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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相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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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烈火烹油,在心里哔哔啵啵地响,张老三扬起眉头,总算理解了为何有扬眉吐气这四字的存在。
这跟他现下恨不得哼两首小曲,完全就是一个娘生出来的。
甄县令双手仍负在身后。
无论是方才张老三说出自己义父的身份,还是唐巡街使眼神隐晦,他都没有丝毫表示。
天色阴沉沉,没有日头照下来,甄县令身上浅绯官服好似无风自动,莫名增添几分威严。
银鱼袋静静垂在他身侧,沉沉,几乎要将他右半部分身子都拽下去。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甄县令右眼完全不动,朝师爷疯狂抖动左眼眼皮。
这事怎么办?给个说法。
师爷也一头雾水,然而此刻他不得不清两下嗓子,轻捻自己的山羊胡故弄玄虚。
“都安静,明府一向明察秋毫,定能不让你们有冤屈的没处诉,那些个触发律法的,必当严惩不贷。”
师爷刻意压低声音,眼眸暗暗扫过黎渡姝、唐巡街使。
最终,他的视线黏腻停在张老三身上,“张公子这边请。”
张老三不算长的腿抬起,他一双小而肿泡的眼歪斜得意,下巴几乎能扬到天上去。
而他看的地方,恰好是黎渡姝所站之处。
一条粗眉毛扬了扬,张老三无声挑衅。
跟他斗,就是这种下场!
“慢着,”唐巡街使一声暴喝,脖颈青筋暴起,他抬起头来,眼眸沉沉,
“明府,平日里受这张老三的银子,我认了,你怎么罚都使得,但是,这位夫人绣衣坊所受损失,他张老三也得赔偿。”
听起来是有商有量,甄县令的眉头稍微松开些许。
可那边还没走几步的张老三却不愿意了,双手一掐腰,肚腩挺出来。
“一个小小的巡街使,竟敢得罪我义父吴内侍?
“今儿我还真就不给你们银子了,口里一个夫人,一个夫人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边女人的一条狗!”
一番话同时羞辱两个人,张老三胸口郁气哗啦一下吐出去,整个人都舒坦了,眉梢眼角都溢着笑。
清风比明月沉稳很多,但面临她们小姐遭侮辱这件事,她还是握紧了拳头。
而正当清风预备开口之时,蓦地,她见黎渡姝眼睫垂下去,忽闪忽闪,映着夕阳金光,她莫名多了几分落寞。
内心如遭雷击,豁然开朗,清风的手缓缓落了下去,贴到腿旁。
是了,小姐跟永安侯府有了嫌隙,在外,说不定前头报出侯府的名头,便有侯府的人后脚来“澄清”了。
到时候,是小姐名声受损,而侯府高高在上,百年世家,不受其扰。
见清风面色不虞,张老三嘴角笑意慢慢扩大,他脸上的笑,却在看到唐巡街使同样的笑时,收了回去。
“你笑什么,”张老三莫名腹内有些不适,好像吃坏了什么东西一般,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
“莫非是死到临头了,想求我放你一马?”
一直低头看着地面的唐巡街使缓缓抬起头来,语气沉稳,嘴角含笑,“我是看到一只秋天的蚂蚱还在跳,
“知道他命不久矣,自然是不用跟他争辩的。”
“你什么意思?”
张老三一气,路都忘了走,他一下推开旁边扶着他的衙役,三两步跑到唐巡街使旁边,一把揪住他领子,将人拎起来。
他离得近,能看到唐巡街使小眼睛里边的不屑,嗓门不由又大了几分,“敢咒小爷,看小爷我今天不打你!”
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举起来,重重落下,带起风,却没有落到唐巡街使的脸上,而是被一只手钳住。
正是日日操练的唐巡街使。
两人的手僵在空中。
一方游刃有余,另一方则是被死死禁锢住,动弹不得。
只见唐巡街使一个卸力,手腕巧妙一扭,张老三那只手便如同木头一样,咔吧一下,往下坠。
变故总是发生得如此突然,叫人没有任何防备。
师爷气得太阳穴咚咚直跳,左右手一挥,食指狠狠指向唐巡街使的方向,“大胆,给我上,把他拿下!”
“本官可是奉卫国公之令,来保护这位夫人,”想到那辆制式不凡,象征着煊赫的马车,唐巡街使一手握拳,一手伸长,交叠在一块,朝斜上方晃了晃,
“你们休得放肆。”
话很简短,跟利器一样没入众人的哑穴,只见张老三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嘴张着,眼睛瞪着,没说出一句话。
卫国公何许人也。
为国出征,大大小小战役不断,身上战功赫赫,又文武双全,近日才封了中书令,颇得圣人器重。
如今谁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去惹他?
