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也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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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世界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残酷。
这个认知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多年积郁的阴霾，温柔地照进黎清心里最深的角落。他抬起眼，看着周围——滑雪场上的人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他们，没有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几个孩子在不远处嬉闹，笑声清脆得像冰凌相撞；一对老年夫妇相互搀扶着慢慢滑行，雪花落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像时光赠予的冠冕。
世界这么大，容得下那么多不同的爱，为什么就容不下他们的？
“你看，”黎阳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黎清的耳廓，声音里带着笑意，“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黎清抬起头，对上黎阳温柔的眼眸。那双眼眸里有雪地的反光，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冬夜的星星。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在黎阳琥珀色的瞳孔里点燃一小簇温暖的火光。黎清看着那簇火光，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不是难过，而是一种迟来的释然，像在暗室里关押太久的人，终于推开了一扇窗，看见外面天光大亮。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嗯。”那声“嗯”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但黎阳听见了。他伸手揉了揉黎清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怕重了会碎，怕轻了又传达不出那份珍惜。
“我们慢慢来，不急。”黎阳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黎清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身体。
在黎阳耐心而专业的指导下，他渐渐找到了与滑雪板对话的方式。起初那种笨拙的、对抗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流畅的、协作的默契。重心放低，膝盖微屈，身体微微前倾——这些要领从生疏到熟练，从刻意到自然。雪板不再是束缚双脚的累赘，而成了延伸出去的翅膀，载着他在雪地上自由滑行。黎阳始终在他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能在黎清失去平衡时第一时间伸手；又足够远，给予他自主探索的空间。他们很少说话，却在运动中培养出一种无声的默契。有时黎阳在前面引路，黎清只需跟随那道黑色身影划出的轨迹；有时黎阳在侧面护航，余光始终关注着黎清的动态；有时黎阳滑在后面，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确保不会有人从后方撞上来。
一次眼神交汇，一个手势示意，彼此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这种默契并非一日之功，而是十五年朝夕相处的沉淀——是黎阳记得黎清喝咖啡要加半勺糖的细心，是黎清知道黎阳工作压力大时会揉太阳穴的习惯，是无数个日夜里那些不曾说出口却彼此明了的心事累积成的深厚联结。有一次，黎清滑得兴起，顺着一个稍陡的坡道加速向下。风声在耳边呼啸，雪花从两侧飞溅而起，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速度带来的刺激让他的心跳加速，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纯粹的、自由的快乐。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从侧方追了上来，与他并排飞驰。
黎清侧过头，透过护目镜，看见黎阳也在看他。护目镜下，黎阳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嘴角上扬的弧度隔着防护也能清晰感知。那一刻，黎清忽然很想笑——不是礼貌的微笑，不是克制的轻笑，而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毫无保留的畅快大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笑声在开阔的雪地上空回荡，惊起了远处松树梢头堆积的积雪。噗簌簌的雪落声像是自然的和声，伴着笑声在暮色渐浓的滑雪场里交织成一曲短暂而欢快的乐章。黎阳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就这么并肩滑行，像两只终于挣脱束缚的鸟，在白色的世界里画出自由的轨迹。
累了，他们滑到坡边，在木质长椅上并肩坐下。黎阳起身去买热饮，黎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黑色的滑雪服在暮色中逐渐模糊，与雪地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幅水墨画里浓重的一笔。天色渐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渐变的橘粉色，从浅金到深橘，再到远山边缘的淡紫。雪山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柔和，山顶还留着最后一抹金光，像是天空特意为山尖点上的冠冕。
滑雪场的人渐渐少了，安静重新降临。远处缆车运行的机械声变得清晰，偶尔传来的欢笑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回音。黎清摘下护目镜，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的清冽气息。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都被这冷冽洗涤了一遍。黎阳回来了，手里端着两杯热巧克力。纸杯很暖，捧在手里，热气蒸腾上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模糊了视线。黎清小口啜饮着，甜腻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温暖从口腔蔓延到胃里，再扩散到四肢百骸。
“开心吗？”黎阳侧过头看他，声音因为长时间在冷空气中说话而有些沙哑，却格外温柔。
黎清点点头，嘴角还挂着未散的笑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这是实话。自从八岁那年父母意外去世，自从被接到规矩森严的黎家老宅，自从在某个自己都说不清的时刻，意识到对黎阳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兄弟的范畴，他就很少真正开心过。他学会了戴上面具生活——在长辈面前是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在同事面前是专业可靠的设计师，在黎阳面前……在黎阳面前，他戴的是最厚的那层面具，既要掩饰心跳，又要假装自然。
但今天，在雪地里，在飞驰中，在黎阳毫无保留的注视下，他终于摘下了面具。“你看那边。”黎阳指了指远处的雪山。
夕阳已经沉到山后，天空的橘粉色逐渐转深，染上了紫罗兰的色调。第一颗星星在天际露出微弱的光，像是谁不小心洒落的银粉。
“真美。”黎清轻声说。
“嗯。”黎阳应了一声，目光却从雪山移开，落在黎清脸上，“比雪景还美。”
黎清的脸瞬间红了。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研究热巧克力表面的奶泡，心跳却乱成一团，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能感觉到黎阳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脸上，那目光太炙热，几乎要在他的皮肤上烙下印记。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缆车运行的机械声，和风吹过雪地的沙沙声。这安静不同寻常，带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张力。
“小清。”黎阳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与刚才的温柔截然不同。
