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与烈犬》尔予Whisper

3、Chapter3

　　“行了，回去吧。”索菲挥挥手，开始赶人。

　　看着女人一瞬间骤然失色的神情，莱昂在心里嘀咕：看来又是那人打来的。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在永远和蔼可亲的姨妈脸上见到这么鲜明厌恶的表情了。因为好奇，过去的他曾询问过索菲几次，但是女人总是用“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类似于这种说辞将人给打发了回去。

　　对于电话另一头的人，索菲就连扯鬼话来骗莱昂都不愿意，一句话总结就是：我不想提更不想说。

　　莱昂瘪瘪嘴，依言照做，他轻轻拉过门在门合上之际开口：

　　“那您好好休息，我去找前辈了。”

　　走出门，刚才的稳重不复存在，心中那因电话而产生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莱昂脚下生风地快步朝池悠悠办公室奔去。

　　待门拢上，屋内的索菲才不疾不徐走向书桌，瞥一眼手机屏幕是一通国际电话，并不意外。

　　“早上好，苏黎世的天气如何？”

　　接通电话，沉重、缓慢的男声从电话中传出，语速从容，字与字之间有着恰当的停顿。

　　再寻常的问候不过，但是......这可是一通国际电话。

　　“我竟不知道你已经老得神志不清分不清早晨和下午了。”

　　“苏黎世的天气当然好，我的心情也很好，但是从现在开始就不一定了。”

　　自己和颜悦色的问候换来的是冷嘲热讽，电话那头的人却没生气。许是不在意又或者说习惯了，男人喟叹一声，“给你打的电话自然得照你的时间来问候吧？”随后男人又道，“我倒是希望我能活到你说的那个时候，可惜......看来老天爷不愿意给我这个时间。”

　　呵，索菲冷笑一声难得没出言讽刺，或许是想起男人的身体状况，又或许是觉得时间这东西的确残忍。它给予的东西太少拿走的东西太多，而她恰好又有些感同身受。

　　不过这收敛的语气持续不了多久，不多时女人说话再次变得尖酸刻薄：“早年间造的孽最终回到身上就是这么一回事，都是因果报应。”

　　那头的人轻笑一声，他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刚抽过烟：“是啊，所以现在该终结一切了，你知道我这通电话的目的。”

　　电话被索菲攥紧，她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道：“那孩子会回来的。”

　　“那再好不过。”

　　那人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惊喜和意外，对于他来说这似乎是个早已预料的结局，这一通电话或许只是因为男人想找那么个人聊聊天。即使看得再开，即使经历过再多世事无常，死亡依旧能将一个理性的人变得感性。

　　“放过那孩子吧。”

　　“是她不放过自己。”

　　“......”

　　电话那头的人开口，说不上的惋惜或是可惜：“希望这次回来，她能放过她自己，不然这一辈子她都只能被困在原地。”

　　这都是因为谁造的孽啊......索菲发笑，加害者决定大发慈悲地拯救受害者？别开玩笑了，这简直是她有生之年听到的最能够笑掉牙的笑话。

　　得到想要的答案，男人不再纠结于此。他开始聊起天气，就像他最初问候那般，“苏黎世的天好那真是再好不过。”一时间，他变得有些发愁，“京海最近一连下了三场雨，这阴沉沉的天，今晚怕是又有一场大雨。”

　　“呵。”

　　索菲和男人闲聊了几句，最后再次不欢而散，亦如过去无数次上演那样。

　　“你睡不着和我有什么关系？当然，如果你能一睡不醒，我祝你今晚好梦。”

　　-

　　华国，京海市。

　　起初只是细微的敲叩，像谁在窗户外用指尖试探。一滴、两滴，间隔长得让人几乎要忘记这是雨。在这间隙秋叶的寂静被放大——夜深了，雨声也有了层次。

　　疏疏的，簌簌的，光线被这些水痕揉碎。屋内是暖黄的夜灯，窗外是路灯晕开的光斑，这一切都在玻璃的画中流淌、交融。

　　果真如男人电话所说，京海在次日的凌晨再次迎来一场雨量不小的秋雨。和索菲通话的男人是否睡着不得而知，但在京海的另一人却是实打实地被这雨声给惊醒了。

　　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完全看不出刚从睡梦中醒来。

　　微亮的床头灯将男人琥珀色的眸子照得像晶莹剔透的珠宝，光落尽他眼里，并不闪烁。那眸光深沉，浸在时光里许久，给人的感觉安静又沉默。

　　池煊从床上坐起身，细看能看见眼底的血丝。他瞥一眼床头柜放着的安眠药有些烦躁，如今这副身体显然对这东西产生了抗药性，看来又得换药了。

　　男人伸手拿过药品，轻盈的重量让他意识到药在今天已经吃完。池煊神色变得阴沉，他将药瓶随手甩在一旁，塑料的药瓶在床头柜上滚动几圈，摩擦出“唰唰”的响声，随后掉落在铺了毛毯的地板上。

