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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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玉牌传讯给沈池月邀她前来时，徐恒明就已说明了意图。
他端详着故人，与在玄河宗时相比，气色似是好了一些。
听说……那世子待她很好，为了她洗心革面……
徐恒明心头莫名有根弦松了下来，像是放下了什么。
“对了。”他道，“你成婚那日我闭关未能亲自前去道喜，今日补上。”
沈池月看着他推来的锦盒，眼中闪过一抹困扰。
她唇齿轻启：“徐阁主，天衍阁贺礼当日已送到了。”
徐恒明默了几息，眉梢轻扬，也没再多言。
沈池月将话题带回此行的正题：“至于徐阁主的提议，请恕我难以应下。”
让她做天衍阁客卿长老，无外乎是那位太子的意思。
昔日派系之争，秦元澄手段酷烈，如今为坐稳位子，自然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长霄剑宗于修真界地位根深蒂固，影响深远。尽管如今剑宗隐世不出，仍有诸多附属宗门、旧部故交对太子一党心存芥蒂乃至敌视。
太子如今此举，是试探着发出示好信号，让外界、让剑宗，看到他缓和的态度。释缓与剑宗一系的旧怨，乃至试图获得这些势力的支持。
只是……
沈池月压下心头一闪而过的怅然：“我一介离宗之人，与宗门再无瓜葛，就算我应下，于殿下稳固地位也并无助益。”
“况且旁人不知，但你是知道的。”她声音放轻了些，“我是被逐出宗门，他们恨我……若太子想要通过我拉拢剑宗……”
她身影在殿内光线下显得清寂。
“说不好，会起反作用。”
徐恒明对她的态度似是早有预料：
“羲珩，你首先是我周王朝修士，其次才是剑宗昔日传人……南冥边境动荡，长霄剑宗本该坐镇南冥如今隐世不出，让边关将士死伤日增。”
徐恒明承认自己有些卑劣，用她最放不下的道义去激她。
“他们逃避责任漠视人命，你也和他们一样吗？”他沉声道。
沈池月轻缓了口气：“天衍阁上下强者如云……”
“不一样，”徐恒明见她态度有所松动，继续道，“你精通剑道与阵法两途，改进南冥边防大阵，天衍阁需要你。”
沈池月轻抿下唇。玄河宗的阵法底蕴纵是天衍阁也比不上，这十年作为姜禄妻子，她的确接触到许多核心阵图与原理，研习所得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多。
“徐阁主，”良久，沈池月终于开口，“请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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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高悬，灵镜前的队列渐渐缩短，终于只剩下了江凛袁鹤两人。
“欸，世子，让我先上。”袁鹤拍拍江凛的肩，“要是你是个红镜，我在你后面测出个白镜不是丢脸丢大了。”
横竖他俩也是最后两人，谁一谁二也没影响，江凛给袁鹤让开位置：“你去吧。”
袁鹤将手放上灵镜，灵镜最终变为紫色，袁鹤明显松了口气，低声自语一句：“谢天谢地回家不用挨板子了。”
袁鹤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轻松，他走进合格修士人堆中，冲江凛握了握拳，随后很快便与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弟聊了起来。
最后一个了。天衍阁弟子看了眼名册，他顶着日头站在灵镜旁记录了一上午，此刻早已心头恹恹，只想这差事赶紧结束。
这么想着，灵镜爆发的红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视线。
似一轮血色骄阳在镜中炸裂，红光仿若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将整个广场上众人的面孔都映照成一片血色。
“……”
江凛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明光殿内。
潮水般惊叹和难以置信的声音透过光幕传递到沈池月耳中，她抬眸看着光幕中那道颀长身影，青年神色依旧平静甚至有些懒散，表情仿佛在说“哦果然如此”。
还真是……他的作风。
徐恒明侧首，他目力很好——
转瞬即逝、或许连她本人都未意识到的无奈笑意，似黑暗中一滴落入水面荡起涟漪的露珠，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很淡、很浅的笑意，似蜻蜓轻掠过水面便已无踪。
徐恒明缓缓转回头，重新看向光幕中逐渐收敛的赤红：“意料之中？”
沈池月这才将目光从光幕上移开，侧头看向徐恒明。
江凛天赋惊世，天衍阁应是早已知晓，徐恒明表情却为何有些……不自在。
是怕同为百年一出的红镜，江凛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么。
