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的间距》咸甜尚可

6、第 6 章

　　2021年5月14日清晨
　　陈默在浴室镜前刮胡子时，手机在洗手台上疯狂震动。夏雪的微信头像突然跳出视频请求，接通后却只有模糊的天花板在旋转。
　　"小雪？"剃须刀在脸上拉出血痕。
　　听筒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拖椅子的刺耳摩擦，陈默立刻揪心起来，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冲，睡衣扣子崩开两颗掉在电梯缝里。
　　导航自动跳出"成都-2062公里"的路线，他猛打方向盘掉头时，轮胎印在路面划出半圆。
　　机场值机员看着这个赤脚穿拖鞋的男人："先生，最早航班需要中转昆明，全程七小时..."
　　"要最近一班！"陈默把身份证拍在柜台，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他盯着LED屏上跳动的航班信息，突然想起上周视频时夏雪说新买的米色窗帘被猫抓破了，当时她耳后的碎发随着笑声轻轻颤动。
　　手机突然弹出消息：「同事送我去医院了，血糖2.8」配图是扎着留置针的手背。
　　陈默瘫坐在候机厅的地毯上，掌心贴着冰冷的落地窗。
　　波音777正在跑道上滑行，引擎轰鸣声震得胸腔发麻。
　　"不去了。"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机屏幕上积满手汗，"你安全就好。"
　　数着窗外闪动的航标灯，2062这个数字在脑海里机械重复。原来思念是有具体重量的，像永远填不满的距离刻度。

　　2021年七夕语音条
　　"我前任是学法律的，认识我时，他大二我高一..."夏雪的声音混着夜风传来，背景里有救护车呼啸而过的鸣笛，"现在想起来好单纯哦。"
　　陈默正给海鲜箱塞冰袋，闻言差点把活蹦乱跳的九节虾倒进垃圾桶。
　　他清清嗓子："我和前女友是高中同学...……现在眼睛近视看不清了，所以还没找到现任女友。"
　　尾音发颤，不知是因为撒谎，还是因为听见她笑。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只剩电流的沙沙声。
　　陈默慌忙补了句玩笑："所以现在只敢戴眼镜，怕错过那个她"，却听见她轻声说："其实你眼睛很好看，像...像小时候集邮册里的琥珀标本。"
　　冰袋融化的水珠滴在瓷砖上，啪嗒，啪嗒，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2022年谷雨·超重快递
　　这次纸箱用了三层瓦楞纸，边角缠着电工胶带。夏雪在保安室找到它时，四个值班护士正围着箱子打赌："我猜是石臼打的年糕"
　　"肯定是萧山萝卜干，上回那箱腌了半个月才吃完"。
　　刀片划开胶带的瞬间，腌笃鲜的咸香混着桂花蜜的甜溢出来。
　　绍兴黄酒坛用稻草绳捆成十字，冬笋尖上还沾着山泥，最上面躺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十二包不同口味的藕粉，还有二十盒各种口味的糖果。
　　“每次都会寄这么多糖，他这是要甜死我吧！”夏雪无奈的嘀咕，脸上的梨涡却在若隐若现。
　　陈默的视频通话突然弹出来，她慌乱中碰倒黄酒坛，琥珀色的液体在瓷砖上漫成小小湖泊。
　　镜头里他站在铺满晨光的码头，背后是起网的渔船："试吃装，喜欢哪种口味我..."信号突然中断，最后半句变成刺耳的电流声。
　　夏雪蹲在地上擦酒渍，发现坛底贴着的发货单写着"代收货款：0元"，备注栏挤满小字：「藕粉要先用冷水化开」「桂花蜜可配医院食堂的馒头」「胃疼时喝红枣味」……，满满当当的把每样东西都做了批注
　　她突然把脸埋进膝盖，觉得陈默好“”唠叨”，眼里的泪花不自觉的在闪动。

