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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暗之间 ...

  •   1927年7月·茶楼

      茶楼的二楼雅间里,林觉民正在用冰镇酸梅汤画长江流域图。听见脚步声,他急忙擦掉他的画作,一不小心碰翻了茶盏,原来是林知微和章小满。“昨天我的人在虹口料亭,看见......”他甩出张模糊的照片,程绍安的侧影正与藤田碰杯。

      章小满突然噗嗤笑出声:“这照片角度刁钻得很。”她只粗粗瞅了一眼,捡起滚落的茶杯盖转着玩,拉过林知微,“上周我到日本领事家给他夫人看诊,她脖颈起了红疹,但非要拍照,她家女佣......”话未说完被林觉民冷眼截断。

      “小满姑娘还是多备一些防暑药丸吧。”林觉民将照片收了起来,“我听说这几日中暑送往医院的人,兜里都揣着奇怪的药粉。”他意有所指地瞥向章小满鼓囊囊的医药包。

      “上周我去听史密斯讲座。”章小满喝着酸梅汤,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他说中国需要‘文明托管’,结果王阿妹她们在走廊发周刊,气得老头子假发都歪了。哈哈哈哈哈哈!”

      林觉民扶额:“你们揭穿关税黑幕的稿子,用的不就是史密斯提供的海关年报?这些数字是把双刃剑,当心割了自己舌头。”

      窗外突然传来骚动。林知微趴在窗口望向人群,是在汇丰银行门口:“是债券兑付点出事了!”

      章小满立马放下酸梅汤,抓起药箱就往楼下冲,“定是那些拿养老钱买债券的阿公阿婆,搞不好怕是要出人命......”

      林觉民望着远处的人群,“知微你看,这些债券像吸血蚂蟥,表面吸百姓血,实际供养着......”

      “前几年你说这是发展实业的必经之痛。”

      “那是我当时过于天真了,”林觉民冷笑,“你信不信,这些债券的最终目的一定不是修铁路。”

      傍晚,林家汇通银行的鎏金算盘噼啪作响。

      一小时前,阿秀怀里抱着个铁皮盒走进林宅书房:“小姐!刘婶在纱厂废料堆捡到这个!”盒内是捆烧焦的合同残页,隐约可见“林鹤年担保”“三井洋行”“军火”等字眼。

      林觉民将一拳砸在汇通银行的柜台上:“查这一年的汇票存根!”账房先生战战兢兢捧出账册,某页被血指印染红——正是林鹤年亲笔签发的“铁路债券分红款”,收款方为“横滨正金银行特设账户”。

      “这比例不对。”林知微圈出数字,“按债券条款,百姓的应该占七成,但实际只有三成,汇给日本人的反而占了七成!”

      当夜八点,林觉民踩着青石板路上的月光,拐进“瑞福祥”绸缎庄。店内浮着陈年樟脑味,掌柜老周正就着煤油灯验一匹杭绸。林觉民在样布桌边转了一圈,手指在布面轻敲三下,这是紧急联络的暗号。

      “要三丈松江布,给亡母做寿衣。”林觉民将半块玉佩按在柜台。老周瞳孔微缩,转身掀开《麻姑献寿图》,露出嵌在墙内的铜管传声器:“两刻钟后,黄包车在后巷等。”

      当车身晃过外滩海关大楼时,林觉民摸到坐垫下的暗格。他将贴身保管的债券认购书和汇通银行的汇款存根取出,抽出钢笔,在汇款存根的背面写下:“铁路债券恐为日军筹措军费所用。”

      黄包车突然急刹。车夫压低草帽:“巡捕查宵禁,快钻货箱!”林觉民滚进装绸缎的木箱,缎子缠住他的脖颈。他听见巡捕的皮靴声停在箱边,刺刀挑开缎匹的裂帛声近在耳畔。

      “这是山本课长订的婚绸!”车夫突然拔高嗓门,甩出张烫金请柬,“耽误吉时你担待得起?”巡捕的嘟囔声渐远,林觉民在黑暗中摸到箱底暗格,里面躺着程绍安与藤田的合影,背面在程少安处打了个勾。

      法租界公墓第三排柏树下,戴黑呢礼帽的男人正在烧纸钱。林觉民将文件塞进供品竹篮,低声急道:“债券资金疑似日军输血。目前铁证有……”

      纸钱灰烬突然被风卷起,男人站起身:“明晚九点,你穿黑色风衣,戴顶草帽,去十六铺码头找一个看上去醉酒的人。他问:‘洪峰县里的鱼,可会咬饵?’你回......”

      雨夜的十六铺码头,林觉民裹紧黑色风衣,头戴草帽,指尖摩挲着半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这是上级给的接头信物。远处一盏煤油灯忽明忽暗,提灯人戴着破旧礼帽,拎着个酒瓶,走路晃晃悠悠的,还哼着夸张走调的评弹:“西厢月,照机房,崔莺莺夜半印文章......”

