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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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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冬一走,王淑就也开始做接下来的几道菜,这几道菜都是按照徐叔卿口味来的,解腻又饱肚子。
树鸡炒肉的肉是杨春莲给的,肥油占多,是庄户人最爱吃的。
王淑把肥肉切成厚片,丢进热锅里先煸出油,这样一来肥肉片不仅煸得脆焦不腻,煸出来的油还能炒菜。
把被煸成油渣的肉拨到一边,下入蒜片爆香,再将用姜腌过的肉片顺着锅边下进去,肉片接触热油的一瞬间滋啦爆响。
肉下锅后不动,等定了焦型,王淑才快速翻炒,肉边一圈被煎得微微发焦,呈金黄色。
这样炒出来的肉肥而不腻,外表酥脆,内里滑嫩。
最后王淑沿锅边淋点酱油,下入泡好洗净的朵朵树鸡,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再打开。那酱香肉味儿直窜鼻尖,树鸡跟肥瘦相间的肉片焖在一起,酱汁浓稠,油汤浓亮。
王淑用木铲翻炒着肉片,保证每片肉都能浸在浓郁酱汁里。
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徐叔卿直直夸赞。
王淑炒好树鸡炒肉,小灶眼上的馒头也蒸好了。
徐叔卿一打开,满满麦香直扑鼻子,少年爱吃甜,他在揉面时还放了一点糖。这等白花花的大白面馒头,等会儿不管是配酸萝卜还是油汪汪的肉片,都极为下饭。
王淑一个人围着灶台,有条不紊的炒菜,徐叔卿几人就帮她打下手,做些洗碗、递菜、洗锅、烧火的事。
等王淑做好最后一道酱焖冬瓜,拓跋真他们领着小白也进了院门,王冬扛着老爹和二哥的锄头哼哧哼哧地走在后面。
抱着女儿的刘香君,说道:“爹,拓跋。水都打好了,洗手吃饭吧。”
王家兄弟俩先洗了手,洗完手的王冬第一个冲进厨房,跟狗一样在空气里乱嗅,看到灶台边那一碟树鸡炒肉,眼睛都冒光了:“娘,今天过年啊,吃这么好,又是鱼肉又是酒的。”
王喜服噗嗤一笑,揉面一样揉着弟弟的大脸盘子:“对呀,今儿过年。下午就把你当过年猪杀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着还象征性地在王冬圆滚滚的肚子上戳了两下。
王冬住在山里,跟已经成家的二哥有点没话说,大哥死的早,只能跟三姐玩,所以也不生三姐姐气,只捂着肚子嘿嘿地笑:“死前吃这么一顿,也值了。我要吃五碗饭三个馒头,谁也不准说我吃得多。”
这话听得烧火的徐叔卿、炒菜的王淑哈哈大笑。
院里,拓跋真和骨多说着党项话洗手,拓跋真似笑非笑,骨多也笑得邪气。
刘香君疑惑地问王二:“你爹跟拓跋说什么呢?”
王二把放在干净外衣兜里的葡萄干喂到刘香君嘴里,笑道:“你猜猜?”
刘香君瞥了眼不着调的王二,一想两人表情就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话,把女儿抱给王二后,跟拓跋真一起进了厨房端菜。
拓跋真进厨房后看徐叔卿烧火烧得头发有点木灰,就轻轻地给他拍去灰屑。
徐叔卿抬头看到他,眼眸亮若星辰,笑道:“四郎和三娘说我做的鱼很好吃。”
拓跋真确认徐叔卿头发没灰屑才收手,说道:“你做的,肯定好吃。”
过了午时,天还是阴的。许是因为要下雨,所以还有阵阵凉风吹来,王淑和徐叔卿见山那边没有乌云,就将午饭摆在了小院里。
树鸡炒肉、酱焖冬瓜、凉拌茄子、猪油炒南瓜片、拍黄瓜、炒空心菜、还有徐叔卿做的一大盆酸萝卜炖鱼、一锅馒头。
好几道菜连着一壶酒,满满登登摆了一大桌。真应了王冬那句话,跟过年一样。
吃饭的几人全是下了重力气挖地的,做饭时,王淑还说趁着天阴,下午赶快帮徐叔卿把剩下的地给挖了,为此这菜做的一点都不含糊。
“真……他娘……过年啊?”骨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太利索的官话。
“吃你的,吃完你还要继续去干活呢。”王淑一听丈夫讲话就头疼,为此一家人关起门来,都是讲党项话,等刘香君过了门,一家人索性都说官话。
听到下午要干活,骨多也不在意,干完活不会死还有饭吃就行,这日子比他在族里过得那种风餐露宿、逐水草而居,一年搬好几次家的生活要好。
只是今天这一桌子肉菜,可不就是过年过节才能吃的样子吗?
