽这个词的意识，只有那盏灯，屋子都是空荡荡的，但是我并不感觉害怕，可能是暖黄的灯光让我产生了错觉，我以为我会得到幸福，即使是短暂的，但是这盏灯在多年之后变得更加朦胧了，那些琐碎又痛苦的画面在他的照耀下，也算是披上了幸福的外衣。
　　那时的我正好在要上小学的年纪，托老母猪肚子里小猪仔的福，我有了去上学的机会，母亲因为上过学知道学习的重要，所以她为了我上学东奔西走，终于通过她远方姨姨的帮助，将我送进了县里的小学。多亏当时电子技术并不发达，又穷又脏的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十分庆幸，那些黑乎乎的手和风干的皮肤，带着黑色脏污的深粉色凉鞋，总是大一号的土土的粉色裙子，其他人用过的破旧书包都一起掩埋在我的记忆中。
　　当时的父亲和母亲应该是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应该也是恩爱的，当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之后总会有一种幸福的期待，我觉得他们很幼稚，为什么总是得意忘形，并沉溺在自我满足中，有了新家一切就会变好吗？他们不想改变现状，十分可笑。母亲当时去了一家化工厂去做女工，工资能够家里的日常支出，但想要品质好是无法实现的，父亲虽然年轻力壮，但他没有上过学，只能靠一身力气来工作，但他的父母将他赶出来这一经历让他变得非常脆弱和敏感，他开始拒绝融入社会，他总是想靠着那只老母猪让他的人生一点一点变好，他变了，他越来越没办法去外出干活，他有了被迫害妄想症，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在一次又一次与工友干活中产生冲突后，他彻底爆发了，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见发疯的他，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我和母亲在西边的卧室里，能够听见酒瓶瓶碰撞的声音，还有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像无数只蚂蚁在耳边啃食，我和母亲并不敢开灯，那样可能就会把自己的存在降低到最小，我趴在母亲的胸口，在父亲每一次突然的吼叫中我总能感受母亲的僵硬，她的呼吸会突然停顿，然后是疯狂跳动的心脏。在父亲终于喝完那些酒后，他就会踉跄地走到猪圈，发疯的用木棒向那只老母猪实施暴力，伴随着母猪痛苦的嘶叫，他发疯一样的在外边呼喊，那时母亲就会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像抓着救命稻草那样，我突然感觉到了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