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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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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贞被少年推倒在床,她仰头望向床幔,身体上的痒意如同洋葱般剥开了,直钻脚掌。
少年的红纱袖摆飘飘荡荡覆在她的面上以表怜惜似的,化作一条赤蛇向下游移,与他落在青贞脖颈上的唇相交了。
然后,那毒蛇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青贞吃痛,挣扎着推开身上轻薄的少年。
他却化作了顽石,纹丝不动。
青贞被压得喘不过气,感到不断地下坠。
少年像是饿极了般,全力吮吸她的伤口,试图要将她身体里的血吸干。
青贞在自己扁扁一条线的视野中,看见他漆黑的瞳仁不断壮大,眼角像受到鼓舞般眯了起来。
她艰难张口,声音微不可闻:“别杀我。”
少年呆滞了一秒,随即抬起埋在她脖颈间的脸,但他眼中浅埋的寒意却未抽出,仿佛在审视着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调整好嘴唇的弧度,露出一个慷慨灿烂的笑容,附耳去听青贞微弱的声音。
“你说什么,要大点声哦,孤听不见。”
一股冷气灵活钻入青贞的血管,她抽搐了一下,没有力气回答。
恩赐般的,少年将青贞虚浮软透的身体抱到了喜桌上平放。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血渍,抱怨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上床的,把孤的被子都弄脏了。那可是千年蚕妖献来的,百年只此一床!”
他夸张地竖起一根指头,痛心又认真道:“你最好能说点好听的,不然孤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青贞如流水般消逝的思绪被截住,垂死暗骂:原谅你奶奶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
传闻并未污蔑这位嗜杀成性的鬼君,他完全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变态杀人狂。
青贞不无悲哀地想: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大概就是这样了。
幸好,她有九条命能造。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她努力安详地闭上眼睛。
可自我安慰和沉重的睡意反而没能压下她的怒气。
还是好气!
她倏地睁眼,气若游丝,张嘴喊道:“君上。”
少年不耐烦地看向她,嘟囔道:“怎么还没断气?一定是孤心软了!”
但他还是偏头将耳朵凑下来。
青贞突然发狠地咬死了他一截耳朵往下拽。
她悻悻想:反正都要死的,先解气了再说。这次醒后,她保证会装作失忆的。
少年嘶地一声,抬脚踢翻了桌子。
青贞滚到地上,阵痛令她几欲昏厥。
少年走上前来,半弯着腰,阴冷笑道:“你这么一个弱鸡竟还有几分胆量,孤赏你一个葬礼,好不好?”
青贞闭目,任由意识褪去,徒留一具冰冷的尸体。
少年顿觉无趣极了,拎着她往外走,丢在门口。
殿外,长生身披长甲,青筋暴起的手攥着头盔,一副为民请命愤愤不平的模样。
鬼君正对上他愠怒的目光,眼珠子一转,扯出一个轻盈的笑,却无半点出尔反尔的心虚。
“君上答应了我不杀她的。”
“长生不要生气,孤原本只是想逗逗她的,这不是失了手吗?”
鬼君走下台阶,搂住长生的肩膀,继而宽慰道:“为表歉意,孤预备为她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如何?”
长生面色冷硬,久久无话。
鬼君又道:“长生真是难得生气,孤就让你操办吧,你大可以尽心尽力。”
长生倔强,掀开鬼君的手,别开眼看向另一处。
鬼君又笑着哄道:“长生不要与孤赌气啦。”
“臣领命。”
说罢,他便利落离去。
鬼君望着他的背影喊道:“对了!小点声,别吵到孤了!”
“还有,你的软甲好硬,让飞光为你换一副更柔软的吧。”
“臣知道了。”
天蒙蒙亮时,问柳殿内外已经遍布缟素。
飞光立在门口,打量放在殿中央的青铜椁,神色不解问:“前几位死去的公主都没有葬礼,君上为什么会给这位公主举办葬礼?”
长生道:“或许是她出生便被抛弃了、又被妖王弄得家破人亡?”
“所以君上觉得她可怜无辜?”飞光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但还保持着一贯的肃穆,只是扯了一下嘴角,继而道:“君上可不是有慈悲心肠的菩萨。”
“飞光怎么能这样看待我?”
这看似抱怨的话中却带着隐秘的雀跃。
鬼君还穿着昨夜的红嫁衣,喜上眉梢,满面春光,仿佛今日才是大婚。
也不对。
他衣襟半敞,不太正经,又裸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更像是要去逛花楼戏美人。
“不过飞光看人一向不偏不倚,眼光很准呢!”
鬼君绕过两人,拿起一根鼓槌,扔向那面战鼓。
咚!咚!咚!
