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夏》开开open

7、交个朋友吧（一）

　　沈春和一周会去给高宜补习两次，但同为周末的今天她请了假，不用去。
　　今天她有约。
　　自上初中以后，她几乎就不会在周末、假期跟同学出去玩了，妈妈觉得她一点都不开朗合群。
　　尽管妈妈偶尔会以“太阳出来了快出去除霉菌”之类的理由来赶她出门，但无奈沈春和一出门就左转直入三百米以内的的图书馆。
　　所以今天发生了这么稀罕的事，妈妈既疑惑又觉得高兴。
　　毕竟她不知道约沈春和的是个男孩子。

　　物理竞赛第一名和化学竞赛第一名为了欢庆佳绩相约到游乐场游玩并进行一系列学习经验讨论——这话怎么说怎么欠揍啊。
　　除了夏淳，黑白双煞跟爱疯爱玩的地理科代表也来了，一伙人有男有女，沈春和才不觉得尴尬，否则她也不会答应出来。
　　小学的美好童年过去后，她便很少再进游乐园，让现在的她来决定娱乐场所，她只能说出“去图书馆看一天书安静地喝口茶”这种话。
　　当然这种提议只有夏淳会极其无所谓地赞成，其他人一致驳回了她的想法。
　　这么想着，沈春和就看见了在游乐场门口朝她挥手的大家，她现在已经跟好些同学逐渐熟络起来了。
　　走近后，夏淳递给她一朵巧克力色的超大棉花糖，她刚才老远就看见这一片粉粉黄黄的棉花糖了。
　　“这么有仪式感的吗。”沈春和接过来说。
　　“生活就需要点仪式感嘛。”
　　地理科代表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边往里走边说催促道：“我们快进去吧我等不及要玩了。”
　　而沈春和突然把棉花糖塞到那个心急的短发女孩子手里，说道：“我的鞋带松了，等一下。”
　　搭在肩上的手自然地松开，鞋带好端端绑着的沈春和避开了这样的身体接触。
　　没什么毛病，就是有一点不爱与人接触的习惯。
　　太过亲昵了。

　　天气很好，他们在游乐场玩得很开心。后来沈春和想起那天的经历，也实在觉得那是一种难得的闲暇与快乐。
　　不敢玩高空游戏的沈春和原本怕坏了大家的兴致，结果大家却出奇地包容——尽管最后还是使坏，没管沈春和的推脱，硬把她拖上车边印有飞天小猪的过山车里“飞”了一次。
　　过山车从最高处迅速滑落时，旁边的地理科代表紧闭着眼放声尖叫，沈春和不会尖叫，但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中午的餐厅人很多，点好餐等各位从厕所回来的夏淳和沈春和在桌边相对而坐。
　　沈春和望着玻璃窗外的阳光发呆时，夏淳突然对她说，同桌，我觉得你人特别好，又聪明又厉害又关心别人，第一次见你我就看出来了。
　　沈春和笑笑说，啊是吗，我可不关心你，我还是喜欢怼你的时候你无话可说的表情。
　　服务员正好将餐点送来，夏淳将她的橙汁推到她手边。
　　不知道是笑意深还是阳光刺眼，他将眼睛都眯起来，说，对，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你开始看起来很高冷，熟了之后又常常张牙舞爪的，但是其实你的眼神并不强硬冷漠嘛。
　　说着，他突然将右手手背伸到沈春和眼前，那道浅浅的疤痕占据了她的视线。
　　竟然还没有消掉？沈春和愣了愣，立刻道歉。
　　“我，我那天，对不……”
　　对方的手忽地翻过来，手心握着一面飞天小猪的镜子，沈春和毫无防备地与自己对视，望见自己的眼睛。
　　举镜子的人粲然一笑，撑着下巴说，就是这个眼神。
　　沈春和从来没有意识到，就算行为变了，神情变了，语气变了，眼神却是不会变的。
　　不管她自己喜不喜欢这种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软弱的性格，总之，这世上有一个人，能从你的故作冷淡里看到并且解读为你对世界的温柔；除了你自己，还有一个朋友相信而且珍视你的温柔，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夏淳对她说话的时候，背对着餐厅那扇投映着炫目阳光的巨大落地窗，身后闪着透蓝的天空和耀眼的云，他的眼底流动着光芒。
　　窗外有属于夏天的翠绿树木，斑驳的光点跳跃着落在他的头发上。人家常说好看的人眼底有银河，但她才发现，一个人的头发也是可以携带星辰的。
　　已经从过山车上下来很久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还是那么快。要怎么形容呢？强烈感受到心在“扑通扑通”跳着。
　　这样心动的一幕似曾相识。
　　而似曾相识的那一幕沈春和永远忘不掉。