      对方摘下礼帽,露出工程师制服下摆的煤油污渍。

      “程绍安?!”林觉民一惊,警惕地用余光查看了一下四周。

      “洪峰县的鱼,可会咬饵?”

      “咬得满嘴是血。”林觉民压低草帽。

      “组织让我配合你查债券资金链。”程稍安取出半枚铜钱,裂纹恰好与林觉民手中的半枚严丝合缝。

      林觉民眯眼审视对方:“上次在闸北,你出现在了日本中将身边,而且那时候你本可以击毙日本中将,可你直接放走了他!”

      “那次是中法的联合行动!我是以法/共/地下/党的身份参与的,而且那日本中将死的时候发挥了更大的价值!”程绍安耸耸肩,“知道为什么后来满铁专列在蚌埠脱轨么?那是因为那日本中将死前发出的调度令是老/子篡改的!”

      “上个月在虹口料亭,你和藤田喝过清酒。”林觉民拿出那张模糊的偷拍照。“那是为了获得三井洋行的信任!”他取出从藤田处获得辽港的军火交易记录。

      正金银行档案室的门锁“咔嗒”轻响,程绍安用修铁路的扳手卡住齿轮。月光从气窗漏进来,林觉民摸到保险柜前,柜门贴着“债券担保金专用”封条。

      “这锁是德国制,得用声波共振。”程绍安将听诊器贴在柜面,指尖轻敲密码盘。

      “你怎知密码结构?”

      程绍安低笑:“我给三井的保险柜做过维护。”

      突然走廊传来皮靴声,程绍安抓起墨水瓶泼向档案架。林觉民趁机撕下封条,柜门弹开的瞬间,成捆债券流水单倾泻而出。程绍安迅速抽出夹在《金刚经》里的军火采购单,扉页盖着林鹤年的私章。

      “撤!”林觉民将文件塞进防水油布。程绍安却摸向墙角青花瓷瓶,瓶底粘着泛黄的汇款凭证:“等等,这才是大鱼。”凭证显示债券资金最终汇入关东军账户,经手人竟是约翰大学教授史密斯。

      黄浦江的夜风裹着血腥气,林觉民将枪口抵在程绍安后背:“你早知我父亲涉事,为何不上报组织?”

      程绍安突然转身,枪管顺势滑进他工程师制服内袋:“三个月前,我在监狱见过令尊。”他展开染血的手帕,上面是林鹤年血书的“藤田要挟墓地”。

      “你当他为何签那些文件?三井的人在你母亲坟前埋了炸药。”

      林觉民想起上月扫墓时的新土痕迹。程绍安将保险柜文件拍在他胸口:“现在信了?你爹把真账本藏在墓园石狮地下了,自己去当活靶子引开日本人。”

      江面忽起骚动,探照灯扫过林觉民苍白的脸。程绍安拽他滚进芦苇丛,子弹擦着发梢掠过。

      “合作愉快。”程绍安抹去文件上的污泥,“接下来该让你妹妹登场了。她在汇丰银行等的,可是一份军火账。”

      汇丰银行后巷的排水沟泛着油光,章小满将听诊器贴在铁门上:“守卫在二楼打牌,掷骰子声隔七秒响一次。”她掏出教会医院的□□瓶,“这够放倒三头牛了。”

      档案室里弥漫着霉味。林知微摸到保险柜前,指尖掠过成排债券账本,突然顿在1923年卷宗——封皮烫金褪色处,隐约露出“特设账户”的钢印凹痕。

      “看这笔分红支出!”她将煤油灯凑近账页,“年息应当是六厘,实际付给百姓的只有一厘八。”林知微抓起算盘噼啪作响:“按复利计算,到现在的差额够买艘巡洋舰!”

      窗外突然闪过手电光。章小满将□□洒向档案架,摸出教会医院的哮喘喷雾:“快记关键数据!”林知微用口红在衬裙上速记,突然僵住——某页夹着的货运单显示,差额资金购买的是“医用酒精”,收货方却是日军的731部队。

      “找到铁证了!”她撕下账页塞进衣服。章小满突然拽她蹲下,两个醉醺醺的守卫晃过走廊,怀表链上坠着三井的樱花徽章。

      逃生通道的铁门被焊死,章小满摸到通风管盖板:“学我的姿势爬!”管道狭窄如棺椁,林知微的发簪刮擦声惊动楼下狼犬。章小满忽然发现了什么,道“这里通金库换气扇!你看!”她卡住扇叶,从缝隙窥见成箱金条上贴着“债券保证金”封条。

      “快看金条编号!”林知微呼吸骤停—每根金条都刻着“昭和七年造”,与父亲书房那根“铁路建设模范奖章”的铸造批号完全一致。

      犬吠声逼近时,章小满扯开护士服,露出缝在内层的修女袍。她将□□瓶砸向追兵,拽着林知微冲进暴雨:“明早教会医院见!证据缝在我束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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