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泽》白色雾地

6、第6章：第一堂课

　　方在墨昱清之时，院外柴门门扉外传来叩门之声。一女子身着一身白衣，右手捧着一卷竹简，竹简上系着红带，恰如女子腰间系着的红色丝带，显得格外明媚鲜艳。

　　“墨师兄在否？”门外的女子一边踮着脚，探头向着院内屋里张望，一边喊着。

　　墨昱听到声音就走出屋来，“原来是肖师妹，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进来喝口水歇息一下。”他打开院门，看着门外稍微矮他些许的小姑娘，这才十余年光景，当时跟在他后面要他带着下山出去玩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挑成窈窕的模样了。

　　“师兄早呀！师妹来给你带礼物了，这可是师兄你的第一节课，一定要隆重地庆祝一下！一会我也会去听师兄的课的！”说着她便把手中的竹简猛地塞到墨昱的怀中，小跑到他的屋子前“师兄的花养的真好，比书院里那些花开的还好。”

　　墨昱笑了笑，也奈何不得这个淘气的小丫头，只是由着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摘花惹草，踏皱了一地的落花。

　　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莫愁，从院里打一桶水。”随即把那卷系着红色丝带的竹简放在桌上触手可及的地方，从架上拿下抚了抚高高放着的装茶小缸。

　　肖莫愁双手提着一桶水，从门外磕磕绊绊的走了进来。

　　“也没让你打这么多，你喝的了吗？”墨昱把桶从她的手里接过来，用桶中的半个葫芦将水一点点舀进小炉上的壶中。

　　只见女孩已经在桌旁坐好，摆开两人的茶杯。“每次来师兄都让我喝茶，喝了这么久还不腻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课上先生教你的看来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下次书院大考的内容怕是也没怎么学吧。”肖莫愁嘿嘿一笑，转过头去用手指轻触壶里冒出的蒸汽，被烫了一下后又猛地收回手来“知道啦，知道啦。喝茶喝的不是茶味，而是喝的是静韵，耳朵听都出茧子了。”

　　墨昱裹着湿毛巾，肖莫愁见状将茶壶口打开，向内投了数片茶叶。壶中的热水倒在茶壶中，壶中翻腾着舒展的茶叶与浮沫，茶中蕴含的春意在这一刻随着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在了屋子里，两人默不作声的看着升腾的水汽，一时无言。

　　肖莫愁率先打破了这种巧妙的沉默“师兄今天要讲什么内容？”她好奇地用手拄着自己的脸，歪着头看着他。

　　墨昱从壶中为两人倒出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才说道“是关于儒道与儒心的。”

　　“儒心？”

　　“关于什么才能成为一位真正的大儒，不在于儒道修为或儒学说，而是在于一颗见善存真之心，此即儒心。”

　　肖莫愁看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便也不由自主的也下意识模仿他喝了一口，却被茶水的苦味拉回神来，小声地嘀咕着“一点都不好喝。”

　　他见肖莫愁心也不在此处，便也再没继续向她解释，况且对于这个年纪的她来说，爱玩还是这个年纪的天性。现在能理解那些典籍道理已经难能可贵，接触这种究其本源的学理来说也尚且为时过早。

　　“你来的话上课睡觉先生还会生气，而且被院长看见了免不了被先生责怪。况且我讲的也比较无聊，时间颇久你免得你坐立不得。”肖莫愁听到这里耷拉下脸来“那师兄你要认真讲课哦，师妹我就先走了。”

　　她自知师兄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也不想陪着师兄喝完这一大壶茶，只是在关门前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师兄加油！”随后便一蹦一跳地跑了。

　　墨昱看着日光下蹦跳而走的身影，放下了嘴旁的茶杯。茶水被吹起阵阵波纹，早就凉了一半，但杯中的茶水还尚有一半多。他提起茶壶，用另一只手夹着两人的茶杯，引一阵清凉的清风将壶中的热水凉透，反手便浇在门口的花上。“上次浇了这一株，这次就浇这一株吧。”

　　他自忖时间却也差不多要到了，便拿起书桌上他先前准备好的和孟教授给他的讲稿，虽是用不上，但是也不好辜负这一番好意。他先前看了一遍孟教授写的内容，孟教授修儒多年，其儒学水平之高自不必多言。

