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隐千机》开花糯米团子

2、成婚

　　朱雀大街上有一处高墙围起的宅子，青瓦白墙，是京城不多见的风格，这里是左丞相顾施的府邸。顾施出身江南巨贾之家，原本家大业大的商贾通常子女继承家业，少见的则是顾家，并未强迫长子顾施通晓商贾之术。顾施从小便不爱金玉只爱书卷，少年时已有江南才子之名，后一路高中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这许多年，才有了如今的高位。

　　传说顾施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打小还在襁褓中时就被太后见过，太后十分喜爱，称其粉雕玉琢好似观音的童女一般。皇帝为讨母亲喜欢，便将其指婚给当时仅有三岁的嫡长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子。只是从顾小姐十三岁开始，对外称突然患上一种恶疾，体质变得十分特殊，见不得日光，见光则浑身上下长满红斑，甚至呼吸窘迫有性命之忧。

　　而这时的太子，却不复儿时的聪明伶俐，变得有些蠢笨，为人也懦弱，朝中不少人早背后偷偷议论其不看大用。不如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聪颖又乖巧，皇帝对他明显偏爱。如此一来，这桩婚事就因着双方这个状况，迟迟未有履行，也几乎无人提起。

　　自袁家出事后，皇上未提重查之事，众臣也就识时务的不再提起，只是顾施看着好友蒙冤却无法申张，心中不免郁结，竟突发告病在家休养，这一养便是月余。只是当顾大人再次踏出府邸散步之时，有一年轻女子面纱半遮伴其左右，在茶楼喝茶之时听闻女子唤其父亲。这顾小姐的病，好了？

　　众人皆有好奇之心，打听之下才知，顾府为了给生病的顾大人看病，不远千里找来了一个几十年遇不上一次的游医。这个游医听闻是个道医，据之前路过的打更人说，见过一个蓬头垢面身着道服之人进入府中，多半就是他。而后给顾大人瞧完病，无意中遇见来探望父亲的顾小姐，道是有缘，便送了顾小姐一个方子，用配好的药包顾小姐泡了一个月的澡，这个恶疾竟然神奇的痊愈了。

　　顾府也没有刻意遮掩此事，顾小姐如同其他大家闺秀一样，偶尔白日会再丫鬟的陪同下去逛逛脂粉铺或者制衣坊，虽以面纱遮面，但凡是见过的人都称如同九天仙子下凡，美艳不可方物。这个消息，也就这么传入了宫里，成了后宫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

　　“确认顾府和顾小姐没有别的异状？”德夏听完属下的回报，想了半天，虽觉此事有些惊人，但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重伤濒死之人只要医术够好也能妙手回春，何况顾小姐的病只在表，治好也不是全无可能，于是便将这个消息呈给了皇上。

　　最近皇上身体也稍微好了些，脸色瞧着比之前多了几分气色，也许已经从贵妃处听说此事，并未对德夏呈报的消息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太子是不是马上快满二十了？”

　　“皇上说的是，之前因为顾小姐的病所以她与太子的婚事就一直搁着了。”

　　皇上嘴角上挑了一下，“太后上个月还说起这事，我也不能扫了她的面子。现在开春后御花园里开了不少花，景色宜人。你去找皇后安排一个赏花宴，让左右丞相，还有六部官员携家眷一起来。”

　　德夏应下，刚要出去，皇上又叫住他，“跟顾施说，不许称病不来，朕容他两个月告假已经是给了他面子。”

　　三日后，皇后在御花园张罗出场子，安排了近臣和家眷共同赴宴。在宫门口，顾施与右丞相罗成同时到达。罗成年长顾施十余岁，十分喜欢摆上长辈的谱，而顾施则一直以兄礼待之。

　　罗成今日带的是妾室甄氏，据说罗夫人最近染疾许久不出门了，罗成的儿子在县上任职不能回京，女儿已经嫁人所以均未出席。见到顾施他也行了礼，面露关切的问道，“顾大人身体可还好？”

　　“多谢罗大人关心，已无大碍，明日便可上朝。”

　　“朝堂上没有顾大人，老夫可是寂寞的很啊！”

　　“哈哈哈，罗大人说笑了！在下不在，罗大人不是更好畅抒己见吗？”

　　两人暗暗交锋了一把就适可而止的不再议朝政，在这宫门口，说的话都会尽数进到皇上的耳朵里，点到即止就好。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顾小姐了吧！让我看看，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甄氏赶紧上前拉住顾小姐的手，亲热的说道。

　　顾青丝不着声色的抽出手，整理了一下裙裾，对甄氏行了一个礼，“罗夫人好，我这是头一次进宫，还要麻烦夫人照拂。”妾室甄氏难得被唤作罗夫人，心里喜得很，便没有在意刚才顾小姐的刻意拉远距离，四人一同进了宫门。

　　正值三月天，御花园里樱花与桃花都已经开放了，粉粉白白一眼望去花团锦簇美景映天光，皇上身体有恙所以仍裹着皮裘坐在挂满帷幔的亭子里，皇后端庄的坐在他的身侧，臣子们互相问好，夫人小姐们也在热闹的交谈聊着最时下的妆容衣衫。顾青丝安静的坐在顾施旁，并没有参与旁人的闲聊，只是偶尔微笑还礼，大家闺秀的风范端得稳正。