鼓槌悬在空中,复又回归原位。
鬼君大摇大摆道:“孤进来啦。”
顷刻,围绕着棺椁议论的群臣化作雀鸟四散,惶恐跪下,齐道:“恭迎君上。”
鬼君推开棺盖,伏在棺边,他回头朝一个身穿黑衣的大臣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那大臣视死如归地迈了一步,面容憔悴,好似棺材里那位不是君后,而是他心爱的妻子。
鬼君指着青贞苍白的面容,问道:“孤的娘子死了以后还怪好看的,你说是不是?”
“是……是。”
“是不是与孤很相配?”
“是……是。”
“太好了!孤也这么觉得!孤要册封她为我的君后!”
鬼君拍案叫绝,大步流星坐上白骨成堆的高椅,喊道:“奏喜乐!”
“君上慎重!”
飞光一板一眼道:“册封君后,需要君上向九重天诚心起誓。若有违背,必遭因果报应。”
鬼君不以为意,皱眉道:“什么九重天,来日孤踏平了它。”
飞光仍旧执着,无情道:“君后只得册封一位,怎能叫一具尸体占了位子?”
忠勇义士当前,剩下这些人也分泌出些许朝臣该有的同仇敌忾的姿态。
“对啊,她一个死人,怎么当得了君后?”
“妖域送来的前几位也没册封,依我来看,这位也不该册封。”
“君后应当由贤能的女子担任,不可如此随意啊。”
声音此起彼伏,余音绕耳。
鬼君揉了揉脑袋,忽地疲累道:“吵得孤头疼。”
殿内立马噤声了。
长生拍了拍飞光的肩膀,站到他前面向鬼君禀报道:“君上,明日便要北屠逍遥岛,不如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了吧。”
“孤今日若不册封,老猫妖明日便又要以孤的心脏要挟,塞一个女人来,长生不是不想孤杀这些妖族吗?”
鬼君歪着头,倒在椅背上,疑惑地俯瞰众人。
“君后这个名头,在不病疆,是最最不要紧的呀。况且,我对死人,一向坦诚。区区一个誓言,有什么不可以违背的呢?来日待孤打上九重天,倒要看看天底下有几个不违背誓言的人。”
“孤现在便起誓,让这叫做青贞的女妖,做不病疆的君后。”
飞光冷不丁道:“君上错了。”
“誓词应是——九重天为证,君上起誓,与青贞公主结为夫妻,风雨同舟,生死相依。”
鬼君纳闷问:“你要孤将生死绑在一个死人身上?”
殿内数位臣子不约而同腹诽:这时候知道人家是个死人了。
“这是数任鬼君沿袭下来的礼制,有书为凭。”
鬼君不情不愿闭上眼,信口道:“行行行。”
“九重天为证,孤起誓,与女妖青贞结为夫妻,风雨同舟,生死相依。”
这不是誓言,而是谎言。
因为那副姿态带着另一个明晃晃的意思:谁敢信了他的鬼话,谁便傻得令人发笑。
可偏有这么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哦,不,是妖,还是这只虎最讨厌的猫妖。
青贞猛地从棺材里歪歪斜斜站起来,眨着眼问:“当真生死相依吗?”
众臣咂舌,惊掉了下巴。
他们惊于她竟然还活着,也惊于她的大胆。
青贞也很无奈:她必须信鬼君的谎话啊。
“殿上这位,可是刚刚向天起誓的人?”
众臣再次膛目结舌,齐刷刷看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
鬼君只是疑惑:老猫妖能生得出九条命的猫妖?
他双手托腮,反问:“猫妖不是失去一条命就会失忆一次吗?你认得我?”
青贞从棺椁中翻身而出,不疾不徐道:“殿内敢自称孤的看起来只有你,女妖也只有我一个,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
她环顾一圈,径自走向阴郁的少年。
“你是——鬼君,我是你的妻子,那便是君后了。”
少年嗤笑一声,问她:“你知道鬼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就敢妄自称后?”
“既是一位君主,又是我的夫君,想来是个顶顶好的人。”
青贞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不然:此言差矣,大错特错。
但是为了苟全性命以达目的,她还是要更稳重些、更小心些,才是上上策。
少年似乎被哄开心了,从高椅上一跃而下。
他拉着青贞的手,情真意切道:“你猜得一字不错,孤很高兴,就让你待在寻欢殿做一等婢女,好不好?”
言语、神态之间的高高在上,好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赏赐。
一众大臣倒吸一口凉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心照不宣:君上又在胡闹了,整个不病疆就没有婢女一说,更遑论等级了。
鬼君就是在戏耍这位刚刚册封的君后,说不准,是打算关起门来折磨嘞!
就像是先前在这殿中烹饪焉妃一样。
明明前一秒还那么宠爱的女人,说杀就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