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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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林殊把阿宝丢给了罗绮来教导。
他没有留下任何安排，只是对她说。
“如果陈姑娘想留在宁州，就先把要报仇的想法忘掉吧，如果实在不能忘掉，最好也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阿宝对此很不满意，虽然她掩饰的还算不错。在阿宝的计划里，最开始并没有林殊的位置。但是一切都赶不上变化，她也没想到那个登徒子居然把她带到了宁州军衙。
林殊的大名，就连她也是听过的。于是，在见到林殊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利用林殊来帮助自己报仇雪恨。
她不懂，林殊让她和夏姑娘学些什么？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她也别无选择。
罗绮也不见得多么喜欢这个差事。原因很复杂，复杂到让她只能沉默以对。
林殊并没有说让罗绮教给她些什么，她不知道这是信任还是考验。
想了想罗绮决定还是从识字开始，有知识总是好的。
阿宝有些小聪明，但是若按时下人的标准来看，她却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因为她并不够耐心，顺从，总是预谋着颠覆她所学习的一切，你可以说那是质疑精神，也可以说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罗绮却并不以此为忤，见惯了大梁人的脾性，阿宝的个性让她觉得格外新鲜。
“我为什么要读这些书？”认识了不少字后，阿宝开始不耐烦起来。“我不是需要考取功名的书生，这些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用到。”
听到阿宝的抱怨，罗绮并不生气，有些道理哪怕过了几千年不懂的人还是不会懂。这不是阿宝一个人的局限。但她还是忍不住反问，哪怕知道对方不会理解。
“你怎知来日不会用到？何况，就算用不上，这些学问也是好的，你当知晓。”其实罗绮也谈不上有什么学问，不过指点她还是够用了。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林殊把阿宝教给她，阿宝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复仇，除此之外再难容下其他。这样和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
毫无自己思想的人不会明辨是非，他们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思想洗脑。
但是阿宝也是真的很疑惑，只不过她还记得林殊的警告，所以并未被报仇挂在嘴边。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天下的学问多的是，我不可能一一精通，我只要擅长一道即可。如果我需要学问，我为何不找那些善于读书的书生呢？”
阿宝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哥哥也不会读书，但是他聪明，勇敢，有胆气。他手下有精明的谋士，也有勇武的力士，而他只需要学会驾驭他们便好。她虽不擅权谋，但是没关系，女人可以通过男人来征服世界。
罗绮听的明白，阿宝所言擅长的那一道，便是以□□人。
她这话单看没什么毛病，但是却要看是谁说，以何身份说。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此非长久之计。”
“离那一天至少还有二十年，而我不需要那么久。”
罗绮在心中叹气，她抓起手中的毛笔，随手一挥，笔干顺着阿宝的脸颊飞速划过，铿锵一声，钉入她身后的廊柱。
阿宝耳边鬓发被笔风倏地掠起，又轻飘飘地回落肩头。虽然她知道这位夏姑娘不会真的对她下手，但是这一手，还是吓得她花容失色。
罗绮那无悲无喜，波澜不惊地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宛若俎上鱼肉，随时都能被眼前之人轻易地夺取性命。
“你看，我若要杀你，很简单，并不需要二十年。你的美色虽为利器，但却并不能无往而不胜。”
罗绮移开目光，不再看她，眼神落在了远处蔓延不断高耸巍峨的莫山上。
阿宝顿觉浑身压力一松，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来。
“然而，比刀剑更可怕的是看不见的阴谋。因为不知从何而来，所以更无处可躲。”
“但这又与读书有什么关系？”阿宝惊魂未定，只是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输。
“的确，没有任何一种书，读了之后，就可以抵挡住所有的阴谋诡计。”罗绮声音依旧平淡，彷佛并没有因为阿宝的质疑而有何变化。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山，若有所思，阿宝突然觉得她和林殊很像，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罗绮停顿了片刻，复又开口，语气却忽然有些自嘲。
“就算有，以你我的资质怕是也学不会。”
“真正可怕的其实也不是阴谋，因为它并不会因为你害怕与否就不存在，真正可怕的是恐惧。”
罗绮转过头对她笑了笑，不知是在劝她，还是在劝自己。
“这世上的事情不过是换了些人一遍遍地重复上演，读书可以增广见闻，见得多了，便不足为奇。”
心若有了底气，便可战胜恐惧，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阿宝听的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打算信她一回，老老实实的把书读完。