　　2022年大雪·视频通话
　　"看我找到了什么！"夏雪突然把镜头转向老宅阁楼，扬起的灰尘在光束中起舞。泛黄的中学同学录被翻开，某页角落画着歪歪扭扭的兔子，和陈默寄零食时画的如出一辙。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这兔子..."
　　"我初中暗恋的学长画的。"她指尖抚过褪色的圆珠笔迹，"后来他转学去了临安，听说现在当了船长。"
　　陈默盯着屏幕上晃动的兔子耳朵，想起自己照着她的微信头像练习画画的那些深夜。他脱口而出："我画的比他好。"
　　夏雪的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陈老师连这都要比！”
　　“你还不允许我比吗……啊！”一个没注意，陈默的膝盖撞到抽屉角，痛呼声与旧物落地的声响同时炸开。
　　一本蓝皮同学录摊开来，露出夹层里粉紫色的信笺——正是高三那年没敢送出的情书。
　　"陈老师居然也在自家老宅藏着小秘密！"夏雪的声音带着恶作剧的笑意，背景里老式挂钟滴答作响。
　　陈默的指尖在信纸上洇出汗渍，2062公里外的雪光透过屏幕映在他脸上：「致林同学：你解物理题时转笔的弧度，比食堂阿姨盛汤的抛物线更优美。我整理了三十种解题思路，其实只想问...」念到此处突然卡壳，往事混着樟木香涌上心头。
　　那年他熬夜刷题写公式，最终变成了草稿纸边缘密密麻麻的"林"字笔画。"继续呀～"夏雪托着腮，耳后栀子花标本在台灯下泛黄。她身后窗外的雪色，与他童年卧室窗棂上的冰花渐渐重叠。
　　「...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喝校门口的热可可」他快速翻页，纸张发出裂帛般的脆响，「备注：加双倍棉花糖」
　　夏雪的笑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原来陈总早就是行动派。"
　　“我很内向的，你看我一脸忠厚老实的面相，不善言辞，只好用行动弥补短板。可惜那天下雨，她没来学校，信没送出去” ，陈默故作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哈…咳呸…你还老实巴交，沉默寡言上了？！”，夏雪笑道:”最不老实的就是你，俗话说江浙沪多渣男！"
　　“还包邮（油）是吧！”
　　“嘿嘿嘿……对头，你个油腻大叔”
　　“算我那时年少轻狂吧..."陈默摘下眼镜擦拭，却瞥见她将同学录抱在胸前。那个瞬间他忽然读懂她眼里的星芒，就像读懂了所有加密的物流单号。
　　"不过现在..."他摸出钱包夹层的聘书残页，"寄快递前会先查天气预报。"暖黄灯光下，隐约可见"永久员工"的字样泡在咖啡渍里。
　　夏雪突然又拿出护理记录本举到镜头前，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风干的栀子花瓣。她指尖点在某页边角的涂鸦上——用蓝色圆珠笔画着个戴眼镜的π符号，旁边潦草地写着「3.1415926...」
　　"上周算输液速率时发现的。"她屈起指节叩了叩那个无限不循环小数，"陈老师教的计算法，结果精确到小数点后七位呢。
　　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中情书页簌簌作响。当年教她计算运转行星轨道时，曾在草稿纸角落写过同样的π，最后一笔拖得太长，像条怯生生的尾巴。
　　“其实...”他忽然翻出口袋一张快递单的背面，露出某次寄藕粉时画的运输路线图。红笔标注的2062公里旁，不知何时添了行小字：「圆周率截止到第2062位是数字7」
　　夏雪的睫毛颤了颤，护理本上的π被荧光笔突然圈亮："那这位数对应的圆周率密率是多少？"她的声音轻得像融雪，
　　"355/113？"陈默的眼镜滑到鼻尖。那是他教过她的最接近π的分数，此刻在相隔千里的两个屏幕间，化作一组滚烫的密码。窗外的雪光漫过老同学录，将"永远做好朋友"的誓言泡成模糊的墨团。
　　后来视频挂断前，夏雪对着镜头整理头发。陈默看见她耳后别着的，正是去年寄去的银杏叶标本——叶脉间用显微笔写着「π=3.1415926」，而第六位数字"9"被刻意描成了爱心形状。

