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变奏》岸边春

48、第 48 章

　　十五夜月圆。
　　可能是白天一整天的天气都很好，今晚的月色格外清澈，云不挡月光，雪地皎洁。

　　时俨低头数着步子走。
　　六十六、六十七……

　　数到六十八的时候，听到一声：“走得这么认真。”
　　她抬起的脚收了回来，仰头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

　　乳白色的大衣里搭着同色的高领毛衣，双手插着兜，见她停下来之后慢慢走过来，开始还是悠闲的，没两步便加快了速度，脸上的笑意也明显起来。

　　“路朝许……”
　　不是说好一百五十步么？

　　像是看出了她心里所想，路朝许望了眼夜空的月亮，说：“你不爱出门，我怕你找不着路，走丢了怎么办。”

　　“……”

　　“来。”路朝许伸出手。

　　时俨没有犹豫，抓住了他的手，心想果真比口袋里暖和多了。
　　像除夕那夜一样，两个人一起走着。

　　“既然要在剧组过生日，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
　　耳边还能听到一点剧组聚餐的热闹。

　　“嗯——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情况有变。”路朝许说。

　　“什么？”

　　“我想过两人世界。”

　　剧组原本早就定了今天会给男主角庆祝生日，但路朝许临时改了主意，用集体过元宵节代替了生日宴。

　　时俨听到这关键的四个字还有点不习惯，但她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前天与路朝许说的那句话不是误会，是明明了了的回复，路朝许也懂了，说是两人世界没有错。

　　走了一会后，一辆白色的保姆车轮廓渐渐清晰，车内亮着灯。
　　时俨问道：“那为什么不去酒店或者餐厅？”

　　“没什么意思，今天月色好，野炊不是很不错吗？”

　　这点时俨赞同。

　　她之前没怎么注意过路朝许在剧组的用车，那时候她不想与他过多接触，在有意识的时候，目光会特意回避去看他，而且路朝许在剧组时很少回车上休息，车的存在感就很低。
　　时俨不确定眼前这辆外观颇为复古低调的保姆车是不是路朝许的，他们一起坐的飞机过来茂州，他的车应该留在了曲安才对。

　　“这车是？”

　　“我们家的自驾旅游车，我借来用用。”

　　上了车后，时俨才知道什么叫“低调有内涵”。

　　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里面简直就是个一居室。厨房、沙发、冰箱、电视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台游戏机……车顶一排暖色灯光，明亮且柔和。
　　沙发前的琉璃桌上摆放着几盘点心小吃，中间是个还在包装盒里的蛋糕，旁边搁着一瓶酒。

　　路朝许说：“你先坐着休息休息，我去煮个汤圆。空调要是低了的话，就打高点。”

　　时俨在沙发上坐了，眼睛还在端详着里头这些设备，过了会，才看向忙碌着的路朝许，问道：“这车是定制的吧？”

　　“嗯。”路朝许剪开了一袋汤圆包装，就着袋子给丢进了锅里，然后上半身明显一躲。

　　时俨看了个正着，怀疑道：“你会煮吗？”
　　她走过去，望了望灶台上的锅，里头白水平静，“冷水？”

　　“嗯。”

　　时俨从厨具架上拿了个漏勺，又摸了个盘子，非常迅速地把汤圆都捞了出来，放下之后望着锅里的水。

　　路朝许问：“你不是不会做饭么？”

　　“煮个汤圆还是会的。”她说着抬眼望身边的人，“我以为你这么熟练的进厨房，是会做饭的呢。”

　　“我以为煮个汤圆还是挺简单的。”

　　时俨回头打开冰箱，里头只有鸡蛋和几样蔬菜，“没有面吗？”

　　“没有，我不爱吃面。”

　　“不爱吃面生日也要吃一碗长寿面。”时俨又打开了另一层，“哦”了一声，“有面粉。”
　　她把面粉拿出来，望了一眼，说道：“我只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做过一次面条。”

　　路朝许凑过来：“你要是做的话，我就吃。”

　　“会花点时间。”时俨说。

　　“我可以帮你。”

