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归来去

6、婚礼

　　没多久，新婚夫妻进了包厢挨个敬酒，大家笑着说恭喜，各种各样的祝贺词出口，气氛热闹异常。
　　Tulip Glass撞到一起发出清脆声响，常成宗看着金色液体在杯中摇晃，对他们点了点头，只说了句恭喜。
　　两位新人并未察觉到他情绪不佳，沈迎嘉得体地恭维道：“表哥你这么忙，谢谢你亲自过来。”

　　常成宗喝了酒，把杯子放下，温和笑道：“表妹结婚，有不来的道理吗？”

　　庄华莹拉了沈迎嘉的手，看着是极温柔亲切的长辈模样，她说：“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一转眼都结婚了，真是佳偶天成！”

　　沈迎嘉弯腰抱了一下庄华莹，却带些哭腔地小声说道：“小姨，谢谢您。”

　　“好孩子，新婚快乐。”

　　饭局到一半，常成宗接到一通公司的电话，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但却是极好的提前逃离的理由。
　　起身走时，庄华莹叫住他，他才回头解释道，“妈，是公司的事情。”

　　庄华莹维持着端庄的坐姿，淡淡收回目光，“嗯，记得跟你姑妈他们提前说一声。”

　　“好。”

　　刚到包厢门口，撞到一个正想进来的女孩儿，常成宗看也没看，错身而过，随意说了声抱歉。
　　蒋昭盈认出了他，软软糯糯地开口打了声招呼，“九哥？”

　　酒店暖气开得足但三月的北京尚有寒气，他面前的女孩二十出头，黑色礼服外面裹一条芬迪羊绒披肩，头发高高挽起配珍珠发饰，露出纤细洁白的颈项。
　　她叫他的名字，眼中满是热切与惊喜，似乎是对这一幕憧憬已久。

　　小女生的这些情绪在常成宗面前自然藏不住，他思索一下确认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便礼貌颔首又欲迈步。

　　见常成宗连对她是谁都无一点兴趣，蒋昭盈有些失落。

　　前段时间她在沈迎嘉订婚宴上见到常成宗，见他义无反顾去救周清荣受了些伤，鲜血浸透衬衣，看着触目惊心。
　　她没见过那么有魅力的男人，周身散发一种让人徒生贪慕，渴望依赖的清冷成熟感。
　　蒋昭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身边人，“那是谁？”

　　“九哥啊，你之前没见过？听说他都回国好久了，他就是常成宗呀。”
　　身边姐妹解释着他的来历，对蒋昭盈惊讶的表情见怪不怪，继续说：“怎么样，现在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吧？”
　　“他好早之前就出国了，现在回来可是敏感时期，常家有的闹了。”

　　蒋昭盈没有抓住钟令嘉话里的重点，只问自己感兴趣的事，“为什么出国呢？是因为他喜欢清荣姐的那些传言吗？”

　　钟令嘉摇头，“怎么会，你觉得人家会在意这个？别被那些八婆误导了，怎么可能的事。”

　　“那是为什么呢？”

　　“哎呀，他大伯厉害呀，把他撵出国的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蒋昭盈却私心认为那些传言多少有一些是真的，少女的喜欢来的很快，只因这些想象便给他的人格赋予了极其明亮的色彩。
　　毕竟在那些传言里，常成宗是完美受害者，周清荣甩他后转头就嫁给了赵屿。而他又极其痴情，被伤的那么深，多年以后还能不计前嫌冲过去救她。

　　怎么能不动心呢？
　　梁昭盈不仅心动，还想要拯救这样完美又痴情的男人。
　　于是她又叫住了常成宗，举起手中香槟摇晃了一下，乖巧地偏头眨眼，“九哥，希望你也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如此别致的祝酒辞，常成宗停住脚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再度欣喜，欢快答道：“蒋昭盈。九哥，你可以叫我盈盈。”

　　喜欢的人？常成宗回味了一下这几个字，而后微叹了口气，他不冷不热回道：“谢谢你，蒋昭盈。”

　　常成宗沿过道走到底，拐弯去了赵屿的包间，来时他提前看过宾客和包间的入座信息，知道他们在同一层楼。

　　这会儿沈迎嘉刚刚来敬完一轮酒，到清荣又多敬了一杯，为借婚纱这事儿道了谢。
　　周清荣挡了一下赵屿伸过来拿酒杯的手，仰头便把酒干了，气泡香槟带果香味儿，一股子清甜不算什么烈酒，她平静地干了两杯。
　　而后笑着对沈迎嘉和简隋说：“迎嘉，简隋，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坐下后周清荣却开始脑袋发懵，她没想这酒后劲儿这么大，脸颊浮现两团红晕，耳朵，眼睛也发红。
　　赵屿坐她旁边看得很清楚，伸出左手从她后颈圈过去，去揉捏她的左耳，“干嘛不让我替你喝？就会逞强。”
　　另一只手也放下银筷揉着她的右耳，周清荣偏了一下头，躲不开便小声提醒道：“赵屿，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屿心情好，俯在她耳边悄声说：“管他们做什么？”
　　他最见不得这七大姑八大姨一个个的，逢年过节就聚一起说他跟周清荣感情不好，今天他就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感情甚笃。

　　周清荣却是真有些生气了，压着声音凶了一声，“赵屿！”

