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凶》长忆诗

19、第 19 章

　　午休，宋安澜等江源他们买饭的间隙去厕所抽了支烟。

　　回来时谢行知本来空荡荡的位置坐了人。

　　两位各坐一角，沉默不语，中间像隔了整个东非大裂谷。窗外细雨绵绵，为事物盖上一层薄帘，都有点不忍心打断这舒适的安静氛围。

　　但谢行知有句话很想问。

　　“冷死了冷死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片刻，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谢行知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江源进门就先注意到他。

　　“唉，谢行知？没回去？”

　　“没。”谢行知说：“没带伞。”

　　“早说啊，我们有伞。”

　　“不用。”

　　“今天竟然没鸡蛋羹，天塌了。”江源把饭放下来吐槽。

　　“行知吃过没？”邵凯刚坐下来就偏头问他。

　　听见对方嗯了一声。

　　“死人天气下雨冻死小爷了。”江源把手放在捂热的盒饭上。

　　邵凯打开盒饭，说：“四月份估计就回暖了。”

　　江源打开盒饭，蓦然想起什么问：“这个月的文艺汇演我们班演什么？”

　　“没听班长提，估计没想好？”

　　“没想好正好，我刷到一个贼帅的舞蹈视频，我已经自动代入我们三的帅脸了。”

　　江源光想想都已经听到为他倾倒的欢呼声。

　　“……”邵凯一言难尽，对他说：“我不想高中生活有什么污点。”

　　“你他妈懂艺术吗？你有那天赋吗就评？”江源笑嘻嘻地说：“到时候哥脱单了，你就单着看我撒糖懂么？”

　　“你真以为我谈不上？还得靠这些？”邵凯戏谑道。

　　“不都被你拒绝了？”江源挑眉，想说眼光真高。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吗？”

　　“为什么？”江源不以为然地挑了口饭。

　　因为你。

　　“因为纯爱。”

　　江源一脸晦气，刚才的饭悬在半空，朝他竖中指，“还没吃呢，先别给我下催吐剂。”

　　“……”

　　吃了几口饭，江源像过意不去，突然挑起他某天记忆。

　　“你那派对他妈对玩得比谁都花，还纯爱。”江源揶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那场派对你被人亲了几口。”

　　邵凯懵了一瞬，然后狐疑又惊诧地偏脸看宋安澜，下一秒听见江源说：“别看他，不是他说的，是你的好追求者张大美女发的朋友圈。”

　　“……”

　　那天真玩脱了，宋安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第二天还是在厕所里醒的。

　　邵凯解释：“那就是大冒险。”

　　“大冒险～～”

　　邵凯又气又笑，“你羡慕过两天派对也让他们亲你几口行吧。”

　　江源十分嫌弃的拧眉，“你自己留着吃吧，没兴趣。”

　　饭后，江源征询谢行知意见后直接坐到他身边。一个学习组合，一个游戏组合，有点奇妙。

　　刚结束一把游戏，邵凯就迫不及待称赞：“宋安澜牛逼啊！直接保上两个段，都可以当陪玩了！”

　　闻言，早就学无聊的江源打岔：“我那市标拿去当陪玩才气派。”

　　他听见宋安澜说：“闲就多做点题。”

　　然后是邵凯短暂的嗤笑声。

　　“……”

　　江源长叹一口气，矫揉造作地摇摇头：“被学渣排挤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邵凯肩膀连抖了几下，片刻听见自己阴阳怪气地说：“真他妈是82年的龙井。”

　　“什么意思？”江源下意识偏头去看这里唯一脑容量够用的人。

　　谢行知头也没抬，声音淡淡：“他说你是绿茶。”

　　“……”

　　“草！”

　　教室里骂骂咧咧的声音维持了一阵子。

　　宋安澜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刚好赶上第一节课上课铃响。

　　潘月虹携着铃声走进来，神情一如往常的严厉，“都坐直了，有几件事要通知。”

　　“第一件关于这个月流动红旗，你们自然没什么兴趣，但刚接到通知，获得流动红旗的班级也能参与春游，想来你们成绩就那样，这个稍微保持还是有希望。”

　　下面立刻躁动起来。

　　“好了。”潘月虹拍拍桌，等他们彻底安静了才继续说：“然后是三月的文艺汇演，每次有公演都是那几个女孩子参加，这次我想弄个集体舞蹈，不接受任何反驳。你们既然是一个集体，就要有集体荣誉感，舍己为人，至于排什么舞班长和我还在评选，静候佳音。”

　　“狗屁佳音，简直就是噩耗。”江源猫下身来小声吐槽。

　　“等会放学慢一点，别像后面有鬼追一样，火箭似地往外冲，摔着哪了就是你们活该。”潘月虹翻开语文书，补充：“今天中午就有个学生摔了一跤，骨折住院了，你们都注意点。”

　　放学后，宋安澜下楼前在走廊莫名其妙停了一会儿，正好给了某个女生进攻的机会。

　　“宋同学。”

　　宋安澜闻言回头。

　　“那个情书你看了吗？”

　　宋安澜视线一瞥，捕捉到前面楼梯拐角处那抹匆匆躲起来的残影。

　　“看了。”宋安澜简言，“我要好好学习。”

　　“？？”

　　“谈恋爱会影响我。”宋安澜说，“不好意思。”

　　偏我来时不逢春？

　　宋安澜拒绝她也是提前估摸过的，但用学习为借口拒绝，多少有点不把人放眼里，于是女生打算再挣扎一下。

　　“没关系啊，我成绩还可以，我们共同进步嘛。”女生笑起来很甜，是连猛男看了都心里发软的程度。

　　宋安澜面无表情地闭着唇，又听见女生说：“那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他是个严丝合缝的铁人，任谁来都只看一眼，浅尝辄止，然后不可能的摇摇脑袋扬长而去。他觉得有那几个打不开就扛着他走的朋友就够了。