　　时俨点点头，说话的时候已经找齐了工具和材料，两碗面粉加了半勺盐，又打了个鸡蛋进去，加了点水开始揉面。
　　她平常懒得很，没什么力气，揉了一会就觉得肩膀酸。

　　瞅了瞅站在身边的人，她把大碗一推，说：“你来揉面。”

　　路朝许：“……怎么揉？”

　　“你刚刚没看到吗？”

　　“……看到了。”

　　时俨拍了下他的肩，走到灶台边看汤圆，“用点力气哦，揉好了面才比较好吃。”

　　水已经开了，她重新把汤圆倒进去，拿勺子搅了搅，再回头看流理台前站着的人，对着一个大碗看了会，最终还是下手了。
　　动作生疏，但没什么错。

　　“嗯，还可以。”顺口夸了一句后，时俨回头继续搅了搅汤圆，加了点冷水进去。

　　速冻汤圆要煮好一会，路朝许揉面动作看着熟练多了，她从冰箱拿了个西红柿，洗了洗，切成了半圆的片，问了一句：“你可以吃葱吗？”

　　“哦。”路朝许揉面揉得投入，听到话后还想了一下，“可以。”

　　时俨又洗了两根小葱，切成了小段。

　　可能是力气足了，面就揉得快，汤圆浮上来的时候，路朝许把大碗端到时俨面前，里面的面团光滑得跟杯子似的，“这样行了吧？”

　　时俨点头：“可以可以，你去盛汤圆。”
　　她接过大碗，按了按面团，感觉弹性不错，找了张布盖上，放到了一边去。

　　“面要等一会，你先吃个汤圆。”

　　路朝许端了汤圆放到了桌上，坐了下来，时俨也跟着出来了。

　　她出来的时候路朝许正从沙发后头的壁挂橱里摸了个东西出来，轻轻一按，一声机器的轻响后，车顶突然缓缓打开了。

　　夜色与月色一同出现。

　　时俨半张着嘴巴，仰头看着墨一般的天空。
　　冷气涌进了少许，不过并不冷。

　　“果然是野炊啊。”她回过神来，感叹一句也坐了下来。

　　路朝许说：“是不是比在餐厅吃饭有意思多了？”

　　时俨笑了一下，开始解蛋糕盒子。

　　路朝许坐在她对面，双手交叠垫着下巴，望着她说：“我的礼物。”

　　时俨动作停了，缩回了手放在腿上，是个端坐的姿势，眼神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能送你什么。”

　　“你说的‘晚点’，不会就是指跟我说这句话吧？”

　　“不是，我只是先降低下你的期望。”

　　路朝许嘴边噙着笑：“你先给我看看。”

　　时俨走到一边的衣帽架，从包里拿了个盒子过来。
　　盒子是牛皮纸做成的礼盒，没有什么装饰。

　　她自己就打开了，然后以一个双手奉上的姿势把里面的东西递过去：“喏，男款的。”

　　路朝许望了望，没说什么，接了过来撑开，往头上一戴，压了压，问：“怎么样？”

　　黑色打底的毛线帽，中间织了几道红橙墨绿三色毛线，看着很青春，配上路朝许本就偏少年气的脸和此时特别真诚的发问神情，简直像个高中生。
　　时俨抿了抿嘴。

　　“不好看？”路朝许伸手摸了摸帽子。

　　时俨摇头：“好看。”

　　“那你怎么好像很勉强的样子？”

　　“就是觉得……年轻真好。”时俨说。
　　然后继续解蛋糕盒子。

　　路朝许：“……”

　　蛋糕一打开，时俨就愣了下，这个蛋糕看起来跟她去年生日买的那个很像。

　　路朝许抛掉了刚刚的疑问，有些兴奋地将蛋糕放到桌子中央，插上蜡烛，说道：“你来唱生日歌，我许愿。”

　　“我不太会唱歌。”

　　“生日快乐总会的吧？”

　　路朝许点了蜡烛，然后按灭了车里的灯，世界只剩烛光和月光。

　　时俨哼起了生日歌，熟悉了调子之后才把词唱出来。

　　“第一个愿望……”
　　在冷清又温柔的生日歌中，路朝许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十数秒的默念之后，他睁开眼睛，没有动作。

