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洌玉

9、特别

　　接下来的几天，安瑶的生活逐渐恢复了常态。Luminix项目的紧急部分已经完成，虽然还有一些收尾工作，但压力明显小了很多。她终于有时间重新安排与轩沅的拍摄计划。

　　周五早晨，安瑶坐在办公桌前，拨通了轩沅的电话。

　　"安瑶，"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暖而熟悉，"工作结束了？"

　　"基本上结束了，"她微笑着回答，发现自己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感到一阵愉悦，"我想重新安排一下我们的拍摄时间，不知道你最近的档期怎样？"

　　"巧了，"轩沅轻笑道，"我今天下午刚好有空。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继续上次的拍摄。"

　　安瑶看了一眼日程表，今天下午确实没有安排："今天下午可以，几点？"

　　"三点怎么样？不过这次不在摄影棚，"轩沅的声音有些神秘，"我想尝试一个新的场景。"

　　"好啊，在哪里？"安瑶有些好奇。

　　"我工作室附近有个老式图书馆，环境很适合我们这次的主题，"轩沅解释道，"我会把地址发给你。三点在那里见面，可以吗？"

　　"没问题，"安瑶答应着，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下午的见面。

　　结束通话后，安瑶不由自主地轻哼起小曲。坐在对面的小林投来好奇的目光："心情不错嘛？"

　　"嗯，下午有个重要的拍摄，"安瑶笑着回答，有意避开提及轩沅的名字。在公司里，她不想让同事们过多地了解她与轩沅之间的关系——虽然目前仍然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但她内心深处知道，那份悸动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同事情谊。

　　下午两点半，安瑶早早地离开了公司。她特意选择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配牛仔裤，既符合轩沅之前提过的"保持自然"原则，又适合图书馆这种相对正式的场合。她没有化浓妆，只是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让自己看起来既清新又精神。

　　按照轩沅发来的地址，安瑶来到了一栋古典风格的建筑前。这座图书馆藏在城市的一角，外观低调却不失优雅，红砖墙上爬满了常青藤，古铜色的门牌上写着"城市文学馆"几个字。

　　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书籍特有的油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木质气息。图书馆内部空间宽敞而明亮，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古典吊灯，墙壁由深棕色的木板装饰，地面则是精心保养的木地板，走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安瑶环顾四周，整个馆内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位读者安静地坐在角落，专注于手中的书籍。她走向前台，准备询问轩沅的情况，却在转角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轩沅站在一排高大的书架前，正低头翻看一本古旧的书籍。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一幅恍若油画般的画面。他今天穿着深色休闲西装，内搭简单的T恤，发型微微有些凌乱，却平添了几分艺术气息。

　　安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或许是身为模特的职业敏感，她意识到这个瞬间有着非凡的视觉美感——专注的摄影师，沉浸在书籍的世界里，被光影勾勒出的轮廓分明而柔和。如果能拍下来，一定是一张极好的照片。

　　"安瑶，"轩沅突然抬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你来了。"

　　"嗯，"安瑶走向他，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害羞，"这里很美。"

　　"我知道你会喜欢，"轩沅轻声说，目光温柔地扫过她的装扮，"你今天看起来很不错，非常适合这里的氛围。"

　　这种赞美听起来更像是摄影师的专业评价，却依然让安瑶心跳加速。她微笑着道谢，然后好奇地问："我们今天要在这里拍摄吗？需要提前申请许可吗？"

　　"已经安排好了，"轩沅解释道，"这里的馆长是我的老朋友，我前几天来这里谈另一个项目时，看到这个环境，立刻想到了你——想到了你会在这样的空间里展现出怎样的气质。"

　　他想到了我。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安瑶内心一暖。她跟着轩沅穿过几排书架，来到图书馆较为隐蔽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半圆形的阅读区，大面积的落地窗让午后的阳光洒满整个空间，几把做工精良的实木椅子环绕着一张圆桌，桌上摆放着一盏老式台灯和几本古旧的书籍。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场景，"轩沅放下背包，取出相机和几个镜头，"这次我想捕捉你与书籍、与文字之间的互动。那种专注阅读时流露出的真实表情，是我一直想要记录的。"

　　安瑶点点头，走到那片区域，轻轻抚摸着书桌的纹理："需要我摆出阅读的姿势吗？"

