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簪》人万年

5、第 5 章

　　容月渲兀自惊喜了一会，收起手，向莫断雨道谢，然后去找姬霜了。

　　既然该让姬霜看到自己痛苦，路上，她不再压抑对父亲的情感，也不掩饰自己眼睛肿了，泪吧嗒吧嗒滚落下来。

　　进神奕殿的时候，她故意擦了眼泪，站了一会儿平复心情，才踏步向里走去。

　　“师父，徒儿已经修整完毕。”

　　姬霜打量她红肿的眼睛，心中疑虑消退几分。

　　“这是肖师伯，过来见礼。”

　　容月渲这才发现大殿里，还有另一个人，她抬头看去，那人冲她点点头。

　　这不是给她指路的“师兄”吗？

　　见容月渲愣在原地，姬霜揶揄道，“肖师兄风采不减当年啊，我这徒儿都看呆了。”

　　“师伯好，刚才师侄冒犯了。”

　　容月渲赶紧赔罪。

　　“不知者不怪。你那么叫我我倒是挺高兴的，你跟着师父好好修习，七百年后，你还是现在的模样。”

　　“您七百岁了？”

　　容月渲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

　　“别大惊小怪的，在仙门七百岁很年轻。走吧，我们先去干正事。”

　　姬霜示意容月渲跟她走。

　　“师兄，失陪了。”

　　容月渲向肖忍一礼，跟着师父出了大殿。

　　出于好奇，路上问了几个问题，姬霜如实回答她。

　　原来，师父已经五百岁。

　　修炼这么长时间的修士，大部分都飞升了，师父和肖师伯放不下新象宗，才放弃了飞升机会。

　　大师姐也不是二十多岁，而是近百岁。

　　她自己说修习二十多年，其实她少说了五十年。

　　那五十年，是随师父闭关。一直像是睡觉的感觉，她认为那不算修行，而且她不喜欢自己年纪那么大，平时跟人提起，就只说修习二十多年。

　　门派里，就只有容月渲和莫断雨，十八九岁，其他人都只是看着年轻而已。

　　大师姐原本不是大师姐，她之上有个师姐，三百多岁的时候飞升了。

　　一路上聊着，容月渲把话题转到修炼上面。

　　“请师父教我术法，我要给爹报仇。”

　　姬霜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之后的路上，两人再没说话，容月渲跟着姬霜，心里默默记着走过的路。

　　穿过大半个凤凰上，累得容月渲气喘吁吁，脚底板发疼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片奇花异草，鲜艳动人。

　　姬霜一甩手，花丛上空慢慢浮现出了一座塔。

　　塔的周围隐隐冒着黑气。

　　容月渲觉得身体一阵冰凉。

　　“师父，这塔是？”

　　“拘魔塔。”

　　“这里面都是些妖魔鬼怪？”

　　“确切地说是一个。”

　　一个？

　　那是何等的大妖，才兴师动众专为他设一个塔镇压。

　　容月渲心里不免害怕起来。

　　自己一点修为没有，刚来第一天师父就带来见大妖，为什么？

　　不会如祭河神般去祭妖吧。

　　民间传闻很多大妖，妖力深厚，连仙门也无能为力，只好隔段时间向它献祭，达成和谐避免作乱。

　　爹爹不愿意自己来，也是这个原因？

　　“师父，我冷，咱们走吧。”

　　容月渲抱着自己直搓胳膊。

　　姬霜冷冷看着她。

　　“走还是留，由不得你。”

　　姬霜说着，抓了容月渲的手腕，带着她飞向拘魔塔。

　　拘魔塔老虎口模样的大门，咆哮着张开，待两人飞入，哐当一声紧紧关闭。

　　塔内光线时黑时红，映衬得姬霜的脸狰狞可怖。

　　容月渲似乎看到她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

　　“啊！”

　　容月渲拼尽全力挣脱抓着自己的手腕，跑向虎口大门，任她怎么敲怎么踹，玄铁淬炼成的大门纹丝不动。

　　“不要白费力气。”

　　姬霜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就在她身后，飘飘忽忽，让人搞不清确切位置。

　　“放我出去！”

　　容月渲声音带着恐惧，走了半日的路，加上刚才又踢又敲，她已经筋疲力尽。

　　就算力气不损耗半分，她的喊叫对姬霜也毫无震慑力。

　　她后背紧紧贴着大门，死死盯着姬霜。

　　姬霜的手抬起，指甲迅猛疯长，变成鲜红锐利的尖刀。

　　“爹，女儿要死了，救不了你了。”

　　容月渲留下绝望的泪水。

　　想到什么，她突然眼睛放光，站得笔直，双手开始比划。

　　她在结印。

　　莫断雨教自己的法术可以打开怪石林，是不是也可以打开这个巨型虎口啊。

　　反正没有办法，不如一试。

　　随着她手型变化，上下两掌心间，凝出一股泛着光晕的似气似雾的蓝焰。

　　“让！”

