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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2025.1.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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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酒师日记
今天是上岗第1天。
“酒你都认识,我不用给你讲了。”
“嗯,没问题。”
我撸起袖子走到吧台后面,准备自己调一杯酒。就僵尸吧,练练shake。
我迈着信心满满的步伐,踩着我的黑靴子,用挑武器库的气势在酒柜前寻觅。
朗姆酒,朗姆酒……
坏了。
我认识酒,知道味道,但——我不知道瓶子长什么样啊!!!
我孤独地面壁思过五分钟,扭头发现朗姆酒在调酒台。
“……”
OK。
之后,我又经历了找不到红石榴糖浆(因为被单独的小瓶子装着)和找不到橙汁(因为在柜子里一米九高的大瓶子后面我根本看不见),找不到冰块,找不到百香果……
还有把百香果切成shit.
洗量酒器的时候,因为没用过那个小装置,我被水流攻击。
一代伟大的调酒师就此陨落。
诶,暂时没陨落。
刚才来了两位顾客,是一位妈妈和一位小朋友,小朋友看上去才几岁。我上去哄着小孩儿,问:“你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呀?”
“我是小男孩~很难看出来吗?”
“你的眼睛太漂亮啦,我还以为你是小女孩呢。”
他的妈妈还在找优惠券,我哄着小朋友先坐下,叮嘱道:“你要看好你的妈妈哦,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保护好你的妈妈,别让她走丢啦。”
“姐姐,你说反了吧?”他被逗笑了,说:“一般不都是小孩会走丢吗?”
我也冲他笑:“但是你是男子汉呀,你要保护妈妈。”
他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一般不都是家长看孩子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一天你会是妈妈的家长的。”
后来,他的妈妈找到了优惠券,但是已经过期不能用了。总之,又协调了一下,最后两位顾客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小朋友把外套穿好再下楼哦,外面很冷的,会感冒。”
“姐姐拜拜~”
“拜拜~小朋友要小心台阶哦~”
一代快乐的调酒师就此崛起。
等等,先别崛起。
刚才来了一位外国友人,和大家非常热络,非常健谈。而可怜的我,被几个同事硬生生给架那儿了——“她英语特好!”
你们干嘛啊啊啊!!!
“啊哈哈Please……”我笑得比哭还难看,“What can I do for you…………”
完球了。本来不紧张的,直接给我干拘谨了,他后来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做调酒师,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我看着就很拘谨。
天啊,拘谨。
我一个社交悍匪,人家说我拘谨。
可见我被吓成了什么样子!
“English test~”他朝我笑。
我赔了个笑:“啊哈哈不了吧……”
救救我……
我好喜欢和外国友人聊天,但是不要test啊……
我硬着头皮陪他一直聊到员工餐送进来,才逃离现场。
希望下次和他聊天的时候我可以大大方方的。
饿死了,先吃饭。
一代饥饿的调酒师就此吃撑。
很好,我现在已经习惯和外国友人聊天了。
很有趣。
他还给我看了他写给亲朋好友的未寄出的明信片,让我翻译成中文,考我翻译得对不对。
好吧,又是test.
但是脑子清醒之后显然简单许多了,而且很有趣。
一代……
等等。
这个有趣渐渐出了问题。
我发现,这位过分健谈的朋友,似乎总在责怪很多中国人对外国人印象不好,我替他归类为有色眼镜;可他自己本身的言行举止,我私以为也算有色眼镜。而且他总在说别人普信男、普信老外,可他自己明明就是,一直在拿着我的国家文化来说教我,试图向我科普中国一百年前两百年前怎么怎么样,拿来考我。
我不舒服。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还可以接受,但当他开始用阴谋论评判党、指点江山般提及DengXiaoping的时候,我收起了营业微笑。
我沉默地等他说完,然后平和地告诉他:“在我们国家,在这种非正式场合私下讨论已故的伟人,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我不想说得更直白。
“什么?”他似乎没有听懂我的长难句。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在我们国家,在这种场合like bar,随意讨论已故的或者仍在世的伟人,the great man,是不礼貌的。My country is solemn and inviolable. ”
他点点头,又说起别的,从我们国家不接受“讨论”,变成了批判中国的老一辈不承认外来文化。他说,比如日本的文化,起先是中国带去的没错,但是近百年来也有日本文化传回中国。
我一向理性,我说当然,这是文化交流文化交融。
他又按捺不住开始考我,说:“你知道很多中国的词语,像‘派出所’、‘哲学’、‘科学’,你知道这都是什么语吗?”
我平静地回答:“舶来语。”
“什么?”他好像没听懂。
“舶来语。”我重复。
“你说……什么?”他确实没听懂。
于是我微微歪头,说:“It means foreign language. You've been living in China for twelve years and you are so knowledgeable……你居然不认识这个词?”
我心里想,老子装死你,老子装死你,装X是我骨子里的天赋,谁能装过我???
没有人能在我脸上装X!!
我就是最装的!!!
“OK good,”他勾了一下唇角,“它不是中国的语言,那你知道它是来自哪个国家吗?”
我依旧平静:“日本。像‘社会’、‘经济’,也都是从日本引入的。”
“OK 你很有文化。”他只能冲我笑了一下点头。
我不打算谦虚:“Yes, 我父亲教过我。”
后来他又试图讲述我们国家曾经的一些人把文化带到小岛的故事,我平淡地说:“哦,那不秦始皇派的吗?”
“是的,你知道,你很有文化。”
“我们这里的小朋友都听过这个故事,这是我们自己的文化。”
一代爱装叉的调酒师就此挺直腰板。
哦,对。今天还有个小插曲。
我不是调了杯僵尸吗?后来我在水池子洗僵尸杯的时候,那个杯子弯弯绕绕,我抓着起沫的海绵往里摁,试图转着圈洗干净。
然后。
我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靠在吧台上玩手机的小熊。我说:“熊。我给你讲个笑话儿呗。”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背对着我,一边划拉屏幕一边随口应道:“嗯。”
我克制了一下嘴角,淡淡说:“从前有个调酒师,她在洗杯子的时候,把手卡杯子里了。”
“…………………………”
我能感觉到,他听完的那一刻,整个人定住了,然后雕塑般缓慢回头看向我。
我眨眨眼。
他也眨眨眼,然后率先控制不住嘴角的抽动,低头捂嘴切换到了震动模式——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
我也低着头——抖抖抖,抖抖抖。
“大爷的……真的好疼啊!!!”
直到最后我靠蛮力把手拔出来,我俩还在笑。
我服了。
一代伟大的调酒师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