　　“皇上，那位便是传说中的顾小姐了。”贵妃凑过来抬起手指了指顾施旁边的年轻女子。皇上眯起眼睛远远打量了一番。只见那女子安静的坐着，身上有一股十几岁女子少有的沉稳气息，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她今日穿了一身绣锦纹的桃色绢袄，身上围着一件白色软毛斗篷，衬得她白皙的小脸好像艳生生开着的桃花一般。似乎感觉有人在看，她抬起眼四下顾盼，美目流盼，旁边的人竟也一时噤声仿佛怕惊了她。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妙人，淑儿，你喜欢吗？若是老二喜欢，反正还未成婚，现在也能改。”皇上话说的轻飘飘的，淑贵妃眼角却已经瞟到皇后飞刀一样的眼神丢过来，她娇娇的捂嘴笑了，“皇上，太子都还未娶妻，景渊他如果抢在兄长之前娶妻怕是不妥。”

　　座上的人聊的是婚嫁之事，座下的人想的却是旁的。顾施侧身对女儿轻语道，“皇上旁边便是皇后与淑贵妃，也就是太子和二皇子的母妃。袁将军的事为父在查找线索的时候，发现还有旁人也在查此事，好像，是太子的人。”

　　向过来示好的别家女眷微笑回礼后，顾青丝压低声音嘴唇开合几不可闻，“父亲，我刚见他们唇语似是在讨论顾小姐和太子的婚约之事，看来我们这个局已经开了。”

　　“青丝，你可想好了？为父也可以拒绝，反正对外也病了几年，复发也是可行的。”顾施眼神里有些不忍，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入这个局便再难脱身。

　　面上带着微笑的顾青丝低声坚定的说，“父亲不要担心，为了查明背后之人，女儿百死不悔，只希望父亲全力相助即可。”

　　父女二人再无交谈，只是照常与人觥筹交错。突然宫人来报皇上，太子与二皇子游猎归来，想给皇上献上今日猎物。皇上今日心情大好，遂命他们到御花园来一同宴乐。

　　稍时，两位金冠玉带的年轻人带着各自的随从扛着两筐猎物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当朝太子景桓，年有二十，相貌端方，眉眼修长疏朗，宛如润玉。其后二皇子却肖似淑贵妃，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做表情时看起来又很是纯善。

　　二人走到皇上面前行礼毕，皇上有几分惊讶，“你二人很少一起玩乐，今日怎么想着一同去游猎？”

　　太子恭敬行礼一字一句的回话，“回父皇，今日是二皇弟约儿臣说有一片新林子，猎物颇丰，想为父皇的宴席添几味野味。”

　　二皇子景煜则是没规矩一般蹭到皇上近前兴奋的说，“父皇，我今日给你猎到了一只狐狸，过几日给你添个围脖！”

　　皇上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头说，“景煜有心了，为父先谢过了。”

　　“不客气不客气。”景煜一举一动皆有风范，看起来潇洒肆意，皇上看来很吃这一套，对他一脸宠爱。转而对上太子时则又变回严肃，“景桓你呢？猎到了什么？”

　　“启禀父皇，儿臣猎到了两只兔子。”

　　“嗯，行吧，给你母亲添个护手也是好的。”皇上不耐的打发了太子。太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懊恼的退到了亭子侧边。景煜则在亭中与淑贵妃和皇上有说有笑。臣子们对于皇上偏爱二皇子已经司空见惯，很快便继续互相之间的应酬并不再过于关注。

　　顾青丝朝太子站立的方向望过去，那人的姿态仿佛并未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干站着东张西望的样子显得有些傻气，但是他眼中的意味却在抬眼对视之际闯到了她的眼里。两人视线交错的一瞬间，景桓眼里闪过了一丝警觉，转瞬就平淡了下来。

　　“景桓，你看到顾丞相身边的小姐了吗？”皇上冷不丁的问话，打断了太子的东张西望，他又努力探了探头，随后回话道，“启禀父皇，儿臣看到了。”

　　“那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先看看，我让你母后选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皇上的话并为有反驳的余地，景桓按耐住心中的烦闷跪地谢恩。

　　数日后，皇家的聘礼就草草的抬到了左丞相府，虽然礼节聘礼一样不落，但皇上对这个太子的不满意仍然从丝丝细节上透露出来。第二日一早就要送女儿出阁，顾大人屏退下人，坐到了已经穿好喜服试妆的女儿旁边。看着镜中美艳照人的女子，顾施叹了一口气，有些忧心的对她说，“事情果然如我们计划的那样顺利，只是你确定需要这样做吗？袁家只剩你一个人了，但凡行事有任何差池，袁家不光洗脱不了冤屈，反而会连你也活不了。”

　　女子面色凄然，“顾大人，袁青钰已经死在那日被埋伏的山谷中。等我以残破之躯赶回营地，营地士兵已尽数被控制，得知我父他已惨死于回京途中，其余京中家眷也满门俱灭，起因竟然说是因为我通敌。如果说我还有一个不能死的理由，那就是找到陷害袁家的人，为我父翻案！找到陷害我们袁家的人手刃之！”

　　原来这位风姿卓绝的小姐不是丞相之女顾青丝，而是应该已经身死的少将军袁青钰，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原来少将军竟然是女儿身。她自幼丧母，袁朗将她女扮男装带在身边，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幼子，也是为了保护她在军营中的安全，而她武艺过人有勇有谋，年纪轻轻便成了少将军，在军中声威很高。

　　当日她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便是士兵的尸体，打仗多年的她知道，这一定是中了埋伏，否则以她所带的精锐，甚至能敌数万敌军。拼尽全力爬回军营，看到的却是改了将领换了旗帜，如果不是她假死脱身，袁家最后这点骨血也保不住。

　　袁朗之死和袁家的覆灭，所有的线索直指京城，她投奔了父亲曾经的好友左丞相顾施，得知了其女顾青丝不愿意与太子完婚称病的事情，便与顾施做了这个交易，她去完婚取得调查袁家案的机会，而真正的顾青丝则在顾施的私下安排下回去江南祖宅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