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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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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答应求婚的那个瞬间,我看到江清淮眼眸里难以克制的欢喜四散开来,盈满了爱意,随后如泉涌一般翻涌成了璀璨的星河。
他鲜明的喉结上下滚动,缓缓酝酿的情绪升温,似是有从流转时光里积攒下来的千言万语。
可就在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的瞬间,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去包里拿就听到江清淮明显在关键时候被打断的失落一声:“能不要接吗?”
“你紧张什么?”我看了眼手机屏幕,是我们高中班长,笑着问:“怕我跑了说话不算话?”
“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即便把没有底线的笨拙温柔都给了我,但他骨子里还是冷静,理智又克己的江清淮,我难得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到手的玩具被抢走了般的孩子气。
我把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打趣着说:“其余人就算了,但是是班长诶。那我只能等下跟他说是你不让我接的。”
班长高中时就是我们这群小兔崽子的老大哥,把我们护在身后。热心肠,为人豪爽仗义,别人一句话能当自己的事情忙前忙后,从不计较得失。
我在北大读研的期间帮了我不少忙。
和蒋逸呈闹分手整个人崩溃把自己关在在寝室里不吃不喝,醒来就哭,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睡几个小时,暴瘦了二十斤之时,不知道怎么得知了消息的班长死活把我叫出来说了很多很多。
还当着我的面给蒋逸呈打去了电话,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当初是谁跟全世界说要对宁嫣一辈子好,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针。
班长也是高中同学里几个知道我和蒋逸呈分手后和江清淮在一起的人。
知晓我受了班长很多照顾的江清淮,哪怕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妥协了:“好吧。”
看他被迫妥协闷闷不乐难以释怀的样子我瞬间解开安全带,不顾交通安全亲了他的侧脸一口,随后又稳稳坐回去系好安全带笑眯眯说:“那我现在可以接了吗?小江教授千万不要不开心哦。”
话音刚落就瞧见得了一颗甜枣的他嘴角缓缓绽开了一个压都压不下来的弧度。
我以前总觉得江清淮是最难懂的那种人,与宇宙打交道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就被猜出在想什么,但后来发现他在我面前真的太好懂了。
安抚好小江教授的情绪后我才点了接通。
班长本科毕业后自己创业如今已经在北京扎稳了脚跟,小有成就,算是我们这群所谓的“优等生”里的佼佼者。
接通电话,班长说他这几天回省城了,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正好几个当年隔壁班的老同学也在。
班长还问我江清淮去不去,我以他学校工作忙拒绝了。
问都不用问,小江教授对这类繁杂的社交活动最为排斥,不可能去的。
我挂完电话把晚上要和班长去吃饭的事情跟江清淮说了以后,他的嘴角瞬间就垮了下来,语气里又充满了孩子气。
“非要今天吗?”
今天是周五,我俩原本是打算去他家做饭以后要么在家窝在沙发上看看电影,要么去外面散散步的。
我和江清淮并没有住到一起,一般周五他学校没事的话都会来接我下班以后两人去吃个饭。
我的回答显然扫了他的兴致:“说是明天就回北京了,难得几个隔壁班的人也在,不过你估计不认识。”
也知道没办法的他叹了口气后妥协了:“好吧,他们现在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虽已经和班长说他没时间了,但我还是顺口问了句:“所以你要跟着去吗?”
他的拒绝来得很干脆:“不用了。”
“都是老同学,况且还是班长,有什么关系。”
江清淮不喜欢社交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他这般的性格也不可能是派对达人。
不过鉴于是班长,也知道我俩的事,我倒是觉得一起吃个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清淮改了口:“你想让我去的话,我就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如果不喜欢我没有强求的道理,便说:“我自己去就行啦。他们一群人现在在KTV唱歌,你送我过去,晚上不用来接了,我自己回家就行。”
“还是我去接你吧。”
“吃完饭估计还得说说话,也不知道要到几点就算了吧。你回去到楼下吃点东西,要么点外卖,别又跟在学校里面一样糊弄,有一顿没一顿对胃不好。”
今天估计不会太早,没必要让他再特意跑一趟。
不过我不在的话他吃东西就喜欢瞎糊弄,想起来了就随便吃一口,扑到论文上干脆就懒得吃了,我接着又提醒了一句。
他点点头:“知道了,你别弄太晚,吃饭的店子确定了发我一下。”
再次把人哄好的我笑着又拿出了一颗甜枣,撇撇嘴说:“不过还是想吃土豆烧牛腩啊。”
果不其然好懂的江清淮笑意渐浓:“明天看完电影回来晚上给你做。”
又说了几句明天出去看电影的事后,他柔着声把话题拉回了最开始的那个:“宁嫣,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吗?”
以前的我是十分期待婚姻的,期待着从校服到婚纱的那天,蒋逸呈牵着我的手,我们彼此相望许下早就融进了琐碎生活里的誓言。
从此朝朝暮暮,山高水长。
后来我不期待了。
即便方才我答应了江清淮,但其实我的内心对于婚姻并没有掀起太多的涟漪。
我从未怀疑过真心,但真心不是一成不变的。
曾经说要把全世界都给我的人都能放开我的手,我又该去期待什么呢。
我已经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江清淮的出现是个意外,我怎么都没料想到的意外。
而我喜欢上了他。
所以我必须对我喜欢的人负责,如果他想要结婚,那么结便是。
只是婚姻什么都保证不了,什么都证明不了,什么都代表不了。
变化莫测的人心哪里是红色的小本子能够左右的。
要离开的人怎么都拦不住,活在此时此刻的当下就好。
“嗯,下周就去领证怎么样?”