执掌权柄如徐恒明，对名利地位的微妙计较，似乎也并非难以理解。
沈池月如此想着，只是淡淡答道：“他的天赋，我略知一二。能引动红镜，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地续了句，“恭喜天衍阁，又得一不世之材。”
徐恒明听出那隐约的维护：“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嫉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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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选拔，率先穿过林海抵达山顶的前二十名即为合格，正式成为天衍阁弟子。”
天衍阁弟子宣布完规则，正要分由各师兄弟将这些测试者带往不同的线路起始点，一道声音忽从人群中传来：“师兄，可以问个问题吗？”
顺着声音看去，发出疑问的是一名女修，乍一看是张第一眼不会在人心中留下印象的长相。
普通的五官长在那普通的脸上，隐约却有种……不协调感。
女修问道：“各位尊长们现在何处？”
天衍阁弟子只当是此人盼望拜师心切，回道：“在山顶等待诸位，待选拔结束，合格者登顶，自能拜见。现在，还请诸位专心应对考核。”
女修得了这句答复，表情倏地变得诡谲，让人心底发毛。
天衍阁弟子心中瞬间警铃大作，与此同时，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致命威胁的，是站在人群另一侧的江凛——
汹涌的杀意锁定了他，那杀意之纯粹……仿佛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天空中绽出一道光轮，数丈的蟒蛇法相几乎瞬间朝他迎面尖啸而来，狰狞的血盆大口在眼底疾速逼近。
“啊——”
“小心！”
惊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瞬间大乱。
刺杀？
电光火石之间江凛瞳孔紧缩。
受谁指使？玄河宗？
江凛脑海瞬间闪过众多念头。他毫无防备，根本没料到在天衍阁的地盘上会有人刺杀他，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抬手凝结内力试图挡住这一击。
“蜕凡境！”天衍阁弟子惊呼。他们修为皆是九品以下，无法阻止这一击——
内力护罩在蟒蛇法相面前如一张薄纸般破碎的一刹，江凛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要死了吗……
巨大的、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席卷了他。
这感觉于他不是第一次了，如此熟悉，似是一把尖刀要刺破泡影般的梦境，将他拉回黑暗。
闭上眼那一刻，他并未注意到一道空间裂痕在身侧绽开。
江凛忽然嗅见熟悉的冷香，恍若有花瓣轻轻飘落在鼻尖。
手心传来微凉的触感，紧接着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往后轻带了一步。
江凛心头一颤，眼睫随之微微抬起。
视线聚焦，看清挡在他身前那发丝飞舞的背影，他眼底漫上惊喜与惊讶。
“你怎么来了？”江凛双眼睁大，眼底漾着激动的笑意，似明媚春风将心头阴霾冲淡。
沈池月为江凛挡下一击，法相破碎成千万碎片纷飞，她放下手，回头不着痕迹将江凛上下打量了一遍：“还好吗？”
光幕画面与考核现场本就有空间原力相连，因而在发现生出异变的第一时间，沈池月便能及时撕裂空间赶到。
她心中还尚有些惊魂未定，若差之毫厘，兴许就救不下他了。
竟有人在天衍阁收徒大典上动手刺杀他，究竟是来自何方势力……
玄河宗吗？还是……
“我没事。”江凛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池月看着已被制住的刺客，心头疑云未散，但还是先应道：“没事就好。”
她还在琢磨此人的来历，正思考着，忽然江凛两只手臂直接将她结结实实拥入怀中。
这拥抱太突然，力道甚至有点大。周围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过来，惊愕、好奇的情绪在众人之间迅速蔓延，细微而躁动的声音似无声的议论。
沈池月身子微微一僵，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太好了。”江凛把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颤抖，又哭又笑，沈池月感觉到眼泪浸湿了她肩头，听见他带着哭腔却又欣喜说道，“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池月终是没推开江凛，抬手在他背上安抚性拍了拍，柔声道：“嗯，没事了。”