　　墨昱记下了其中的几段触类旁通的内容，便准备课后也写在自己的讲稿上。

　　去讲堂的路并不远，远远地望去学堂之间充满了穿梭的讲师和学子，其中有一间较大的公开讲堂被围得格外满，里面一层外面一层得层层环绕着学子们。

　　“想来又有学子在和某位先生在辩论吧。”这种情况在竹心书院中并不罕见，甚至可以称为常见。

　　儒之一道讲究达者为师，曾经也有过学子将先生辩地哑口无言的情况出现，而每每出现精彩的辩论，一些学子便会闻风而来前来旁听，想得今天也是同样的状况。

　　那个学堂也不是他今天要上课的学堂，墨昱只是看了一眼，也再未好奇，继续向着原先预定好的学堂走去。

　　他想起他还曾是学子时，有的先生便会早早地到了教室，有的学子因为种种原因来的稍迟了些，脾气好的先生便不会多加计较，有的脾气不好的先生便会以其不尊重夫子而罚其站在后面听。

　　想得现在时间尚且充裕，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墨昱的脚步便又进一步慢了下来。

　　当快走近今日上课的学堂时，只见又一身着讲习衣袍的夫子远远朝着他跑来，到他的面前两人一拜，那人便焦急地说道。

　　“墨夫子，今日来听课的学子过多，院长便将今日上课的地点改成了甲字一号讲堂，我们现在快过去吧。”

　　墨昱对此虽稍有预料，觉得今日首次上课可能会有许多好奇的学子前来听课，但远远未料到竟然能如此之多。

　　他点了点头，理了理衣领便往讲堂走去，周围的学生见他的到来便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讲堂内的扩音法阵和水镜法阵将讲台上他的一举一动传到讲堂之外，未能进讲堂的学子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台上的他身着一袭讲学青衣，将讲稿放在讲台上的一边。讲台下人影憧憧，中间的步道上也或坐或站挤满了学子，前来听课的讲师教授错落地坐在学子之间。

　　墨昱遥遥向下一望，没有看见孟先生，也没有看见武院长的身影，但他对两人的存在毫不怀疑。

　　他修长的手指点在讲台上的法阵开关，墙上霎时出现了“儒与儒心”四个大字，台下的人群也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儒之一道，承上古人文之志，人文之始，方始有儒......”墨昱的声音从讲堂前方如潺潺流水，流到台下的人群耳中，又随着法阵传到了讲堂之外，另又借来一缕好风，将声音中的道韵传到书院更远的地方。其余位置的学子心有所感，便也可共赏这一词一句间的儒学道理。

　　“至于儒心，脱儒之外,存儒之中。内生天地，化育儒理。演儒学之义，承儒道之基......”众人偶有所得，或执笔速记，或闭目摇头品味，或作开悟之姿，整身入定。

　　讲堂的最角落中，武铖和孟青改换了容貌，并排坐在后排的椅子上。

　　“墨夫子对儒道的理解怕是不亚于那些浸淫儒学已久的讲习教授了，不愧是我院年岁最小的讲习，大有可造之才啊。”

　　“也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学生，当初我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谁在反对。”孟青看着身旁大言不惭的老友，想起当年把墨昱带回书院被武铖阻拦的往事，语气不由有一丝骄傲。

　　“你当时偷偷带回来也就罢了，还大张旗鼓的。多亏墨夫子天资聪颖，才学得以服众。不然按照院规处理，你现在还不知道蹲在哪个山头里闷声当学塾先生呢。”武铖也不看他，手里的笔却没停过。

　　“要不是我当年坚决，你哪来的大才。”孟青下意识捋了一下易容后不存在的胡子“我给他的讲稿看来是用不上了，颇有我当年之风范。”

　　“那倒是要多谢孟夫子，为我书院添一如此大才了。”武铖将笔和纸收回袖中，靠在椅子的后背上，转头看向年轻版的孟。“不过下周的开山收徒，倒是要多加注意。”

　　“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么紧张作甚。”

　　“不，这次不一样。百年前天衍门门主便早有论断，时天机大变，前路混沌不清。前些日子我心血来潮，找天衍门门主为此次收徒推算一番，恐有不测之变。”

　　修士的灵机和灵感往往非比寻常，武铖此层次之人的预感，便更是有非比寻常的深意。听及此，孟青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正色对武铖问道。

　　“天衍门主可还有预示？”

　　“并无。”武铖摇摇头，脸上难得露出凝重之色，“这便是我最担心的”。

　　此时台上的人已是讲到了内容的结尾“天生万物，皆能学儒，亦皆可有儒心。青木走兽，魔修邪修，凡存儒心”

　　台下的二人各有心事，此刻也是静默不语，一味地看着台上的人。二人随着众人汹涌的声浪一同鼓掌庆贺，待台下的人群散地差不多尽了，方才展露回原本的容貌，起身向着台上被一群学子围起来要签名的墨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