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鱼水行作侠》鱼丸章

5、第 5 章

　　穿行了有好几座城池，行走了三天三夜，可算是走到了一个山里。说是山也算不上，更像是乡村之中的小土丘，上面有几座看起来很残破的庙。庙本应该是有大门的，但如今只剩一杆门柱，石柱上许多到裂缝。殿前有火炉，但是没有香火。庙中无神，倒是有几尊底座，不知之前哪位神仙居住在此。庙中有水塘，没有鱼，更没有花，苔藓水草铺了一池。在大殿后面倒是很神奇的有一片田地，上面草盛豆苗稀，却也不能说空空如也。高高的草丛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正要问是什么动物，却见那东西露出了头。
　　是一个人。他穿着很花的小袄和长裤，手拿锄头，腰间却有一把和整个穿衣风格完全不搭的长剑，剑柄在阳光下反光。他扎了高马尾，头发很长，扎起来也垂到腰间，眼睛很黑也很大，脸很尖，精致到雌雄莫辨，但整个人却是淡无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走进了看，才看见他皮肤白得近乎于透明，在太阳下晒了应说好几个小时，整张脸上却没有一滴汗珠。他看人很深情，笑得却很轻浮，见我们过来，不像殷子夜那样看不清动作，相反，他可以说是慢悠悠地飘过来的，我专门低头看了一眼，这才能确定他是腿脚健在的。
　　他双手扶着锄头飘来，落下，先把锄头插进地里，却不站立，反而是把脸凑到我的面前，贴的很近，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他把我的脸上上下下端详一番，歪嘴一笑，都没向殷子夜确定一下我的身份，就自顾自地贴着我的脸说，“小师妹，你长得好可爱啊。”
　　殷子夜看一眼我，或许是我的表情太惊恐，她笑出声来，把那个像男鬼一样的人从我面前推远。那男鬼也正经地站着，又飘起来，往锄头上盘腿一坐。殷子夜把他肩膀揽住，向我介绍“这是我在路上捡的小鬼。”
　　“小鬼？”我看着他，他确实十分漂亮，眼尾上挑，看人天生多情，嘴唇却很薄，又显得薄情起来。头发高高束着，才显出一点英气来。他的剑也和人一样非常漂亮，剑柄通白，像是白玉做的，上面雕了一条像是小路一样的东西。“他也算作小鬼？比我年纪都大吧。”漂亮确是漂亮，但是怎么看都二十有余。
　　殷子夜奇怪地看我一眼“当然是小鬼，一是你和他对我来说都是小鬼。二是他的确是我捡的小鬼哦。”说着，她也和那男鬼一样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说“是真的鬼哦。”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也不继续，就和那个男鬼一起静静等着我的反应。我半天不做声，他们还以为我胆大包天，那男鬼像是正要说话，却被我突然叫了一声吓了一跳。
　　殷子夜大笑起来，“我说呢，你原来只是反应迟钝。”
　　那男鬼也笑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殷子夜没告诉你她的功法是做什么的。我就知道，你别理她，她就是喜欢骗人。”边说着，又飘下来，轻车熟路地趴在我背后，双手搭在我肩上，嘴唇贴在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师妹，你这么胆小，以后见到那么多鬼怎么办啊。”他贴上来那一瞬间，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时间也忘了反驳胆小这种形容，我看着殷子夜，殷子夜也看着我。她刚刚笑得太放肆，嘴角还不下去。
　　半晌之后，她先举手投降“我想着你日后自然会知道嘛。对了，那个你背后的男的，叫无尘，如你所见，是个鬼。”她又讲起前尘往事来，“我第一次见他，他就坐在自己尸体旁边，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我。诶呦，我一下子就心软了，又那么漂亮。我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啊。他就乖乖地给我说他叫无尘，不知道从哪里来，感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看见自己躺在旁边。”
　　我转头看无尘，他努力地场景复刻，睁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确实努力，我也确实怎么都想象不出来他乖乖地坐在那里的场面。
　　殷子夜继续讲“那时候他才十六，小鬼魂一个，努力想抱住自己的剑。不是有句话怎么说，剑客的剑都是不离身的。我想着他可能是个剑客吧，就去风绻城打听，结果谁都说没听过叫无尘的，倒是有一个叫风无程的，可能比无尘小那么几岁，实实在在是个活人，说是就是那剑仙的三弟子。”
　　“这小孩又不说自己是哪来的，我就当他可能是哪家的孤魂野鬼，把他收拾收拾装进他的身体里，”殷子夜说起话来真没完，边说还边手舞足蹈地给我们展示她怎么把一个鬼魂装进一个尸体里，虽然我是没看懂。
　　“行了子夜姐，”无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做到大殿的顶上，他来去无声无息，根本无法察觉。他一只腿支着，手撑在膝盖上，撑着他的脑袋。他打个哈欠“师父，小师妹我不知道，你可是把我讲困了。”说罢，他就要躺在房脊上，一只腿搭着另一只，还晃一晃。
　　我倒是确实有很多疑问，比如说“鬼魂怎么能装进尸体里呢，不会魂飞魄散吗？你是怎么看见鬼的，我也能看见鬼吗？人死后都会变成鬼在世间游荡吗？”
　　殷子夜自己爱喋喋不休，却听不得我几个问题。她摆摆手把我打断“这些啊，”故弄玄虚“你之后慢慢就知道了。”