要知道,平日里庄户人蒸馒头都要放点青菜在里面。
可今天,这馒头一蒸就是一屉。再说这树鸡炒肉片,肥肉占多数,油汤汪汪亮,就算光用馒头沾了吃都是顶顶好的菜。
拓跋真给王淑一家人倒酒,说:“今天麻烦大娘大伯你们了。”
徐叔卿也端起酒碗,真挚道:“麻烦大娘大伯、二哥、四弟弟了。”
王淑笑得朴实,“三郎,别谢。咱们住这么近,就应该互相帮衬着。”
拓跋真点头,跟徐叔卿主动敬王淑一家人。
王冬和王喜福还小,王淑不准他们沾酒,刘香君还在奶孩子,就也没喝。
所以一壶酒五个人喝,每人也能分半碗。
徐叔卿不会喝酒,往常家里吃饭都是问题,哪里还能喝酒,抿了两口,脸上就烧得慌。心知下午还要锄地,他就不抿了,不然喝多了误事。
他把剩余几口酒推给拓跋真,拓跋真小声问:“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徐叔卿答道:“没有,就是晕。”
不会喝酒的人骤然饮酒,不一会儿就能上头,徐叔卿脸颊白里透着粉,拓跋真说:“吃完饭你睡会儿。”
徐叔卿喝了口青菜粥,说:“没事,吃完饭就好了。”
酒是有些点醉,但徐叔卿吃点酸萝卜压一压,那点晕劲儿也能好很多。酸滋味的萝卜和豇豆,脆爽哏啾,吃上半点再来口青菜粥,那股酸能将晕乎劲儿压下去。
且王淑手艺自然没话说,酱焖冬瓜在出锅前勾了点豌豆芡粉,汤汁浓稠,色泽润亮,清甜冬瓜上裹满了咸香酱汁,送入口中,外糯内脆。吃腻了冬瓜或鱼肉,就来一筷子同样哏啾的空心菜或是黄瓜,解腻又下饭。
一桌人说说笑笑地边吃边聊天,小白摇着尾巴在桌下找吃的,王冬姐弟俩不时挑块鱼肉给小白吃。
那鱼肉表皮金黄,蒜瓣鱼肉又沾满了香,小白一口一个地嗷呜吃起来,偶尔徐叔卿给它喂块冬瓜它也一口吞下。
王冬一手拿着馒头,一手在桌上夹菜,吃得满嘴流油。
王淑看得直皱眉,说:“天啊,王老四,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王冬理直气壮地说:“我上午抓了一上午鱼,可累了,当然要多吃点。下午我再去抓点,三哥,你再给我做行吗?”
徐叔卿忍俊不禁道:“行啊,你抓多少我给你做多少。”
王淑一巴掌轻拍在王冬后背,知道徐叔卿心好,可自家儿子实在调皮,所以劝着说:“三郎,别给他做,这小兔崽子吃滑了嘴就什么都想吃。”
王冬最怕的就是王淑,母亲这样一说,他也不敢说什么,附和两句开始狂吃馒头。他把酸萝卜和酸豇豆放在馒头夹层里,铺上肥瘦相间的酥焦肉片、冬瓜,用勺子舀点鱼汤一琳,然后合上猛的一口咬下。
瞬间,王冬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神情。
他这大口吃菜的模样看得王二女儿王清荷眼巴巴的,她在父亲怀里咿咿呀呀地蹬腿伸手,像是想吃王冬手里的馒头。
王冬把馒头晃在清荷面前,故意逗她:“你吃不到吃不到。”
“王老四,你别逗荷花,”王喜福看不下去,说道:“二哥,你让荷花只能看不能吃实在过分。”
王清荷是荷花盛开时生的,为此叫清荷,家里人都叫她荷花。
王二打开王冬馒头,把女儿转了个方向抱着,让她看着旁边的徐叔卿,用勺子将碗里粥碾得烂糊后喂给她,说:“不看他,我们看三叔叔。”
徐叔卿转头就能看到荷花滴溜溜转的眼睛,笑着说:“荷花眼睛真大,跟嫂子一样。”
拓跋真一直看着徐叔卿的侧脸,在桌上虽然他很少说话,但眼睛和夹菜的手就没离开过徐叔卿。
王二把勺子里的粥晃在荷花面前,爽朗一笑:“三叔夸你呢,听出来了吗?快说谢谢三叔。”
可惜荷花还小,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眼里只有父亲勺子里的粥,手脚并用地想够勺子,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唤,就差从王二怀里坐起来。
她这模样逗得一桌人都笑起来,王淑先吃完了饭,从王二怀里接过孙女和碗继续喂。
一桌子菜丰盛,又有酒,众人边吃边聊。
聊地里庄稼能收多少,聊如今的税收,聊哪些菜如何做能更好吃。
聊天时,徐叔卿总要往嘴里塞点东西嚼着。
虽然他吃饱了,但还是想吃,就连酒都又抿了两口,为此在不知不觉间,这一桌子菜都见了底。
吃完饭,拓跋真和王家三父子收拾桌子碗筷,徐叔卿本想帮忙但头晕乎乎的,走路也有点踉跄,拓跋真见他脸上醉意更甚知道这是醉了,赶忙把他扶进房。
徐叔卿脸还红红的,躺在床上哼哼:“好晕啊,我就喝了几口……怎么感觉房子倒过来了。”
拓跋真哭笑不得:“酒是大娘自己酿的,下次别喝了。”
自家酿的酒更纯,不会喝酒的人几口下去就醉也是常事。
徐叔卿满脸通红地点头,看拓跋真神色如常,不满地打他一下,嘟囔道:“你不醉啊?”