张老三腿一颤,昨日喝的酒,今儿一同蒸发上来,熏得鼻头发酸,两腿发软。
“你,”他咽了一下口水,突觉口舌干燥,差点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声音呕哑难听,
“你莫不是在说谎骗人?”
就连师爷都张大了嘴,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一样。
今儿个捅到权贵窝了,怎么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身份?
而唐巡街使目光一瞬不瞬,直直看向甄县令,“明府,下官的事小,得罪国公事大,
“还请明府明察秋毫,好好将这案子判上一判!”
师爷霎时间冷汗就下来了,这看样子还讲理,实际上,已经在拿国公的权势在压他们了。
眼看甄县令还沉默,垂眸不语,师爷恨不得自己变成甄县令的嘴,喊一句“定不让国公失望”。
甄县令一张脸沉郁不变,眉心还像之前一般紧锁。
好像摆在他面前,不像两位权贵之间的争斗,而是关于内心的良心之争。
可只有甄县令的眼睛知道,他一直在努力追寻师爷的视线,企图从那其中,得到一丝解决面前难题之法。
右眼皮眨了一下,两下,对了。
甄县令长叹一口气,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下官身为县令,百姓的父母官,实在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辜者蒙冤,
“二位请回,待此事调查清楚,再请二位来这衙门。”
师爷的意思就是拖。
正好,他也念着家中小女了,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去。
张老三一出门,往右一拐到小巷子里,便纠集十几个混混,把黎渡姝一行人围住了。
“想不到你还有点本事呢,能把那巡街使都叫过来帮你?”
唐巡街使站在黎渡姝前面,他两条眉一皱,喝道,“休得无礼,你可知面前是谁!”
“那你倒是说说看,她、是、谁?”张老三头歪歪斜斜往旁边一晃,眉眼间透着轻浮。
他一双眼,从上到下瞥黎渡姝,没见着什么名贵钗环。
想来不是什么有头有脸之人,否则,还需要为绣衣坊那一个小小的绣娘出头?
“唐巡街使,我也好声好气劝你一句,就别再护着这女子了,你方才所言国公那些,我们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是你编出来哄大家的罢了,我倒能推心置腹跟你说一句,我认的那位义父,可是宫里头的红人,
“吴内侍,常年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你们要是还执迷不悟,就别怪小爷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唐巡街使举起的手一僵。
他一个人倒没什么所谓,可旁边还有位金贵的夫人。
若是双方开战,这边只有两位女子和他,对面却是十几个混混,手上皆有棍棒。
这一战不用开打,胜负已分。
就在混混得到张老三眼色,举棍欲敲时,县衙那边爆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喝。
“住手!”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从县衙而来,他们行动如风,一眨眼,便从十几步远到了面前。
张老三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膀大腰粗的衙役一脚踹跪在地下,还未张嘴,他们身上便落了枷锁。
在十几个衙役后边的,正是方才镇定不已的甄县令。
他一双眼突出,面色铁青,真如包公一般,嗓音喝在地上,简直能把地面劈开一条缝,“好大的胆子,竟敢招惹侯府三奶奶,通通拿下!”
“冤枉啊!”张老三刚叫一声,嘴里就被塞了东西,堵住了。
驶过来一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上面却挂有永安侯府的牌子。
黎渡姝眉间一跳,这辆马车倒不怎么认得,虽说跟赵惜那辆看起来很像。
但是,会是赵惜么?
“三弟妹,许久不见,此次,我是二……”车帘掀开,一只瘦长的手抵住,露出一副病容,“二哥来迟,你受苦了。”
旁边贴身护卫悄悄在黎渡姝看不见的地方,瞪了黎渡姝一眼。
主子可是刚从城外别庄养病回京,接到信,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主子身子一贯弱,这番颠簸不知受了多少罪。
过分瘦削的脸颊上,赵恬略微眯眼,不着痕迹打量黎渡姝。
寒霁急急让江叔递了信来,就是为了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他的二弟妹。
当真有趣。
寒风灌入,赵恬猛咳几声,脸上骤然有了血色,他莞尔,“二哥给你做主。”
甄县令在这冷得穿棉袄的天一路从衙门跑出来,现下脑门上还挂着汗。
听到这话,他算是确信无疑了。
面前这位夫人,果然身份不凡,还好方才他听了师爷的话,没有轻易将人赶出去,而是打了个马虎眼。
他这个万年县县令当的,可真谓是提心吊胆。
赵恬左眉微抬,给旁边护卫使个眼色,那护卫一点头,往另外一个巷子出口方向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料脚步太急,护卫刚出巷子口,就迎面撞上了一行人。
“走路不长眼的东西,爷你也敢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