　　我猜殷子夜年纪应该远比看起来大，但是玩心却一点不减。她从田里掂起一块小石子，朝着无尘的肚子就扔过去。无尘在石子砸中他之前，就从房脊上闪到我的身边。这回的招式倒是和殷子夜那天一样。
　　他伸伸懒腰，一手揽着我，一手揽过殷子夜，“师父，你多大了，怎么还玩这种。”这倒也是我想问的。
　　殷子夜不理他，把他手拽下来，握住。再抓过我的手，和他的手搭在一起，无尘倒是难得，没有动手动脚。
　　“现在起，”殷子夜满意地看着我和无尘叠在一起的手，“无尘你来做我小徒弟的伴读。”
　　“伴读？”我和无尘异口同声。
　　殷子夜像是早有所料，把我的手抓得又紧了一些，“就是伴读。”她说“我呢，作为整个子夜山的当家人。”
　　“等等等，”我没忍住打断“你管这个小土坡叫山？还叫子夜山？”
　　殷子夜不搭我这句话，继续说“我总是要赚钱养家的吧，所以呢，你们的师父，我，要去山下继续摆摊赚钱了。”
　　她看我一眼，小心翼翼的，我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接着就听她说到“毕竟啊，实话实说，章予她确实......不是师父不想包容你啊，你确实啥武功不会啊。”
　　我完全无力反驳，只能举手弱弱地补充“我会一点点轻功。”
　　“那个小男孩教你的啊。”殷子夜完全不把我的反驳当回事“轻功算什么武功。”
　　我有些后悔我反驳了这一句，因为她的话题又岔开到小作身上。“说真的我觉得小作长得还挺帅的，像是我年轻时候会喜欢的样子。你知道吗我总是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可能是哪个鬼长得像他也说不定。要不是他现在的武功已经完全成体系了，我高地得把他拐回来当徒弟。唉不过他阳气太盛了，他的杀招，紫龙吟，你听说过吗？你肯定没听说过你听说过啥啊。他当时不应该用那招的，又打不过我何必呢。他人也是真好，帮你试我都愿意拿出紫龙吟。”要不是我自知我打不过她，我真想把她嘴捂住。
　　我看看无尘，他一脸生无可恋，抿着嘴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草看看房子。感觉到我看他，又笑嘻嘻地和我对视，还朝我眨一眨眼。现在我想捂住的不只是殷子夜的嘴了，还有无尘的眼睛。
　　叹口气，我听着殷子夜继续说。“其实他用出来紫龙吟，我就知道他师父是谁了。他师父是那个人的话，唉，也是很惨一个小孩啊。”她说这个我感兴趣，正想刨根问底，殷子夜却突然不说了。她摇摇头，很可惜似的。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如梦初醒般地看看无尘，再看看我，才终于想起正事，又接着刚才的伴读一事接着说。
　　“因为你什么武功也不会呢。所以还轮不到我教你，那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所以我当然要出去赚钱。我不在的时候呢，无尘，你陪小予练练内力。小予内力是有，但是很不稳定。”我发现殷子夜有个很神奇的地方，她一旦说起正事，就会突然正经起来。“你先教她怎么控制内力，再把用匕首的功法教给她。”殷子夜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教她怎么催动内力注入匕首，教她如何快速行动，教她怎么无影无痕地移动到敌人身边，最后叫她怎么召出幻神”
　　说完这些，她又对我说“学会这些，你的修为境界已经可以到凌云之境。基本可以做到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无尘在一旁看我听得懵懵懂懂，向我解释道“天下武功分为四境十四等。一到四等为无邪，讲求心无杂念、潜心证道；五到九等为凌云，讲求气凌霄汉，功法自然；十到十二等为不假，是说不借外力即可逍遥神游的境界；最后一个名为入化，分十三、十四二等，即出神入化，到此境界，已经算得上是神了。”
　　我听懂了，又不禁好奇“那师父和你，算是什么境界？”无尘挑眉，理所当然地说“忘了。”我一时也不知道鬼该不该记事，又看向殷子夜，她却也不理我，反而是松开我和无尘的手，往大殿中一指，我这才看到殿中是有一座神像的，看不到正脸，因而不知道是谁，却听殷子夜说“什么不假入化的，我自是神。”
　　上次殷子夜怎么吹嘘自己来着，说江湖之中自己敢排第三，没人敢排第二。我问她第一是谁，殷子夜说“万辞啊。”这我倒是没想到，上次听三水说和五水道长抢夺宝物的人之中有万暮城的人，我想那黑衣人武功虽然高强，但感觉不如小作。殷子夜看我疑惑，斜过头去望天，似在回忆般说“我在万辞和你这般大的时候，和她关系还不错。”她语气有些怅然若失了，“你知道那时候万辞怎么说。她说，这天下春秋，我要么不入，要踏进去，就要做第一。”
　　“所以她真的做了第一？”我问。
　　“她真的做了第一。”殷子夜答。
　　江湖中人都这么狂吗？我在心中腹诽，却也不禁想着，若是我做了第一，想到这里又摇摇头，我能做第一吗。
　　正想着，那无尘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头搭在我肩膀上。“小师妹啊，”他拉过我的手，折回四指，摆出个1字，想了想又把中指拉上来，摆个二字。他把我手臂举过头顶。“师父天下第一，你就做天下第二好了。”
　　我于是不推辞了，甚至比无尘还要敢想。我看着苍天远山，举着手向着远处喊“我，章予，要名扬四海，做一个逍遥天下的神。”
　　殷子夜站在大殿后面的台阶上，看着我们二人，或者说一人一鬼，笑得可以算慈祥，我却又总觉得，她在透过我看着谁，一个也狂傲，或许也不学无术但是天赋异禀，一朝踏入江湖势要创出一番本事的人
　　或许是她自己，或许是万辞，或许是这江湖中千千万万此刻正盯着那苍天远山，要做天下第一、登天成神的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