琴棋书画这些现在学怕是晚了些，倒不如教她识字，读书，尊重知识，这样她以后想学什么也不犯难。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罗绮觉得这是她对阿宝最大的善意，只是不知她能听进去几分。
……
三个月之后，阿宝总算沉静了一些，眼神里不再是赤果果的野心和欲望，她学会了收敛。
罗绮便开始教她如何让自己这副本就艳绝的皮囊更显光彩。
在这方面她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行家。
如何穿衣，如何妆饰，如何说话，与其说是一门技术，其实依旧是一种审美。罗绮觉得审美是不能教的，她只能给她创造情景，让她自己去体会美与丑。
大渝，北燕，大梁都有各自流行的审美规则。
只有形成自己独特的审美观点，才能不至于盲从于风尚。
阿宝显然在这方面更有天赋，她很清楚自己的美，十分懂得扬长避短，现在的阿宝足以以颜色杀人。
经过这几个月的蛰伏，阿宝可谓脱胎换骨，她不再是那个空有皮囊而无内容的花瓶美人。她变得更加神秘诱人，引人向往。
她的灵魂虽不至于是天下女子间最有趣的，但也摆脱了低级的乏味，哪怕仅仅是如此，再配上她那张天地眷顾的脸，也足以让大部分男人为她心驰神往。
罗绮觉得阿宝姑娘已经可以出师了。她已没什么再能教给她，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剩下的便靠自己领悟吧。
她看着这张人神共羡的绝世容颜，不由得恍惚了一阵。
当初冬姐授她剑术，助她立足于世。而今她也做人师傅，阿宝却不打算以此悦己，而是选择取悦男人。这不得不说是个莫大的讽刺和笑话。
她很想劝劝阿宝，不要为别人或是欲望而活。但是每次话到了嘴边却都没有开口。每个人的想法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她有什么立场来告诉别人应该怎么做呢？
她对阿宝最大的善意或许就是让她多些读书吧，如果有一天她后悔了，她或许还可以循着这条路，找到答案。
阿宝并不经常出门，出门也必覆以幂篱。尽管如此，阿宝的美名还是传遍宁州。
人们往往像追逐仙女一样追逐于她，抛掷鲜果花卉，以表爱慕。
阿宝心中得意，自觉到了可以一展抱负的时候，只是在那之前，她要先做一件事情。
彻底除掉她的心魔。
……
林殊上任宁州业已半年之久，如今宁州大治，上下一心，各行各业红红火火，哪怕是残疾之人，只要愿意也能找到可以糊口的工作。因此街坊集市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百姓久未如此舒心，对林殊简直感激涕零，直呼林大都督。
罗绮见此真是有些心酸，百姓们所求是多么的简单啊。若非实在过不下去，谁又会冒着丧命的风险反抗起事。
而这都离不开宁州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如今宁州已为边境九城的贸易中心。不仅是大梁边境，内陆的商人，就连大渝，北燕，楼谟的商人也常见于此。
林殊推荐给罗绮的帮手苍英是个奇才，他法度严明，内方外圆。市坊司在他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无论哪国人，都不敢在宁州集市上为害作乱。
宁州酿也有了不小的进展，前去楼谟学习的酿酒师傅们已经返程，罗绮主持的宁州皮货也推出了第一批产品——宁州裘。罗绮把样品拿给了林殊和阿宝，让他们亲身代言。下一批便可作为年底的常贡送入金陵，让帝都的达官贵人们也赏鉴一番。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把宁州打造成天下最繁华的边境贸易城市，取代磐城以往的地位。
现在已经有不少关外游民蠢蠢欲动，想要归附大梁。林殊打算给他们立立规矩，他想要的是可以风雨同舟之人，而不是摇摆不定的墙头之草。
就在林殊几乎与他们商定妥当之时，一夜之间，这些游民们竟消失地干干净净，竟好像从未在这片草原上出现过一样。
林殊收到消息，心忽就一凛。能有如此之威势者，必然是大渝军情将至。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潜伏在蓟都的探子来报，大渝动员集结了二十万皇属军人马，似欲南侵。
林殊立马派人送信金陵，一面传令下去，统计宁州所有兵员，粮草，武备。
收到传令的罗绮第一反应就是军情有变！她赶紧放下手头工作，回到宁州军衙，想欲问清情况到底如何。
罗绮一路快步走进林殊处理政务的靖远阁。还未走进屏风之后，就听见一把美妙的声音传入耳来。
“小女愿为公子分忧，如偿君愿，至死无悔！”
罗绮忽就脚下一顿，不知此时该不该走进去。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那声音又继续传来。
“惟愿公子怜惜……”
听到这，罗绮深深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不伤心，也不愤怒，只是失望……
再一抬头，林殊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双眸子依旧清澈，只是略有冷淡，如冰覆雪。
“阿绮，为何不进去？”他望着她，眼神里的冰雪开始星星点点的融化。
罗绮看向躲在他身后，面色绯红的阿宝，随即说道。
“我与都督有要事相商，麻烦陈姑娘还请暂且回避。”
“姐姐……”阿宝欲语还休。
林殊却出言打断她的话。
“陈姑娘请回吧，我与内子有话要说，外人恐怕不便在侧，下次还是不要再过来了，若有事我自会派人转告于你。”
罗绮沉默地走进屏风后的内室，并没有看见阿宝惊讶而疑惑的眼神。
“书剑，你自己下去领五十军棍，原因不用我再多言吧。”
“是，属下……领罚……”
罗绮在内室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地喝了杯茶。
教育失败，也是她的责任。
或许一会儿，她该去给阿宝姑娘再上最后一堂课。
罗绮的脸氤氲在一片茶香中，看不清神色。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