　　赵屿一顿，讪讪收回了手，捞起筷子给她夹菜。余光瞟了一眼门外楼梯口的常成宗，并不打算去理会。

　　常成宗也没进来，他像是偶然路过，然后心血来潮停在栏杆处抽了支烟而已。
　　一盏烟还未结束，他被烫到手指，低头看了看灼痛的位置，默默将烟捻灭丢进烟灰缸。

　　有人过来跟周清荣打招呼，但她喝了酒，人看着有些呆，意识游离，显露醉意。
　　赵屿责怪的声音听着很纵容，一股子宠爱味道，“看吧，叫你别喝，梁姨都不认识了。”

　　张太太是赵屿那边儿的亲戚，周清荣不乐意跟她打交道，两分醉意演出八分。
　　她垂着头，不打算回应张太太那些关于她跟赵屿打算什么时候备孕生子的询问。周清荣猜得到，这些话都是替赵屿他妈来问的。
　　对方确实一点不把她的排斥看在眼里，滔滔不绝继续说个不停。
　　周清荣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赵屿，对方也气定神闲地看她，还在往她盘子夹菜，另一只手揉在她的后腰。

　　周清荣侧身，伸出手圈住了赵屿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颓废迷醉地开口道：“好困。”

　　赵屿觉得自己心跳好像停顿了一下，然后像腾起烟火一样又澎湃起来，好奇怪的感觉，他搁下银筷，对张太太说：“梁姨，清荣醉了我先送她去休息。”

　　生孩子的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但清荣那一关不好过，再来十个梁姨、李姨也是劝不动的。
　　先斩后奏也不行，兔子急了也咬人，赵屿怕她想不开把自己伤着。

　　出了包间，周清荣就不装了，乖巧地被赵屿拉着，两人十指紧扣上了停到酒店门口的黑色轿车。
　　常成宗的车在更远的路边停着，他见赵屿的车开远，消失在拐角处后才收回目光，平静地跟司机说：“走吧。”

　　周清荣靠窗坐着，跟赵屿离了很大一截距离。他看看周清荣，又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车窗外，天安门赫然出现，又渐渐远离。

　　他想起周清荣来北京大学报到后，第一件事是跟大学室友去天安门看升旗。
　　他那时调查的非常详尽，从她的成长经历到爱好特长，连周清荣跟朋友说过的话也打听到很多。她骨子里爱国，有信仰，喜欢读明史，这些特质堆到一起，真是好稀罕特别的一姑娘。
　　她对人的态度也散漫，从不刻意讨好他人。那时赵屿想，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像圆润的冰球，来把火给融化。

　　赵屿往她身侧靠去，长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周清荣摇头，顿一顿又补充道，“我没事。”
　　见赵屿没有动作，她推开靠近自己的胸膛，赵屿不允，抱着她不肯动。
　　她又怯怯说一句，“赵屿，你身上有烟味。”

　　赵屿一愣，先松了手。
　　他在心里检索着今天接触过的人，从早到晚，他都跟在周清荣身边，不应该有味道的。
　　赵屿抬起手狠狠嗅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什么也闻不到，他不确定又侧头闻了闻自己的右肩。
　　“没有味道啊？宝宝你再闻一下。”
　　赵屿把周清荣按倒在自己的肩颈处，他跟着折颈，闭眼闻她发丝间的沉木清香气。

　　周清荣摇头拒绝他下一步的动作，“真的有味道。”

　　赵屿一僵，不情不愿地服了软，“好，那我回去洗干净。”

　　*

　　常成宗没去公司，让司机把车往香山公馆开，一路往西北方向，快出主城区时助理电话打过来，那边说：“常总，您在邦瀚斯拍卖行拍下的那把琵琶到北京了。”

　　“嗯，送到香山公馆来。”

　　车往山顶开，半山腰在施工，他好奇多看了几眼，司机也看到了便说：“听说是有业主要在这结婚，拿到政府批准要在那建观景台。”

　　香山公馆从山脚到山顶，不过几十套房产，越往上房价越贵，有这能耐的人不多。
　　前方弯道，司机打了方向盘平稳地转弯，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一下常成宗，接着说，“听说是坤泰集团的老董，之前就在山头背面建了个小型的烟花平台，之后还火了一阵，好多年轻人过去打卡呢？后来有业主投诉，就不准人随便进山了。”

　　常成宗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讲，有些落寞地想，怎么身边所有人，不相干的陌生人，都能得到或者即将得到爱情，怎么就他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如果一生注定无爱，老天又为什么要让她遇到周清荣，让他爱上她，既而连遗忘都做不到。

　　香山公馆买在六年前，是计划用来做婚房的，他跟周清荣的婚房。
　　那会儿她问他要不要结婚，他没有答应，但还是悄悄回国，开始着手操持婚礼的事情。
　　原本打算给她个惊喜，可惜周清荣毫无征兆地提出了分手，他被搞得措手不及。
　　后来想想，其实当时他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大难临头却心存侥幸，只当她在逼自己做选择。
　　他那会儿好年轻也好骄傲，不容许女人这样拿捏自己，冷了几天又把自己说服，二十多年来不就只喜欢过这样一个女孩子吗？让她拿捏有什么不好的，他心里其实是乐意的。
　　想通以后，他高高兴兴地去买了花，订了饭店，驱车去学校周清荣复合。
　　在她宿舍楼下等了很久，最后碰到她的室友，一问才知道周清荣一直没有回来过。

　　他以为是她出事了，慌乱地拨电话过去，一个接一个不知疲倦地拨，正要找游达康帮忙查人时，那边接通了。

　　赵屿暗哑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事儿？她刚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