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报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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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凝。”
裕凝提裙，欲出秦广殿，忽被叫住。
山师酒衣着整齐，长发利索地束起，露出光洁的面庞，与寻常大相径庭。
“山大人。”
裕凝疾步，与他相面。
“你方才是……去看了楼大人？”
“是啊。”
山师酒悄悄向殿里瞄了一眼，道：“借一步说话。”
裕凝依言与他拐入书房。山师酒四下打量，道：“这便是你的书房了吧，收拾得很干净。”
裕凝随意应了几句，问道：“大人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片刻沉默后，山师酒摩挲着手指，声音压低，道：“小凝，你应当看到了梦中情形。”
一面拿出一方玉石，一面道：“你祖父祖母死时身旁带着这块玉佩，我用了溯回术，于你二人架梦，得以看见事情的真相。”
那玉佩冰冰凉凉，落入裕凝掌心。
“小凝，我未曾想到是楼大人为之，一直不敢与你直言。只好用了这么个法子，让你知晓……你亲眼所见，我也做不得假。”
“大人，”裕凝道，“他们死在哪一日？”
山师酒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多谢大人提醒。”
裕凝以为他就此离开，却被他拉住小臂，道：“小凝，你今日见楼玄尽，心中没有半分怨恨？”
裕凝心中疑窦丛生，反问：“我还没有弄清楚……”
山师酒打断她：“你亲眼所见，还要为他开脱吗？”
“我总觉得，你与郭大人都很奇怪。”裕凝想起在梦魔幻境中的见闻，蹙眉道。
梦魔幻境中，裕凝也遇到了祖父祖母。只是，彼时的祖父祖母是由郭里与山师酒的身影而化，裕凝虽知他们为假，却也拥住了他们。
“你与郭大人可曾进入过梦魔的幻境？”
“什么幻境？”
见山师酒惊异的神情，裕凝不再追问，又道：“楼大人与我祖父祖母不曾有过过节，按理来说他不会杀……”
山师酒再次打断她。
“不，他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楼玄尽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三千年前死在魔族手下。我听闻，他向大妖研讨了活死人肉白骨的邪术，需要斩杀即将转生的魂魄，来喂养他的佩剑。”
裕凝不言，静静倾听。
山师酒以为她信了，继续道：“他剑下亡魂无数，你的祖父祖母只是其中之二。小凝，他原先有个徒弟，就是这样死的。”
“他身在地府，如此干涉凡人因果，不会遭到殿下制裁？”裕凝抱胸笑道。
“殿下并不是他的对手。”
裕凝沉默片刻，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们很希望我恨他？”
“恨他，然后去杀了他？”
裕凝直直地对上山师酒的眼神，声音冷冷。
“小凝……”
“我知道了，”裕凝作送客状，“大人请回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看着山师酒的背影，复盘着山师酒漏洞百出的言论，裕凝终于摸清楚了他的目的。一切都如此蹊跷，一切都如此巧合。
她垂眸，知晓祖父祖母真的消失了。心中伤痛涌动，她捻着指尖玉佩，决定配合山师酒，装作一副恨上楼玄尽的模样。
她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裕凝走出殿，看到了侍弄花草的蒋沝温。
蒋沝温身着紫袍，并不畏惧冥界严寒，执一柄木勺在花圃中劳作。
“殿下。”裕凝唤道。
蒋沝温从层叠的绿叶中抬眼，笑脸相迎，道：“忙完了？”
经他提醒，裕凝才想起要去整理卷宗，现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是。”
“正好，你帮我修修花吧。”
话落，一柄金色花枝剪递到眼前，明晃晃的，锋利无比。
“我想择几支玉簪花放到殿中，你挑挑看，看到合适的就拿剪修理修理，放入篮中。”
裕凝拿过花枝剪，在一串玉簪花中挑挑拣拣，弯腰剪下几支，忽的直起身。侧目看见蒋沝为牡丹浇水，裕凝道：“殿下很喜欢花？”
蒋沝温闻言笑了一声，温柔的声音道：“花多美啊，日日看着便舒心。”
潦草扫了两眼各色的牡丹，裕凝道：“是因为前几日的雪么，牡丹好像蔫了一些。”
“应当是吧，这花寻常都是玄尽在打理，我许久不曾碰过，确实不太清楚它们的状态了。”
“殿下与大人认识很久了？”