　　她大喝一声。

　　虎头门未开一丝缝隙。

　　容月渲眼里的光褪去，她不甘心，再试一次。

　　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肩膀塌下来，她摸了两把眼泪。

　　准备迎战。

　　姬霜如果扑过来，就咬她。

　　小时候跟欺负她的大孩子打架，就是用这招制胜的。

　　近距离厮打，她力气小，扳不倒对方，拳头打对方嫌她没吃饭。撕头发，够不到。

　　唯有用牙的时候，瞬间就能听到哀嚎声。

　　姬霜冷冷看着她的模样，知道她进入了幻觉，这个幻觉还跟自己有关，不然不会一副要杀了自己的表情。

　　刚才凝在掌间的灵力，姬霜也看到了，她内心划过一丝确定。

　　突然，地面开始晃动。

　　体力不支的容月渲一下子摔倒，头磕到坚硬冰冷的地面，渗出血来。

　　一阵刺痛钻心，她觉得脑袋清醒很多，刚才那种箍得头疼的力量消失了。

　　再抬头，见姬霜还是那身青灰色道袍，脸虽然照旧严肃，却不再狰狞。

　　“这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问道。

　　“拘魔塔设了乱心咒，进来的人妖魔都会被这种力量控制，看到自己心中最怕的东西。”

　　容月渲明白了，自己因为怕姬霜，所以就催生出了相应的幻觉。

　　“师父为什么不被控制？”

　　她不解地问道。

　　“若是那样，我这五百多年岂不是白修了，还有什么资格做人师父。”

　　姬霜说着，朝容月渲走去。

　　容月渲内心一阵忐忑，师父心没有乱，岂不是看到了自己恨她的模样。

　　正自懊恼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自己面前。

　　容月渲刚想搭上去，塔又是一阵晃动，力道推着她往塔深处滚去。

　　“师父，救我！”
　　情急之中，容月渲大呼出声。

　　喊完又后悔了。

　　是姬霜带自己进来的，她怎么会救。

　　想找个什么抓住，不让自己太快被吸走。

　　可是，翻滚间，没注意到柱子之类的东西。

　　只有不停的磕碰，浑身要散架子了。

　　容月渲两只胳膊死死护着脑袋，就这样不明不白香消玉殒了吗？

　　一道青灰色身影略过，抓着容月渲的肩头，让她立了起来。

　　姬霜伸出一只胳膊，“抓住。”

　　容月渲扯动嘴角，想道一声谢谢，说到一半闭了嘴。

　　扯得疼。

　　她护脑袋之前，额头就被撞了两个包，鼻子太高，免不得也被地面咯了，一只鼻孔还往外渗着血。

　　靠着姬霜稳住身体，可她还是觉得有股吸力在拽她。

　　应该就是正在这里的大妖吧。

　　“师父，不如直接告诉我吧，让我死的明明白白。”

　　说完容月渲疼得捂了鼻子。

　　姬霜并没有搭理她，两指上举，汇聚出金光旋涡，再一用力金光四散，摇晃的塔安静下来。

　　容月渲见不晃了，松口气，紧抓姬霜的那只手卸了力，虚虚捏了她的袖袍。

　　另一只捂鼻子的手，也放下来，这才发现手上有血，嘴里一股腥甜。

　　虽然没有镜子可照，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委屈地眼眶湿润，但很快眨巴一下，赶走了泪意。

　　爹爹不在，哭给谁看呢。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淌出来的血，而后擦了擦嘴唇上的血，渗进嘴里的，和着唾液直接咽了下去。

　　姬霜警觉地扫视了四周，确定没有异样之后，将袖袍从容月渲指尖抽回，往前走去。

　　见容月渲没跟上，姬霜扭头。

　　“别愣着了。”

　　容月渲只好迈开脚步，跟上她。

　　越往前走，容月渲越感觉冷，还伴着心口隐隐作痛。

　　倏地，一股黑气飞来，姬霜在前，迅捷躲开，黑气直冲容月渲眉心攻来。

　　躲，已经来不及。

　　吓得容月渲双手挡额。

　　那股黑气，顿在那里，与容月渲一拳之隔。

　　半晌，发现什么事没有，容月渲以为师父打退了黑气，从指头缝往外看去，入眼的却是一抹黑。

　　她赶紧并起了指头。

　　黑气团中，似乎有两只隐隐的眼睛，在观察着什么。

　　几息过后，黑气绕着容月渲环绕了两周，倏地消散了。

　　姬霜看着这一切，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

　　“没事了。”

　　听了这句话，容月渲再度打开指缝，眼珠左右晃动确认眼前的黑雾消失，她吐出一口气。

　　“师父，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容月渲又体会了一次大难不死的侥幸感，只想快点离开是非之地。

　　“过来。”

　　姬霜冲她招手。

　　“可以不去吗？”

　　姬霜没回答，自顾往一个神龛后面转去。

　　别留下我一个呀。

　　容月渲快走几步，也跟着转了进去。

　　一阵迷雾挡了她视线，师父的背影隐约只见一个轮廓。

　　目视离她不远，脚下跑起来却也追不上。

　　刚才那种死里逃生的侥幸感，又被死亡的恐怖盖过去。

　　“师父，等等我。”

　　姬霜好像没有听到的呼喊，既不回头也不回应。

　　越走雾气越重，确切说是变黑，黑的就像刚才冲过来的那一团，带着怨气和杀意。

　　黑雾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嗜血地盯着自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啊！”

　　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