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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揭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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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寒意彻骨,京师守在城门口的卫兵们冻得直打哆嗦。广宁门前,卫兵正走来走去地取暖,忽见一个人骑着马直奔城门而来。
那人一身铠甲破破烂烂,浑身浴血,显然是经历了多次恶战,已经是强弩之末。卫兵正要上前阻拦,来人拿出令牌,卫兵检查无误后立刻放行。
来人正是沈明琛。他们一行人一路上被多次追杀,几番苦战下来只有沈明琛一人得以幸存。怀着满腔怒火,他过了城门就直奔皇宫而去。
皇上正在睡觉,被赵德光喊起来。
“陛下,沈指挥佥事求见。”
皇帝睁开眼睛。
“沈明琛?”他立刻清醒过来,坐起身,迅速披上外衫,“他怎么回来了?”
走到正屋,皇帝被沈明琛的满身狼狈惊到了:“沈卿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陛下,”沈明琛立刻跪下,“求陛下为我蓟辽将士做主!”
“你先站起来,”皇帝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明琛仍跪在地上,突然弓起身子,猛地咳出了血。他擦净嘴边血迹,就这么跪着向皇帝禀报。
“陛下恕罪,但是臣实在是站不起来了。同金人作战后,我们才发现,蓟辽各地粮仓中根本没有多少粮食,仅有的一些粮食还多已发霉。总兵派传令官回京求援,但回复久久不至,多次派传令兵后才发现返京之路已经被人截断。臣此次带了一队人,一路被人截杀到京城郊外,只有臣活着回京。”
说着,他从掏出一封被血染红的信,递给皇帝。皇帝将信打开,上面是蓟辽总兵刘顺对战事的陈述,末尾还有蓟辽总督以及总兵府武官们的签名。
皇帝的脸登时就黑了。从宁远一路截杀到京郊,这是妥妥的内贼啊。
“你直接说,截杀你们的人是谁?”
“回陛下,是定国公府。”沈明琛直言。
皇帝黑着脸叫来了太医。
“你好好养伤,”他让太监将沈明琛抬进侧屋,“具体情况朕会派人调查。”
硬撑的一口气终于散了,沈明琛头一歪就彻底昏迷。
皇帝连夜召锦衣卫指挥使进宫,天刚蒙蒙亮,锦衣卫指挥使就带着一大队锦衣卫直奔蓟辽而去。
早朝上,皇帝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同。等到下朝,他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了沈明珮。
“赵德光,”他命令自己的心腹太监,“带几个人去慈宁宫,把沈美人放出来。”
“喏。”赵德光领命而去。
慈宁宫的小佛堂内,沈明珮已经跪了好几天。小佛堂内仅有豆大一点亮光,门从早到晚反锁着,只有换班时宫人会带碗水进来,保证她不会死在佛堂。时刻有人监督她,让她不得不跪在佛前,她的腿已经失去知觉,头也昏昏沉沉。
就在这时,门开了,赵德光带着宫人闯进来,二话不说将她抬走。她长舒了口气,而后意识逐渐归于混沌。
“太后娘娘不愧是以严厉著称,”恍惚间她听见赵德光说,“咱家会告诉陛下的。”
锦衣卫一路急行军,终于到达宁远城。蓟辽总兵和蓟辽总督两人面色沉重地将他们带进总兵府。一行人走在总兵府内,并没有看到几个在密信上签名的武官。
“刘大人,那些签名的人呢?”指挥使问刘顺。
“都去支援前方了,近半数已经战死,”刘顺心中有怨气,说话也有些冲,“你们来迟了,金人已经被打退了。”
锦衣卫指挥使面色讪讪。
“我正要去前线,你们同我一起去吧。”刘顺也知道锦衣卫的来意,请他们与自己一起去交战的最前方。
开原是大齐的最北方,也是本次战争最惨烈的地方,守将正是刘顺的次子刘进。当刘顺带着锦衣卫到达开原时,入目的只有遍地的尸体。
刘顺沉着脸走在开原城的街道上。街上没有行人,只有寥寥几个搬运尸体的百姓。街道两边的房子破烂不堪,墙上是一层又一层的血迹。躺在地上的尸体有齐军的,有金人的,也有百姓的,新的叠着旧的,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但幸存者已经习以为常,一脸麻木。处理尸体的人机械地将齐人的尸体收敛好,又将金人的尸体扔出城。
刘顺同锦衣卫走进指挥使司。指挥使司内一片冷清,看不到几个人影,在场的武官也只有一个指挥佥事。刘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指挥佥事浑身挂彩,包扎得严严实实,见到刘顺艰难地向他行礼:“末将见过总兵。”
刘顺点点头,问他:“你们指挥使和指挥同知呢?”