　　* * *
　　开学了。
　　有没有觉得暑假“嗖”地一下就没了？这不是很正常吗，欢乐的时光特别短，对于沈春和来说最正常的暑假就是学习加闷在家里看书，以及给高宜补习主科或上政治思想课。

　　新的秋季学期，沈春和升高二了，她的班级原本就是理科重点班，所以没有再分班。
　　班主任觉得沈春和跟夏淳坐在一起有十分显著的相互勉励的促进作用，成绩提升很多，所以没有调开他们。
　　阿乔想必更加幽怨了。
　　他们俩从教室最右边的角落，调到了最左边的角落。沈春和特意留意了一下许闲情的座位，她和他们正好坐在教室对角线的两头——是整个教室最远的距离。

　　这天下午放学，沈春和走出校门之后发现忘带东西了，就又跑回教室去拿。
　　一路上的教室里几乎都没有人了，篮球场上倒还分散着那么一二十个打篮球的男生，还有篮球场边几个稀疏的看球的女生的影子——有比赛的时候会热闹很多。
　　沈春和猜测有些男生打篮球的时候会在女生经过时突然紧张起来，然后特别卖力，也会故意耍一耍帅，希望他们喜欢的女生真的被他们吸引而留心看一看他们；就是没有喜欢的女生，也希望旁边有人鼓掌喝彩。
　　沈春和也猜测有些女生会在球场边上站着，久久地看着其中某一个，也许他不是最帅的，也不是最高的，但或大大咧咧或文静温柔的她还是站在那里，希望他会不小心把球抛到她这边，然后她捡起来还给他。

　　她不急着走，天还不算暗。现在是夏末，还有好一会儿太阳才完全下山呢。
　　她靠在走廊上吹风，看着已经变成金黄色的夕阳把校园里的建筑物染成安静的橙色。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莫名其妙就会令人心里觉得高兴的东西，晚风绝对是一个。这样舒服的风不是常常有，就算再忙沈春和也会给自己一些发呆的时间，这些时间完全没有干什么有意义的事，但她还是很享受这些不多的放松时刻。
　　站在这个角度，除了能看见篮球场，还能看见图书馆及外边走廊的人。
　　那是许闲情。她扶着栏杆，垂眼盯着篮球场，沈春和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汗水浸湿衣裳后背的夏淳。
　　夏淳有时会在放学后打打球，那么许闲情都会这样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吗？
　　她想起许闲情之前说过的话，想起她微微扬起的下巴，想起她轻晃的马尾和悄无声息的步子。
　　不管是教室里的对角线，还是篮球场和图书馆，这段距离都一样远。
　　暗恋或许能鼓起勇气跟对方说说话，但许闲情只能在旁边远远地看着他。

　　许闲情终于扭头走了。
　　沈春和看回夏淳，果然，他背起包，回头笑着和其他人挥手，然后小跑到教学楼下的洗手池。
　　他捧起水抹到脸上，发尾黏成一绺绺的。
　　沈春和看着，想起体育课上，他站在三分线外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时，带着汗珠的脸庞。
　　这时夏淳仿佛背后长眼睛似的转过头来，一眼望见了三楼的沈春和。
　　他对楼上的人招手，很欢快地展开笑颜，被水沾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眉毛和双眼皮。
　　沈春和脸一僵，矜持地点点头，收回视线走向走廊尽头。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落下的花朵又回到树上。教学楼和图书馆被夕阳拉出的长长的影子伏在篮球场蓝色的地面上，那么安静，时光不知是停滞了还是倒流了。
　　夏淳眯眼看着楼上的女孩——那在光影里模糊的侧脸，像极了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