江凛紧紧抱着她，笑意完全掩不住：“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在此？是不是……”
是不是放不下他，便偷偷跟来。
忽然，江凛似有所觉般抬起眼，只见空间裂缝中又不紧不慢走出一人。
看清徐恒明时，江凛未说出口的话音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们刚刚……在一起？
所以不是特意跟着他来，只是巧合？
江凛弯起的嘴角缓缓向下拉平。
察觉到江凛的僵硬，沈池月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垂下眼睫。确是她做得不妥……作为他的新婚妻子，却未知会他便私下去见外男……
“徐阁主想让我做天衍阁客卿长老，我想着要拒绝也该当面答复……怕你担心便未与你说。”她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不甚有底气地轻声询问，“江凛，可以先放开吗，此处……”
纵使一切已被在场众人尽收眼底，覆水难收。可若一直这么被他拥在怀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觉得脸上、耳后的热意一阵阵上涌，几乎要烧起来，连呼吸都有些发紧。
江凛知道她面子薄，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怀抱：“抱歉。”
他嘴上说着抱歉，手却在衣袖下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沈池月侧头，见江凛眸光有些冷淡，周身似萦绕着一股低气压，一声不响注视着徐恒明。
她眸光微动，头下意识低了些，却并未挣脱。
“狗贼！我杀了你！”
那刺客已褪去了女修伪装，露出中年男子的真容，被几名天衍阁内门弟子压制着，仍歇斯底里地朝江凛怒吼。
江凛眉头微蹙。
老实说，刺杀这事好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他还是想搞清楚：“你受何人指使，如实说来，我或许留你一条生路。”
沈池月目光一直打量着刺客的脸，从刺客显出真容开始，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就隐隐盘旋在她心头。
目光倏地，缓缓和那刺客对上，对方眼中竟涌上极力抑制的热泪。
那一刹，沈池月眼中闪过难以置信、极不确定的微光，迟疑地轻声开口：“你……”
“少……少宗主……”刺客颤声。
霎那间沈池月只觉浑身冰凉，身形微不可察一颤。她记起来了，这中年男子，曾是长霄剑宗麾下附属宗门的修士。她甚至隐约记得，此人当年对剑宗，对她父亲，是那般崇敬与忠诚……
那声少宗主，让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攥紧。
“你定是被这厮强迫，才与他成婚！你绝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是吧！”刺客眼中闪动着希冀的泪光。
沈池月指尖深陷入掌心，清晰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震荡。
那刺客眼中泪光更盛，死死盯着沈池月，如同抓住了溺水前最后一根稻草嘶哑却急切地喊道：“羲珩剑尊、剑宗的少宗主，绝不可能与他们为伍！说句话啊……告诉我，你是被逼的！”
他眼中闪动着最后一丝希冀的、近乎狂热的泪光，仿佛只要沈池月点一下头，他就算现在去死都丝毫无悔。
广场上，一片死寂。
江凛握着沈池月的手，能清晰感觉到她的冰凉与僵硬。他侧过头，看向她瞬间苍白的侧脸，心头弥漫着歉意和苦涩，抿紧了唇，没有出声。
沈池月呼吸微微加重，缓了许久，终是轻声开口：“我……并非被强迫。”
这个答案，是江凛给太子的答复——
他们两情相悦，她在玄河宗时就已与他私相授受。
她不能说其他。
最后一个字，似是耗光她所有气力。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变得模糊、扭曲。
她再不敢看那人的眼神。
纤长的羽睫无力垂下，紧紧闭上了双眼。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一只坚实的手臂在这时稳而有力地揽上了她肩头，传来温热与支撑。
江凛将她半护在怀中，挡住了大部分投来的视线。
然后，他低下头，贴近她冰凉的耳廓，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
“别听那些声音……那些强加给你的责任……都别听。”
“沈池月，你就是你，不是必须光耀门楣的剑宗少宗主，不是要为天下人负责的大周剑尊，更不是他们用来寄托旧梦的载体。”
“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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