　　2023年惊蛰·未寄出的信
　　「小雪：
　　展信佳。
　　今天路过渔市看到种奇怪的贝，壳纹像心电图。老板说这叫「相思蚬」，放在耳边能听见远方人的心跳。我买了二十斤，挑出最像心跳弧度的...」
　　陈默划掉最后一句，钢笔尖在信纸上洇出墨团。窗台上晾着晒干的栀子花瓣，是去年她寄来做书签的，此刻被夜风卷着落进字里行间。
　　手机屏幕亮起，夏雪分享的歌曲链接跳出来——《富士山下》。他按下播放键，那句"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响起时，信纸已被揉成团扔进纸篓。

　　凌晨4:08的坦白
　　"你说喜欢是放肆..."陈默的声音混着威士忌的冰响，"而爱是克制？"
　　夏雪在那头轻笑："陈老师又看言情小说了？"
　　"不是。"他望着天幕将褪未褪的星子，"是海鲜市场大爷教的，他说挑海胆不能捏太紧..."酒意突然上涌，"就像有些人，抓太用力就会碎在掌心。"
　　“那喜欢和爱本质上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夏雪不解的问道。
　　“爱是淡淡的喜欢，喜欢是淡淡的爱！”
　　“………拜托，大哥，你说人话好伐！”
　　“就是相互欣赏两人，一日三餐四季，烟火人间，岁月情长，陪伴到老！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电话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嘴里嘟囔着:“我也……喜欢……我自己””
　　“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唉…小屁孩…” 陈默轻轻把手机贴在耳畔，2062公里外传来猫咪打呼的声响。晨光漫过未寄出的相思蚬，贝壳上的纹路像极了他此刻的心电图。

　　2023年8月误会
　　夏雪把病历本摔在护士站台面时，手指还在不受控地发抖。监护仪警报声犹在耳边，那个十七岁女孩苍白的脸与三天前的投诉信重叠——「注射胰岛素剂量错误导致低血糖昏迷」。
　　他虽然最终调查证明是家属自行调整泵速，但科室例会上主任那句"年轻护士就是毛躁"，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夏雪的太阳穴，气的她血压飙升，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输着液，她摸出手机想给陈默发消息，却看见财经新闻推送：热搜词条#跨境电商业内幕交易#，照片里陈默被记者围堵在公司楼下，身侧站着穿香奈儿套装的陌生女人。她颤抖着点开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生日那天的「快递记得收」
　　暴雨拍打着医院走廊的窗户，她把输液的针头拔得太急，血珠溅在白色护士鞋上。三十个未接来电在手机屏上连成猩红的瀑布，她站在更衣室里按下删除键。储物柜里还躺着陈默去年寄来的暖手宝，充电线上缠着褪色的星星便签纸：「冬天值班别忘充电」。
　　其实只要她多看眼财经频道后续报道，就会知道那只是券商代表。可当时她刚结束32小时连班，又被无辜指责，而2062公里外传来的快门声，轻易击碎了七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的默契。

　　2023年霜降·断联前夜
　　纸箱这次轻得反常。夏雪抱着它穿过走廊时，听见箱子里叮咚作响。拆开是满满一盒贝壳，每个都系着淡蓝色丝带。最底下压着封信，
　　陈默的字迹力透纸背：「跑遍六个渔港集齐的，听说放耳边能听见海声」她将信将疑把海螺贴在耳边，听见的却是自己剧烈的心跳。
　　贝壳堆里突然滚出个密封袋，装着晒干的栀子花瓣——正是他们初遇那天，落在她肩头的那朵。手机在掌心震动，陈默的消息框亮起又暗下。
　　夏雪不知道的是，那个深夜他蹲在物流站写了二十张卡片，又一张张抽回去。最后只在箱角画了道彩虹，用她教过的护理符号标注：「保持心情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