黎清的心猛地一沉。他抬起头，看见黎阳的表情——那种少见的、卸下所有轻松面具的认真。黎阳的眼睛直视着他，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是积攒了太久的期待，是十五年来小心翼翼守护却不敢宣之于口的爱。
“我带你来看雪，不只是想让你放松。”黎阳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黎清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黎清握紧了手中的纸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知道这一刻终究会来，他知道有些话不能再逃避，有些选择必须面对。
“你还记得吗？”黎阳的目光转向远处的夕阳，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小时候，我们第一次一起看雪，也是在这里。那天你摔了一跤，哭得稀里哗啦，非要我背你回家。”
黎清的眼眶瞬间泛红。他当然记得。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黎阳那时还很瘦削的背，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自己哭到打嗝的狼狈模样，还有黎阳那句“以后每次下雪，我都陪你看”的承诺。那个承诺像一颗种子，埋进八岁孩子的心里，在漫长岁月里悄悄生根、发芽，长成了如今无法忽视的参天大树。“那时候我就想，”黎阳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黎清脸上，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点燃，“以后要一直陪着你，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哥……”黎清的声音哽咽了，一个字出口，后面的话全堵在喉咙里，化作滚烫的泪水涌上眼眶。
“我等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逃避的。”黎阳的声音依然很轻，却字字清晰，“小清，我知道你害怕——害怕黎家的反对，害怕世俗的眼光，害怕我们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这些我都知道。”
黎阳伸出手，轻轻握住黎清的手。他的手很暖，干燥而有力，包裹着黎清微凉的手指。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黎清浑身一颤。
“可是我想告诉你，这些都不重要。”黎阳的声音斩钉截铁，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像在宣读某种神圣的誓言，“重要的是，我爱你。我爱的是你，无关性别，无关身份，无关任何人的看法。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和挑战。”泪水终于决堤。黎清的视线模糊了，他看不清黎阳的脸，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和那双在暮色中依然明亮的眼睛。但他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能听到那个声音里的深情，能感知到那份等待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土而出的爱。
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那些年的小心翼翼，那些夜晚的辗转反侧，那些看到黎阳时心跳加速却要强装镇定的瞬间，那些在梦里牵过手却在醒来后刻意保持距离的日子。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线，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黎清反手握紧黎阳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这是他在汹涌情感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而滚烫。他透过泪光看着黎阳，看见黎阳泛红的眼眶，看见黎阳眼底翻涌的情感，看见那份等待了太久太久、几乎要绝望的爱。
“哥……”黎清的声音破碎不成调，但他还是用力地、清晰地说了下去，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我……我爱你。”时间仿佛静止了。
风声停了，远处的人声消失了，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世界缩小成眼前这个人，缩小成交握的双手，缩小成这句话在空气中荡开的涟漪。
黎阳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敢相信。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眶红得厉害，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里面打转，在暮色中闪着细碎的光。
“你说什么？”黎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握紧黎清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却又在意识到后稍稍放松，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梦，“小清，你再说一遍。”
黎清吸了吸鼻子，泪水还在流，但他努力让声音清晰，让每个字都准确无误地传递出去：“我爱你。黎阳，我爱你。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拉进一个紧紧的怀抱。黎阳的手臂环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黎清的发顶，身体在微微颤抖。黎清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像战鼓一样在胸腔里擂动；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带着雪松的清香拂过发间；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是安心的味道，是爱的味道。“太好了……”黎阳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一遍遍重复着，像是要把这些年没能说出口的渴望全都倾泻出来，“太好了……小清……我终于等到了……”
黎清靠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恐惧、不安，在这一刻尽数释放。他紧紧抱着黎阳的腰，脸埋在他胸前，任由泪水浸湿对方的滑雪服。他哭得像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却也哭得畅快淋漓——像是终于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的迷途者，像是终于拆除了心墙上最后一块砖。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个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滑雪场里回荡着黎清的哭声，和黎阳压抑的哽咽声，在寂静的雪地里，这哭声却不显得突兀，反而像某种迟来的、终于找到出口的情感洪流，冲刷着过往所有的犹豫和胆怯。雪还在下，细碎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在他们头上、肩上，落在相拥的身体上。有些雪花碰到皮肤就化了，留下微凉的水迹；有些则堆积起来，在衣料上形成薄薄的一层白，像是自然为他们披上的祝福。
黎清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他靠在黎阳怀里，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用逃避，再也不用害怕。
因为，他有黎阳了。
黎阳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哄婴儿。他的下巴在黎清发顶轻轻摩挲，眼眶还红着，嘴角却扬起一抹幸福的笑意——那是等待了太久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是爱了太久终于得到回应的圆满。
“傻瓜，”黎阳的声音沙哑，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以后再也不用哭了。”
黎清点点头，将脸埋得更深。他能闻到黎阳身上的雪松香，能感受到他的爱意，能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与自己渐渐同步的心跳。这种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我也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