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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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隆冬深夜，万籁俱静。
在某处远离了东京、随着夜幕降临变为默片的僻静街市，在更为偏远的、宛如荒僻乡下的城市最边缘。
这里被黑夜连同冬雪掩盖了一切声音，那一幢幢无声伫立在城市边缘的旧屋，像是隐藏在黑暗里虎视眈眈的凶猛怪物，一不小心就会把误入此地的路人吞吃入腹。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在这个陌生的高中毕业典礼上，周围的一切都跟曾经幻想过的一摸一样。庄严的大礼堂，聚集起来的学生，她跟着涌动的人群走进这间前不久刚翻新的礼堂，闻着墙漆扩散开的奇异气味，被周围的人潮推搡着站在了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礼堂前方的台上摆着一张孤零零的木质讲桌，讲桌边缘处磨损的厉害，露出里面扎手的木滓。
奇怪。
学生们在礼堂里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着，只有她单独一人站在原地，如同毫无存在感的空气。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入目皆是少年少女们青春洋溢的脸。
于是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右手握住的某样东西。
奇怪。
她怔怔地听着空气中逐渐传来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嘀嘀声，明明周围人声嘈杂，这声音偏偏能精准地落入她的耳朵。
奇怪。
她总觉得脑子里空了一块，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
……是什么呢？
她努力转动浑浑噩噩的大脑，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无论如何也不得要领。大脑好像生锈的铁轱辘，无论她怎么尝试去翻转，里面锈掉的齿轮始终僵在原地不肯动弹。
于是心中那失去了什么东西的焦灼感更甚。就在她冥思苦想时，那个如影随形的信号声突然急促又尖锐起来，仿佛要将脑袋劈开，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袭来——
她骤然从梦中醒来。
窗外天光大亮。
晨曦轻松地穿透薄纱窗帘投射进屋子里，照亮了这间狭小空间中的所有角落。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几缕发丝黏在了脸上，背上已被冷汗浸透，依稀残留着梦里的触感。
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
白皙的，柔软的，十根手指像春葱一样散发着生机盎然的年轻感，指尖泛着垂樱般的淡红。
是可以陈列在艺术展览馆里供人观赏的程度。
就像不事家务的千金小姐，从未干过粗活，没有积年累月的劳累损伤，只是一味的精心保养。
或许连柴刀也拎不动吧。
但那怎么可能呢。
如果她真的有名门小姐那样高贵的身份，怎么会沦落到来这样一个位置荒僻、管理混乱的破地方租住。
贫穷是生活的劲敌。
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想要透过它寻找过去残留的一点记忆。
一无所获。
她终于想起来了。
自己已经‘毕业’很久了。
01.
“欢迎光临。”
“……您好，一共是700円。”
“……谢谢您，欢迎再次光临。”
“……不需要袋子吗？好的……”
“……请问便当需要加热吗？”
“……需要我帮您放进袋子吗？”
“……找零250円，这是收据。”
“非常抱歉，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了，请明天再来吧。”
白鸟飞鸟目送最后一位客人嘟囔着‘这个鬼地方连超市都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吗’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自动感应门。
这间不大不小的密封空间里瞬间充斥了随刚刚那人一起入这里的熏然酒气。
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跟店长提一下换气口维修的事吧。
她清点完库存，关闭电闸后锁上了大门。
此时已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昏黄的街灯把气温接近个位数的狭窄街道照得朦朦胧胧，最多只能勉强能看清脚下的程度。
步行回家的话都快十二点了吧……明明下班时间规定的是十点整，人手不够的结果就是这样。把两份活儿都堆到一个人的身上，时间也就无可奈何的拉长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慢吞吞地行走在冬天的夜色里，看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在深蓝丝绒的天空下四散而逃，漫无边际的想法在脑子里窜来窜去。
其他人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幸运的话大概已经睡着了吧？泡个热水澡后躺进温暖柔软的被窝，安逸的进入温甜的梦乡，呼呼的寒风被坚固完好的玻璃窗阻隔在外。
真好啊。
别人眼中的世界和自己的有什么区别吗？
大概在店长看来，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是处只有小学文化的废物吧。即便如此，店长依然愿意好心地给她工作机会，真是个好人，她应该更加努力的工作来回报这份恩惠。
真的会有平行世界的存在吗？
或许吧。
这样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实现了。
于此世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或许在永不相交的异世界能摇身一变成为切实可操作的理想。
这么想的话，要是她知道穿越世界的方法就好了。
白鸟飞鸟裹挟着一脑袋的胡思乱想，拐进了道路分支出的一条小巷。
她停住了脚步。
在过去几个月以来通往住处的熟悉捷径上，出现了不熟悉的扭曲人影。
它的脸是扭曲的，五官像被卷进海里的漩涡般扭曲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它的身体是扭曲的，四肢连同躯干被紧密地扭曲成麻花的形状。
它的声音也是扭曲的，在看到她的瞬间发出了扭曲的刺耳惨叫。
扭曲人以不符常理的速度冲向了她。
扭曲的脸庞如花蕾绽放般露出了藏在漩涡中心的嘴。
好像七鳃鳗啊……
在那密密叠叠的尖牙咬住她的瞬间，她突兀地冒出了这个联想。
02.