　　轩沅摇摇头，调整着相机："不需要刻意摆姿势。实际上，我希望你真的去阅读。挑一本你感兴趣的书，忘记我的存在，忘记相机，只是沉浸在阅读中。我想捕捉的正是那种不被打扰的真实状态。"

　　这个要求与安瑶以往的拍摄经历截然不同。通常，摄影师会详细指导每个动作、每个表情，但轩沅却希望她完全忘记拍摄的存在。这既是挑战，也是一种信任——他相信她能在自然状态下展现出吸引人的一面。

　　安瑶浏览着桌上的书籍，最终选了一本看起来像是诗集的小册子。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她的肩膀和发梢上，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翻开书页，她很快就被内容吸引了。那确实是一本诗集，收录了一些她从未读过的现代诗，语言优美而意境深远。

　　不知不觉中，她真的忘记了轩沅和相机的存在，完全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偶尔皱眉，偶尔微笑，有时还会轻轻咬住下唇，思考着诗句的含义。她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些自然而不经意的表情，成为了轩沅镜头下最珍贵的捕捉。

　　快门声很轻，几乎被图书馆的宁静所掩盖。轩沅不断变换角度，捕捉着不同光线下安瑶的神情。有时是她专注阅读时微蹙的眉头，有时是她被某句诗触动时流露出的感动，有时则是她思考时无意识轻抚书页的手指。

　　"可以换个位置吗？"大约半小时后，轩沅轻声打断了她的阅读，"到书架那边去。"

　　安瑶点点头，带着书走向附近的书架。高大的书架形成了一条幽静的走廊，阳光透过书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自然地走在这光影之中，时而停下翻看手中的书，时而抬头浏览书架上的藏书。

　　轩沅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相机始终没有离手。这种拍摄方式更像是纪录片，记录着一个普通人与书籍、与空间之间最自然的互动。没有刻意的姿势，没有造作的表情，只有最真实的安瑶和她与文字之间的对话。

　　"找到喜欢的书了吗？"轩沅靠近她，轻声问道。

　　安瑶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诗集，眼睛闪闪发亮："这本很棒，有些句子特别打动人。"

　　"比如？"轩沅好奇地问，放下相机，似乎真的对她的阅读体验感兴趣。

　　安瑶翻到一页，轻声朗读道："'时光如河，缓缓流过每个人的生命，带走许多，也带来更多。而我站在岸边，只为等待那个命中注定的倒影出现在水面。'"

　　这句诗莫名地契合了两人此刻的处境，安瑶读完后感到一丝不好意思，抬头却发现轩沅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深邃。

　　"很美的诗句，"他轻声说，"特别是由你来读。"

　　两人的目光在书架间的阴影中交汇，一种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动。安瑶感觉心跳加速，不知是因为诗句的意境，还是轩沅那无比专注的目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轩沅率先移开视线，重新举起相机："我们继续吧，这次我想尝试一些逆光的效果。"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在图书馆的各个角落进行拍摄。安瑶逐渐找到了状态，在轩沅的引导下展现出不同的阅读场景——有时是在窗边的座位上，阳光洒满全身；有时是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取阅高处的书籍；有时则是坐在地板上，被书籍环绕。每一个场景都自然而真实，没有刻意的做作，却充满了视觉上的美感。

　　"今天的拍摄就到这里吧，"轩沅看了看时间，图书馆的光线也开始变暗，"感觉如何？"

　　"很特别，"安瑶诚实地回答，"这可能是我经历过最自然的一次拍摄了。感觉更像是在享受阅读，而不是在工作。"

　　轩沅微笑着点头："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真实的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的样子，那种专注和投入是任何刻意摆拍都无法模仿的。"

　　他收拾着器材，突然问道："对了，那本诗集你想带走吗？"

　　安瑶有些惊讶："可以吗？这是图书馆的书啊。"

　　"已经安排好了，"轩沅神秘地笑了笑，"那本其实是我的。我前几天看到它觉得很适合这次拍摄的主题，就带来放在这里了。"

　　安瑶恍然大悟，低头看着手中的诗集，心中涌起一阵温暖。轩沅的周到和细心总是能给她带来惊喜，这种被特别对待的感觉让她既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她轻声说，小心地将诗集放入包中，"我会好好珍藏的。"

　　走出图书馆时，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金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初秋的凉意。

　　"饿了吗？"轩沅自然地问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馆，可以吃点简餐。"