　　歌声还在继续，他突然站起身，隔着两束火光，嘴唇在对面唱着歌的人脸颊上轻触了一下。
　　于是歌声戛然而止。

　　他吹灭了烛火。

　　在余下的月色微光中，路朝许说：“时俨，这个蛋糕是按你的口味买的。”

　　过了一会，时俨才回：“你为什么不开灯？”

　　啪嗒一声轻响，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时俨伸手挡了挡眼睛，等适应了才放下。

　　路朝许没看她，拿过刀叉开始切蛋糕，切好一块后推到她面前。

　　时俨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说：“等会再吃，先把面做了。”

　　擀面条其实也是个体力活，时俨擀了两下觉得不得力，又喊了一声路朝许：“汤圆吃完了吗？吃完了过来帮我。”

　　路朝许闻声进了厨房，犹豫了一下才走过来，问：“怎么做？”

　　时俨给他示意了下，然后让了位置。

　　路朝许学东西好像真的挺快，一下就上手了，时俨在旁边看了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不会是偷亲完害羞了吧？”

　　“咚”的一声，擀面杖压上了手指，路朝许缩手，揉着指头，说道：“我是怕你害羞，然后跳起来打我。”

　　“被亲个脸有什么可害羞的，你小时候没被……”
　　她正说着话，视线是低着的，有几分回忆的模样，脸上带着些笑意。

　　不防一片阴影突然压下来，陌生的气息靠近，唇角被压过，湿热且微烫。
　　一瞬间胸腔内脑海内仿佛擂鼓乍响，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路朝许歪头看她，哪有什么她所说的害羞模样，非常得意地说：“你说的哦。”

　　时俨咬了下唇，没说话，然后踢了踢他的鞋尖：“弄面去。”

　　面皮擀薄了之后，路朝许出了厨房，留时俨切面。
　　她自己比较喜欢吃粗面，刀工也不佳，索性就把面切成了宽一点的。

　　切好之后等着水开，望了一眼沙发边，没见到人，她喊了一声：“路朝许？”

　　从外面传来声音：“我出去一下。”

　　时俨点点头，水开了，面条放进去，用勺子拨了拨防止粘锅。
　　锅里水放得不多，没一会就又开了，她把切好的西红柿倒进去，望着没进水里的西红柿，她“啊”了下。

　　一般西红柿鸡蛋面都会另外炒一下西红柿和蛋，但她一向采取简单手段，喜欢直接把东西一股脑放进去，味道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有个配菜能吃就可以。
　　不知道路朝许吃不吃这一套。

　　她仔细煮好了面，压了个溏心蛋上去，端面出来的时候路朝许还没回来。

　　头顶的天窗外月亮往西沉去，只留下半个月影，时俨走去门边看了看。
　　风似乎大了许多，呼啸着，在夜色里倒是凸显了另一种静谧。

　　她靠在车门上望着雪地的一排脚印，只是片刻，就有沙沙的脚步声轻又急地传来。
　　月色下，人影渐渐清晰，一人抱着一束红色的花朵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白色大衣比雪色暖许多，帽子压住的发尾被风吹动，脸上挂着灿烂的热潮。
　　在即将走到她面前时，雪突然落了下来。

　　他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笑容生动，接着两步走过来，把手里的花送到她面前。

　　“嗯，雪里开的梅花。”

　　这个生日宴，他们一起吃着长寿面，看夜空和雪。

　　“你不能喝酒为什么买酒？”
　　“配合一下气氛啊。”
　　……

　　“这个是甜辣的，我不吃。”
　　“哦，我也不吃。”
　　……

　　“那是不是北极星？”
　　“不是说北极星长得像勺子么？”
　　……

　　“去年生日你许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
　　“哦，好像不能说出口，说出口就不灵了。”
　　“没事啊，因为那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嗯？是什么愿望？实现得这么快。”
　　“是你。”
　　“我？”
　　“希望路人甲能获得他想要的自由。”
　　“……”
　　“这么说起来，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呢。”
　　“时俨……”
　　……

　　“……你的帽子歪掉了。”
　　“喔？”
　　“……我送你这个你不介意吧？”
　　“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