“白鸟，最近两天不用过来了。”
“啊，好的…冒昧问一下，这是辞退的意思吗…？”
“你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辞退你……是村上那个混蛋失踪了，新店长还没指派过来，公司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这个鬼地方人少得要死，关几天门无所谓的吧？”
“诶？店长失踪了吗？怎么会……”
“那家伙最好死外边别回来了，工作全都丢给你做，真是厚颜无耻……有机会的话我会向上面提议让你当店长的。”
“不、不了吧，我并没有那种能力，真是麻烦您了。”
待对方匆匆挂掉电话后，她才放下了手机。
失踪啊……
距离她在便利店见到店长已经过去了一周。
遇见扭曲人则是在三天前。
店长会不会是碰上了和扭曲人类似的存在呢？
别的她不知道，扭曲人咬起人来还是挺痛的。
作为好人的店长面对这些存在应该很难逃生吧。
这个时候，她应该尽己所能的伸出援手。
没关系的，只是确定一下位置而已。
03.
在艰难地爬上最后一台阶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气势恢弘的建筑。
是一座修建的非常漂亮的寺庙。
丹柱耸立，乌檐整齐，檐檩如新，就连地面铺设的地砖也洁净得一尘不染。
不论是从哪里看起来都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店长最后出现的地方原来是这样的啊。
白鸟飞鸟撑着医用拐杖，满眼羡慕的看着这座阔气奢华的庙宇，目光最后落到了紧闭的大门上。
店长进入过这座寺庙里。
然后就消失了。
如同噗的一下被人吹灭的蜡烛，店长的气息一下子被这座寺庙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于是她一瘸一拐地从远处挪动到了门前，伸出左手打算敲门。
‘嘎吱——’
大门先她一步从里被推开了。
开门者茫然地看着她：
“…你也是来找法师的吗？”
对方先起了个话头。
“不是的，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她老实的据实以告。
“这样啊。”
穿着考究的开门者始终盯着她的脸，并好心地给出了建议：“找人的话，去问问法师也可以哦。”
“诶？……好的，我会去试着问一问的，非常感谢。”
“哎呀，没事没事。”
对方黝黑的面庞展露出笑颜：“那可是像佛祖一样的人呀，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依旧笑眯眯地停在她的脸上。
是因为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洗脸了吗？
她困惑地想着这个问题，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只好先拘谨地道谢。
“这是怎么了？”
在这个略显尴尬的局面，一道声音适时地飘了过来。
是个温柔的男声。
开门的中年人连忙站到了一旁。
“哎呀，这位小姐也是来找您寻求帮助的，小姐你看，这位就是我说的夏油法师了。”
他热络地当起了中介人，介绍完双方后便高兴地告辞离开了，就像游戏里触发主线剧情的前置NPC，完成了下一步的交接后便干脆利落地离开玩家的世界。
白鸟飞鸟就见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
应该是和尚吧……？
一个穿着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袈裟的和尚缓步来到了她的面前，端着一副祥和的笑脸。
明明是礼节性的善意微笑，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微笑中少了点什么。
就像单薄的纸张，轻飘飘的缺乏作为人本身的质感。
但这可是法师啊。
是被他人信赖的、能与佛祖相等同的法师大人。
她一向都是很敬佩这样的大人物的。
“您好，您就是…夏油法师吗？”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拐杖的把手，语气也局促不安了起来：
“我想向您询问一下——”
“诶呀，你的腿是怎么了？”
对方轻飘飘地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啊，是…不小心摔下楼梯造成的骨折……”
“那可真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黑发法师说的十分随意，整个人懒散地靠在门柱上，脸上还是那副笑模样，言语中的漫不经心却如同雪后封冻的湖面一样毫不遮掩。仔细打量的话，还会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似于灵异怪诞的阴森氛围。*
是…同类吗……？
白鸟飞鸟随后马上否定了这个充满恶意的揣测。
这可是被人信赖的法师大人啊。
擅自将对方往不好的方面想，一定会遭天谴的。
“是这样的，我想向您询问一个人的行踪，他最近失踪了，我有点担心——”
她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我不负责寻人哦，这种小事还是去找警察吧。”
法师说得轻描淡写，就连眼神也没留下，像是失去了兴趣打算离开。
有人失踪了是小事…吗？
不对。
这明明是很重要的大事。
“请、请等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喊住了离她越来越远的法师。
“我找的人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这里，至少…那个……能不能拜托您让我进来看看有什么线索呢？”
这实在是一个厚脸皮的要求。
但法师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
一直弯成新月的眼睛变成了不苟言笑的样子。
是丹凤眼啊……
“要找的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是八天前……您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每天都有人来这里寻求帮助，记不清了。你和失踪的人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的恩人。”
“欸，那还真是挺重要的呢……是怎么发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儿呢？”
“…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在法师面前将谎话宣之于口，于是选择了闭嘴沉默。
“不能说吗？”
“非常抱歉……”
“啊，没事没事，这个无所谓啦。你可以站过来一点吗？”
“诶？好的…是这样吗？”
“嗯嗯没错，那个位置刚好。”
法师刻板紧绷的面孔突兀地扭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
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念从那个笑容里挣脱束缚爬了出来。
“那么，再见喽。”
诶？
什…么……？
强烈的剧痛感骤然从身体各处传来。她不由得低下了头，看到了五六个拳头大小的谜样生物正紧抓着自己的四肢大快朵颐。
随着它们锯齿状的牙齿不断开合，红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身体各处流出。
‘像你这种人，恐怕连血都是黑的吧。’
被疼痛拉扯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了曾经的友人对她说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
哪怕曾经做了那么多的不好的事，她的血依然是红色的、温热的。
被杀掉时的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样下去的话，她这次可能真的会死也说不定。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法师笑眯眯地对她挥了挥手，冬天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了层金的塑像，在她越发朦胧的视线中晕成一片闪动的光斑。
……真的是佛祖啊。
这样也好。
白鸟飞鸟松开了手，任由意识在绵密而无尽头的疼痛中回归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