裕凝听旁的鬼差说，蒋沝温种花种得入迷，并不请专门的小鬼打理他的花。冥界浊气浓重，会烧死许多凡界移来的花木兰草，能留下来的，都是蒋沝温养了几百上千年的。
“好像确实许久了，”蒋沝温握着木勺立起身，回忆道，“应当有三千年了吧？”
“玄尽与我互为挚友，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地府中人来了又去，只有我与他常在。”
裕凝默言听着，蒋沝温又道：“你在地府认识朋友了吗？”
裕凝尴尬一笑，答：“说来惭愧，我只认识与我同院的山、郭二位大人。”
“那也很好，”蒋沝温笑意不明，“他们为人不错，值得深交。”
裕凝没应答，将拣好的玉簪整齐放入竹篮，拎到蒋沝温面前，道：“殿下，我选了一些，您若有不喜欢的，就挑出来埋在土里做花肥吧。”
“多谢你。”
蒋沝温挥袖，竹篮腾空而起，落在他眼前。状似无心地翻看一番，满意颔首。
“你若有事，便去忙吧。”
裕凝告辞。
她在腰间摸了一把，摸出了前几日不见的金铃。铃中的传音幻境可调取厉鬼资料，裕凝施法进入。
一片熟悉的黑暗笼罩了她，随后眼前如夜间点灯一般，点点亮起细碎灵光。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藏蓝色的珠子，正是储存藤蔓厉鬼的灵珠。她依循记忆写了一份卷宗，收入其中。转念想起周缔，便在飘动的灵珠中搜寻一番，果然寻得一只白色小珠。
珠子极小，仅泪珠大小。
裕凝拿出其中卷宗，只有薄薄一页。
其上写道：“越国蛇妖，救其旱，死于祭。”
所以，那位蛇妖，就是越国上下都敬仰的神女？因为救下旱灾中的大越，受百姓爱戴，举国上下以蛇为神？
裕凝将手中纸页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再找不出其他记载。
是因为小楼玄尽遭了天谴，才不计入冥界的卷宗中吗？
裕凝垂眸看着，心中无限唏嘘。
她想起那日模糊视线中的身影，温热的气息，腥膻的血水，好似又将她包裹。千行诀起时那巨大的法术波动，如蚕茧般裹住了她。
她并不在乎周百裔如何诱杀蛇妖，如何茹毛饮血，也不在乎那祭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只是想，再见一见那位自称白鹤仙的人。
他拳头大小，气势却不输，时常想站在她的脑袋上，以宣誓自己作为神仙的地位。若不是了了仗着身形略大于他，压制着他，他定然要驼在裕凝头上，作威作福吧？
想着想着，裕凝轻轻笑了一声。
她以为，他只是暂时夺舍楼玄尽的一缕残魂。
上古的神仙大都应劫，化作风雨，化作清浊二气，消融于世。他说自己会古神的咒术，想必自己也是古神一族。
残念飘荡天地间，忽遇上一具虚弱的身体，于是小住几日，又在天谴攻击下，真正地消失了。
或许他已经死过一次，裕凝如是推测，只是为她又死了一次。
她思绪纷乱，随意想着，仍不得真相。
一粒绛紫色明珠停滞裕凝眼前。
她捏着珠子，随意看了其中卷宗，决定收下。
她要快些，再快些。早早集齐八粒怨露，打开血阵，让了了为她治疗魂伤。
说是迟那时快，裕凝浑身忽的战栗，一丝痛意游走四肢百骸，如狂风过境，顿时搅得裕凝头晕眼花。
她蹲下身，以为这样便能缓解。头中似有百蚁，不断啃食她的血肉，牵动经脉，浑身疼痛。
额上迅速渗出汗珠，裕凝指尖凝起法诀，封住经脉，呕出一口鲜血。
痛觉被暂时抑制，裕凝如溺水获救，大口喘息着。
传音幻境中仍飘荡着微弱光芒的灵珠，寂静无声。
她仰面躺下，看着黑沉沉的顶，长长叹了口气。
真的不能再等。
手轻轻落在心口，隐隐能摸到心跳。
裕凝胡思乱想道，原来魂魄也有心跳吗？
“阿凝。”
她抬抬眼，懒洋洋地看向倒着的那张脸。
“你怎么在这儿躺着？”
或许是幻境太黑，楼玄尽并未看清她脸上的汗水与嘴角的血迹。
他静静立于裕凝头顶，裕凝仍旧仰面躺着。
“师父……”
“是魂伤发作了？”楼玄尽手中推入一股暖融融的法流，潺潺流入裕凝经脉中。
“你杀了祖父祖母。”
楼玄尽蹙眉：“发生了什么？”
裕凝想起梦中看到的楼玄尽，心下忽的明白过来。她单知道祖父祖母魂魄为真，却不知梦中楼玄尽的是否只是旁人的障眼法。她要再入梦确认一次。
“起来吧，冥界不过新年，不必为我拜礼。”
裕凝躺着，懒懒道：“累。”
好累。
她阖上眼，道：“大人不必理会我，让我躺一躺吧。”
楼玄尽看了一会，果真不再理会，负手离去了。
裕凝听着他的脚步声，掏出山师酒给的玉佩，忽的扬声道：“大人！”
楼玄尽回头看她。
裕凝此时已起了半个身子，坐在地上，举起玉佩：“大人为我施一道溯回术，让我看看这玉佩的过往吧。”
楼玄尽指尖微动，梦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报仇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