　　池煊的注意力早已不再药瓶上，他起身取过外套披在背上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不断被雨水冲刷的玻璃，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他讨厌下雨说得上厌恶，尤其是秋天的雨。在二十多年的人生，糟糕的事总发生在秋天——下雨的秋天，无一例外。

　　池煊一把扯过窗帘，不再去看这令人烦躁的雨。他瞥一眼床选择朝书房走去。那人活不久了，而他等这一天很久了，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这段时间，池煊不允许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事发生，至少不能发生在池家。打开电脑，发现几小时前有人给他发来一封邮件。

　　池焐：下月中旬云城行业峰会的电子邀请函给你发去了，纸质的请函我明天再给你，这是受邀名单你记得看。

　　池煊随意地扫过邀请函，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邀请话术。阅览完请函上的时间以及具体地点后他便退了出来，点开另一份文件。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屏幕上不断掠过的名字，当光标划过一串英文字符时，池煊操纵鼠标滚轮的手微微一顿。

　　看着那串熟悉的名字，池煊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行——Oceanus Legal律所。

　　“八千里......”他低声自语道，随后关了电脑不再查看。

　　八千公里，五千英里。苏黎世到京海，直飞的航班最快需要七小时。

　　七小时，420分钟，25200秒。七小时很长，长到可以刷完两部电影，可以读完一本三十万左右的名著。七小时很短，短到不占一天的三分之一，度过这七小时也许睡一觉就过去了。人的一生有很多个七小时，而没有人能清晰地记住每一个稀疏平常的七小时。

　　池煊重新躺回床榻，他闭上眼睛，屋内陷入无限的寂静。百无聊赖的他开始细细聆听窗外的雨声。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雨渐渐小了，池煊终于睡去，睡前的意识停留在他有些烦躁地思考还有几小时自己又该醒了。

　　-

　　时间从不为谁停留，十月结束，十一月来临。

　　池悠悠一人拿着简单的行李，提前两小时来到克洛滕机场。将行李托运完毕，她拿着登机牌去到安检通道。安检人员核对着这趟从苏黎世飞往京海的国际航班。

　　这次重点行业峰会的举办地点在云城，但池悠悠要办的事却在京海。她除了索菲谁都没有告诉，莱昂昨天还询问池悠悠是否会如往年一样离开三天，当时自己的回答依旧是不会，但此时此刻她却提着行李箱出现在了机场。莱昂估计又要唠叨一段时间了。

　　女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过去......

　　至于这谎该怎么圆，池悠悠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索菲，索菲也很是爽快地应下了。

　　终于，飞机在苏黎世早上的十一点离地起飞，七个小时，落地是京海晚上的十一点。

　　取过行李，池悠悠拿着手机准备查看并预约网约车。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呼唤声逐渐清晰。一开始还是两个字，到后面逐渐变为三个字再到最后的六个字。

　　“前辈......前辈!”

　　“池前辈......池前辈！池悠悠......池悠悠前辈！”

　　池悠悠：“......”

　　京海机场的人流这么大，来来往往的人也杂，说不定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叫池悠悠的人呢？池这个姓算不上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叫悠悠的就更多了，更别说很多人的小名也叫悠悠。还说不定是自己幻听成“池”这个姓了呢？

　　她叹口气有些自欺欺人，并不打算搭理这个声音，提着行李加快步伐的同时继续用手机呼叫着计程车。

　　“前辈！真是的，我在身后叫您呢！您明明就听见了！怎么可以越走越快？！太过分了！”

　　终于，身后传来熟悉又清晰地男声，是莱昂。

　　原来索菲是在这给她挖坑呢，这人究竟想做什么？池悠悠不再挣扎，她回过头看着跑得满脸通红、微微喘气的莱昂，模样实在有些狼狈。

　　莱昂虽然只在律所工作一年，但是他认识池悠悠可不止一年啊。作为女人的迷弟之一当然对其有一定的了解，不说读心但是面对一些基本的面部表情还是有一定研究。

　　都不用池悠悠问，莱昂就一股脑地诉苦水，怎么可怜怎么来：“还不是前辈您走太快！我怕追不上才跑起来的。前辈您头等舱当然有快速通道走，我可是在人挤人中钻出来的！”

　　莱昂没有选择头等舱的原因很简单。要是池悠悠和他在飞机上碰上，只要飞机没有起飞，依照莱昂对池悠悠的了解，这人一定会想办法下飞机然后改签。为了杜绝这种情况，莱昂义无反顾选择了公务舱，为此公务舱包含的优先登机便利都被男人给避开来。和莱昂同行的女人也被莱昂哀求着和他做了同样的举动。

　　“Emma也来了？”

　　“是的，艾玛姐在后面，她拿行李去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去找她。”莱昂一五一十开口，随后补充，“所以前辈不能丢下我们擅自离开！”

　　“哦，对了，姨妈说会给您打电话的，前辈您还没有接到电话吗？”莱昂回过头看了看，又迅速转回头问。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从两人中间传出。

　　池悠悠抬手，看着来电显示沉默一瞬，是索菲。果然是索菲授意的，正好她也想问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她接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