我笑得灿烂回答说。
江清淮似乎从我轻松的言语里看出了我尽力掩藏的真心,于是他也如同玩笑般撤回了方才的话。
“那不行,求婚不能这么没有仪式感,这次的不算。”
我不是傻子,我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呢。
可我不想让他再难过失落了,即便他从来不说,但过去十多年里,他的难过和失落累积出来的高山已经是我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的了。
他从喜欢上我的那一刻起,心底就下起了一场绵延不绝的雨,一直下了十多年,直到我说我也喜欢他的那一刻。
不是盛夏时节说来就来的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还能在放晴的碧空上看见彩虹。
而是冬日的绵绵细雨,漫长而潮湿,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这场因我而起的雨下得太久太久了,我又怎么能让他再难过呢。
所以我故意不满地反问说:“怎么,小江教授不想和我结婚?”
江清淮嗓音温润却也有着不容退让的坚持诉说着他对我的感情:“想,每分每秒都想,但是比起想和你结婚,我更想让你幸福快乐。”
“这又不冲突,怎么跟你结婚了我就不能幸福快乐了?那你变心也挺快哈。”
面对我的疑问,他舒展开眉眼轻声说:“宁嫣,我永远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做你不想做的决定,你永远是自由的。”
我永远是自由的吗?
怎么会呢,这个人世间有谁是自由的呢,谁不是在纷纷扰扰的夹缝里艰难求生呢。
而且现在的我要的不是自由,是他不会难过。
我感觉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反而会被猜来猜去偏离了真实想法,于是我整理好心情,换了个稍显认真的语气说:
“如果你问我想不想结婚,那我的回答当然是不想,我得活得多迟钝才能还对婚姻抱有期待呢。但如果是和你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这便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了,没有任何加工与修辞的真实想法。
我说我特别想和他结婚,对婚姻和婚后生活充满了期待,聪明如他,对我的想法了如指掌如他也是不会信的。
那还不如干脆实话实话来得好,我和他的情况也没有必要有所保留。
听完了我的一番自白的江清淮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宁嫣。”
我抬头应声:“嗯,怎么了?被我感动了?”
他说了一句万万不能从物理学副教授嘴里说出来的话:“我觉得我上辈子应该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才能遇到你。”
“搞科研的能不能唯物主义一些?什么前世今生的,要相信科学。”
我哑然失笑,假意无奈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话被爱因斯坦听到了老人家都得揭棺而起大喊一声:“破除迷信,解放思想!”
而且就算真的有轮回转世,那么上辈子做了很多很多好事的不是他,而是我。
江清淮,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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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淮把我送到KTV门口,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吃晚饭,又实在怕他随便敷衍就勒令他把晚饭拍张照给我检查,答应后才放人走。
时节正是初春,晚风还料峭,我懒得拿围巾,下了车后就快速跑进了店里。
在科技高速发展,娱乐活动日新月异的如今,KTV已经在年轻一代中失了宠,从如日中天逐渐走向了没落。
不再是聚会首选,很多老牌店铺都关了门,就算是周末时常也门可罗雀,等我们这一代人结束也就注定会淹没在时代的洪流里了。
蒋逸呈唱歌特别好听,我也喜欢听他唱歌,所以我俩以前没少去KTV。经常就是他充当人形点歌机,我就坐在沙发上遥控指挥,一唱就是一个下午然后出去觅食,怎么都不会腻。
我有好些年没有去过KTV了,看着明显是千禧年的装修风格,满眼金碧辉煌,闪瞎眼的球形灯,有种时光错位的恍惚感觉。
被淹没在洪流里的,被埋葬在过去的,又何止是KTV呢。
我到班长给我的房间前,正准备推门进去,听到里面传来了唱歌的声音。
是《突然好想你》。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曾无数次在我耳边轻吟,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曾无数次说会永远爱我,却在最后远离。
回忆如同气泡般翻涌,升腾,破裂,消散。
只有一门之隔的人在我的眼里,心里,脑海里幻化成了我之所以成为了我的点点滴滴。
“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那么疯那么热烈的曾经,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校服里灌满夏风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央闪闪发光的少年,到黑板上做题给几何体的边角命名不用“ABC”要用“我喜欢宁嫣”的首字母“WXHNY”的少年,被教导主任抓到在操场上散步理直气壮把我护在身后说“下次我保证考第一,她稳进前三十”的少年。
“为什么你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然后留下最痛的纪念品。”
告诉全世界他最喜欢我的少年,第一次在月色下吻我紧张到发抖的少年,高考不想异地要放弃清华被我骂到狗血淋头的少年,坐八个小时高铁只为了陪我吃一顿饭的少年,我生日让我室友瞒着我给了我此生最大惊喜的少年。
“最怕此生已经决心自己过没有你,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困到不行也一直视频陪着我通宵期末复习的少年,描绘我们的未来时眼眸晶亮到仿佛坠入了星辰大海的少年,说以后要包揽所有家务,养一只猫猫一只狗狗的少年。
说会永远爱我的少年。
我站在门外,听门里的人和回忆里的少年唱完了一整首歌,被侵蚀殆尽。
我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个晚自习下课。
操场没有灯黑得厉害,你牵着我往校门口走去,走着走着忽然不动了。
我正想问怎么了,你却回过头在我的唇间留下了一个吻。
那晚的月色太美了,尽管结局如此支离破碎,我记得的还是那晚急促而清晰的心跳和那个紧张到手心出汗的吻。
所以蒋逸呈,我该怎么和解呢,又该跟谁和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