　　安瑶看了看时间，点点头："好啊，我确实有点饿了。"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下的街道上，轩沅开始讲述今天拍摄的一些想法和感受。他的话语充满了对摄影的热情，对美的敏锐捕捉，还有对她表现的赞赏。安瑶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或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之间的交流自然而默契。

　　咖啡馆在一个安静的小广场旁，装修简约而温馨。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些简单的食物和饮料。轩沅将相机连接到平板电脑上，准备展示今天的成片。

　　"我通常不会这么快展示未经处理的照片，"他解释道，"但今天的成片有些特别，我想和你分享一下初步的效果。"

　　安瑶期待地凑近了一点，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触。屏幕上开始出现今天拍摄的照片，每一张都捕捉到了她阅读时最自然的状态——沉思的眉眼，微微上扬的嘴角，被阳光勾勒出的轮廓，还有那种沉浸在文字世界中的专注神情。

　　"这张很棒，"轩沅停在一张特别的照片上。照片中的安瑶站在书架旁，逆光而立，手中捧着那本诗集，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却深邃而遥远，仿佛穿越了时空。

　　"这是你读那句诗的时候，"他轻声解释，"关于时光如河的那句。"

　　安瑶凝视着照片中的自己，那个瞬间她完全沉浸在诗句的意境中，忘记了相机的存在。照片中的她看起来有些陌生，却又无比真实——那是她很少展现给他人的一面，沉思的、感性的、与文字相伴的安瑶。

　　"我喜欢这张，"她轻声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和我平时的照片风格完全不同。"

　　轩沅微笑着点头："这正是我追求的。不是塑造一个完美的形象，而是展现一个真实的人。这个系列的主题是'镜头之外'，我想捕捉的正是那些不在聚光灯下、不刻意做作时的真实状态。"

　　他们一边享用晚餐，一边继续浏览照片，不时交换着对某张照片的看法。安瑶发现，轩沅对摄影的理解远超她的想象。在他眼中，摄影不仅是记录美的手段，更是一种情感的传递，一种对生活真相的探索。

　　"接下来你有什么拍摄计划？"吃完晚餐，安瑶好奇地问道。

　　轩沅思考了一下："我想尝试一些更生活化的场景。比如市场、公园、甚至是你日常工作的环境。这个系列最终会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安瑶'，不仅是作为模特的你，更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你。"

　　"听起来很有挑战性，"安瑶微笑着说，内心却感到一丝忐忑。让一个摄影师走进自己的日常生活，意味着打开自己最私密的一面，这需要极大的信任和勇气。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轩沅补充道："当然，只在你感到舒适的范围内。这个系列的核心是真实，但前提是你的舒适度。"

　　他的体贴让安瑶放松下来："我愿意尝试。这种拍摄方式很特别，也很有意义。"

　　走出咖啡馆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街灯亮起，行人匆匆，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送你回去吧，"轩沅自然地提议，"已经不早了。"

　　安瑶点点头，两人走向停车场。夜风微凉，她不自觉地裹紧了外套。轩沅注意到了，默默走近了一些，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风。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安瑶心中一暖。

　　路过一家小店时，轩沅突然停下脚步："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进店里，不一会儿拿着两杯热饮走出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安瑶："热巧克力，暖暖身子。"

　　安瑶惊讶地接过，感受着杯子传来的温度："谢谢，你真是..."

　　"怎么了？"轩沅笑着问。

　　"太体贴了，"安瑶轻声说，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感动，"总是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轩沅微微一笑："观察力是摄影师的基本功。"

　　但安瑶知道，这不仅仅是职业的敏锐，更是一个人由内而外的关怀。在这个经常被忽视的时代，能有人如此在意你的感受，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两人一边喝着热巧克力，一边慢慢走向停车场，谁都不急着结束这段时光。安瑶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轩沅，发现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眉眼间的专注和温柔让她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曾几何时，这个业内知名的摄影师在她眼中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工作伙伴。而现在，他成了能与她分享诗句、在夜色中为她送上热饮的朋友，甚至可能是...更特别的存在。

　　这种变化是如此自然，又如此神奇，就像那本诗集中所写的："时光如河，缓缓流过每个人的生命，带走许多，也带来更多。"

　　而此刻，她心中清晰地知道，轩沅正是时光之河带给她的珍贵礼物。这份悸动，这份心动，是无法被忽视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