听到这问题,与金人血战都毫不畏惧的武官险些哭出来:“死了,都死了。开原的粮仓根本没有粮,我们打到后面只能杀战马。金人打得很凶,好像很清楚我们的布防,又把我们包围了,我们没有援军,消息也传不出去,后来连城里的百姓也一起守城,城破了之后就是巷战,一直打到最后金人退兵,整个开原都打空了。”
刘顺几乎要摔倒。他也只有两个孩子啊!小儿子就这么死在了战场上。
他深吸口气,转过身,咬着牙问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我蓟辽军民,在陛下那里可能过关?”
锦衣卫指挥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顺的问题,他转过头问指挥佥事:“刘指挥使的遗体可有人收敛?”
指挥佥事摇摇头:“战死的人太多,收敛不过来,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可要末将派人去寻找?”
“不必了,”刘顺哑着声音拒绝,“都是为了守护大齐而死,不分高低贵贱。”
他挥退了指挥佥事,而后强撑着带锦衣卫了解现状,礼貌地送他们离开前线。锦衣卫一走,他就病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监督开原的重建。
锦衣卫指挥使一回到京城,就遇到了派人守在各大城门的定国公。定国公带着一叠银票,请他在皇帝面前为定国公府美言。他笑着收下,回头便带着银票进了宫。
当他把在前线所见和回京后定国公的请求都说给皇帝后,皇帝当即将镇纸砸在地上。
“战时残害将士,战后贿赂钦差,这就是我大齐的国舅爷!定国公就是这么定国的!”
皇帝怒不可遏,锦衣卫指挥使被震得低下头不敢说话。
等火气下去些许,皇帝又对这位锦衣卫统领说:“这次你做得很好,若是没有你们,蓟辽的文武官员就要蒙冤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锦衣卫指挥使立刻说。
能成为锦衣卫的首领,他自然也是皇帝的心腹,而且是极会揣摩上意的心腹。
锦衣卫指挥使告退后,皇帝又召来为沈明琛诊治的太医:“沈明琛可醒了?”
“回陛下,沈佥事伤得太重,又延误了治疗,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想醒过来还需时间。”太医小心翼翼地回复。
“噢,”皇帝又问,“沈美人如何了?”
话一问出来,皇帝就发现不对。太后发作沈明珮的时间恰巧就是蓟辽军兵败的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如果说太后没有事先同定国公府联系,他是绝对不信的。而若是没有沈明琛带人冲破封锁,将真实情况告知于他,他大概真的会相信定国公府做出的假象,等前线将士死得差不多、敌人也杀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派定国公带领援军退敌,如此一来定国公府就是一边坑害了蓟辽军,一边又抢了蓟辽军的功劳。
何其可恨。
“回陛下,沈美人已无碍,只是她膝盖伤得很重,需要日后长期休养。”太医敏锐地感觉到皇帝的情绪变化,好在沈明珮的情况还算不错,让他有勇气说出来。
“不错。”皇帝总算听到了好消息,挥手让太医离开。
之后,他喊上赵德光,前往景阳宫。
景阳宫内,沈明珮已经醒了好几天,但完全下不了地,只要是站立姿势,膝盖就疼痛不已。她打听不到任何前线的消息,心中无比焦急,又毫无办法,只能空等。
她正无奈又无聊地干看着窗外,突然听到寒露说“恭迎陛下”。她转过头,看见皇帝走进寝屋。
“妾见过陛下。”她实在起不来,坐在床上行礼。
皇帝看着她憔悴的模样,难得的生出来一点良心,对着她底气不足。
他斟酌着说:“前线的消息传回来了,你舅舅他们打退了金人,但是你二表兄战死。节哀。”
沈明珮几乎要晕过去,她强撑着意识,尽可能有礼有节地问皇帝:“陛下可否同妾说说具体情况?”
皇帝将情况详细地告诉沈明珮。沈明珮垂着头,安静地听完,抬头看向皇帝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恨透了太后和定国公府,也有意给他们扣帽子:“陛下,妾真的不明白,同是大齐人,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一旦蓟辽失守,京城就要直面金人的威胁,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意识不到吗?就算真的恨不得除舅舅而后快,又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对大齐最为不利的办法?”
她哭得梨花带雨,说得字字恳切,让皇帝心中的天平彻底倒向她。
“因为你有良知,所以才不明白,”皇帝保证,“你放心,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