拓跋真把徐叔卿的一缕发别至耳后,端详少年朦胧纯真的醉态,答道:“不醉。”
徐叔卿头还是很晕,下意识地往拓跋真怀里钻,拓跋真坐在床头,将徐叔卿搂进怀里,食中二指轻轻地为他揉太阳穴缓解。
午后静谧,偶有鸟雀声音传来,空灵悠远,徐叔卿靠在拓跋真温暖厚实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渐渐睡去。
这一觉徐叔卿睡得绵长舒服,醒来时外面天黄扑扑的,像是要下大雨,还刮着风。
徐叔卿出了门,见院门关着,拓跋真不见踪影,赶紧把鸡鸭和兔子赶到鸡圈里,再将小鸡小鸭用两个大竹筐装好放在堂屋,以免大雨来了,这些鸡鸭还在外面。
秋风卷着树叶呼呼地刮,徐叔卿拿上墙上的两顶斗笠,想了想又装了一罐水出门找拓跋真。
小白不在家里,徐叔卿想这时候拓跋真不会上山,应是在挖地,睡着前他迷糊听到拓跋真跟王二说下地的事。
果然当徐叔卿迎着风到了田埂上一瞧,拓跋真和王二父子俩还在挖地。他们动作麻利还快,王喜福和王冬在前面拔草,三个男人跟在后面挖,过了一下午,这地还有一小块就能全部挖完。
徐叔卿感激得不行,提着水罐下去,边给他们倒水边说:“怎么不叫我?”
拓跋真接过水,一口气喝完,说:“你在睡觉,还有一点就完了。”
徐叔卿气恼拓跋真这一行为,看他满头大汗,嘴皮干裂,虎口磨破了点皮,露出里面肉就知道他一下午肯定没歇息,忙卷了截袖子给他擦汗。
拓跋真也不动,站在地里让站在田埂上的徐叔卿给他擦。
王二喝了水,一屁股坐到田埂上,疲惫道:“天要下雨,拓跋想赶紧弄完,不然下了雨不好弄。”
徐叔卿又给王二和骨多倒上一碗,接过拓跋真锄头,说:“你坐吧,剩下这点我来。”
拓跋真不肯,拿起王二锄头跟徐叔卿一起挖。徐叔卿看拓跋真虎口都快冒血了还在做,对他是又气又急,说:“就这一点,你去歇着不好吗?”
拓跋真却闷头挖地,说:“我破皮比你破皮好。”
徐叔卿对拓跋真无奈了,他常年下地,手上都有层茧,怎么可能还破皮呢。
王喜福和王冬终于扯完最后一点草,也坐到田埂上,王冬靠着王二,王喜福靠在王冬,三兄妹叠罗汉似的坐在一起,俱神色疲惫。
三兄妹在休息,但骨多还在挖地,他依旧跟拓跋真用党项语说话,徐叔卿听他们叽里咕噜的聊天,聊着聊着拓跋真嘴角还有抹笑,有点好奇。
拓跋真看了眼徐叔卿求知的眼神,走近他,低声道:“骨多叔说你心疼我。”
徐叔卿脸登时红了,闷头挖地,以正气声音掩盖羞涩:“谁心疼你了?!别胡说。”
拓跋真没讲话,只是把锄头挥得更快,仿佛他多做一点,徐叔卿就能少做一点。
剩余的一块地不大,三人干活又麻利,不一会儿就挖完了。
挖完地,这山雨也快来了。
不少树叶被大风卷着落到地里,往日峻岭的山脉此刻在风雨的映照下略显荒芜。众人收拾好锄头,赶忙回家,走到两家岔路口时,正好碰上王淑。
王淑说:“三郎醒了?”
徐叔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嗯。大娘,今晚还是去我们家吃饭吧,下午又麻烦你们了。”
王淑笑道:“这又什么麻烦的?晚饭我都想好了,我家灶上闷了南瓜罐子饭,三郎你们到我家里吃,这要下雨,明天不用干活,今晚咱们好好地说话喝酒。”
王二和骨多一听要喝酒,高兴得不行,拉着拓跋真一起,拓跋真却用眼神询问徐叔卿意见。
如此盛情难却,徐叔卿也无法拒绝,当即答应。
晚饭定好,徐叔卿也不能让王家出力出米还出酒,于是在回家路上跟拓跋真说:“要不我们拿只鸡过去吧?不然不好意思。”
拓跋真道:“听你的。”
徐叔卿笑了笑,挽着拓跋真手臂回家,小白跟在二人身后追风里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