　　宋安澜不够自然地看向一边，下颌绷成流畅利落的线条。

　　他盯着雨天，忍不住想他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女生怔怔看了片刻。

　　“不想也没关系，我的纠缠有点难为你了，不好意思。”女生不知是害羞还是伤心，去跟躲在拐角的闺蜜汇合。

　　雨还在下，棉棉绸绸持续了一天，雨势不见大也不见小的意思。

　　是伤心。

　　他看见女生眼里的碎钻了。

　　眼泪是场带着潮湿情绪的阵雨。

　　宋安澜刚一转身，视线猝不及防撞入谢行知乌沉眸子里。

　　短暂对视两秒，宋安澜若无其事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宋同学。”谢行知微微偏身，声音毫无起伏，手在举起来的下一秒被他强制放下。

　　宋安澜置若罔闻走下去。

　　“……”谢行知站在原地立了一阵，莫名其妙偏头看教室里，最后一排的书桌干干净净，书本规矩放在抽屉里，有点什么就特别明显。

　　谢行知桌上那把白色雨伞就能说明。

　　江源他们几个家长都来接人走了，今天只有宋安澜一个人。

　　他一直都是习惯一个人的，有时候一堆人也爱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他的世界没什么色彩，只有潮湿，逼仄和昏暗。

　　尽管如此。

　　雨水像鸿毛，一点点倾斜而下，在宋安澜脸上虚虚落下一点，不轻不重，积微成著，形成的水滴会滴到卫衣上。

　　宋安澜心情像这细雨，寂寥平静，慢悠悠打湿他，不似大雨滂沱，可以尽情肆意，让他酣畅淋漓。

　　回到家里，他浑身潮湿一片，光看架势，以为只是毛毛雨。

　　怎知——秤砣虽小压千斤。

　　周六。

　　宋安澜不太舒服，他已经很久没生过什么小毛病，以为只是没睡好。

　　于是一直窝在被子里，捣鼓了一个软件，玩了一上午的游戏，赚了两百多块。

　　老板都说他这技术开价少了，他哪好意思涨价，自己只是个陪玩新手。

　　邵凯在群里发了几条消息。

　　正好点了外卖，空闲下来，宋安澜点进去看了几眼。

　　邵凯这周有家族聚会，拍的是他们主家大院，跟中世纪庄园一样，华丽壮观。

　　但他却说：烦死了。

　　邵凯：看见长辈就烦。

　　邵凯：我要是谢行知那样，他们估计翘成耐克嘴。

　　邵凯：好想玩游戏。

　　邵凯：靠，别家有个十五岁小孩，穿得好规矩，灰色西装，帅死我了！

　　邵凯发了张腹肌照，没撤回，说发错了才又补发一张今日穿搭。

　　唐韵：［呕吐］

　　江源：好奶，是弟弟吧？［摸摸］

　　宋安澜手指动了动，发了个倒拇指。

　　邵凯：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如棉。

　　唐韵：［强］［强］

　　宋安澜起身去洗漱，刚出来手机就在床上震起来。

　　他直接转身去开门，拿了外卖，刚走进屋又顿了顿。

　　他是不是该买张桌子和椅子？吃外卖不方面先不说，暗自决定要学习了连最基本的工具都没有，还学屁？

　　他把外卖放床头柜上，床头柜只有三十cm宽，奈何它长，能放的东西不少。

　　撑着床把手机摸到手里，心里琢磨，不能买大了，大了这里放不下。

　　宋安澜起身看一眼房间陈设，决定把书桌放到床尾，学累了倒头就睡。

　　外卖买了张灰色的80cm写字桌和黑色折叠椅，标题上注要自己安装，于是又让跑腿买了电钻。

　　结果东西拿到手，根本用不上电钻，自己动手随便拧一拧就成型了。

　　电钻被他随手扔进不常用的床头柜子里。

　　坐在新家具上又接了两张单子，桌子靠窗旁边，宋安澜一抬眸子就看见低垂的夜色。

　　他这才想起自己规定学习时间到了。

　　随便套了件外套出门，雨已经不下了，有水滴会从树叶上掉落，侥幸会砸到宋安澜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嘀嗒声。

　　宋安澜找了家就近的书店买书，刚才搜了不少科目的新手入门书籍题集，照着买就行。

　　宋安澜随便逛到一框书架面前，看样子不太像存放学习资料的书架，随手一抽，翻开才发现是漫画书，自己走漫画区来了。

　　宋安澜不以为意地翻了几页，看见某个画面，呼吸情不自禁慢了一秒，刚要把书合上放回去，耳朵听见的声音扯住他。

　　“宋同学，好巧。”

　　宋安澜猛地偏头过去，看见谢行知没什么神色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手里的书上，疑似看清两个男生接吻的画面，眉头似有似无地轻挑一下。

　　“宋同学？”

　　对方用平时毫无起伏的声音又喊了他一声。

　　宋安澜这才像被人推了一把，顷刻回神，迅速把书合上放回原位。

　　他恼羞成怒，欲盖弥彰的解释：“我不是txl。”

　　“我说什么了吗？”谢行知问。

　　“……”

　　宋安澜走过去把人掀开，书都不买了，直接回家。

　　砰——

　　门应声关上，男生站在玄关处吞咽好几下。

　　两个男的真的能……

　　草。

　　宋安澜僵硬的手指曲了下，好看的眉头一拧。

　　别想了。

　　一路回来，他都没感觉到冷，甚至双手后背烫得发麻。

　　平时被灭霸抓，跟十几个人群攻，和胖自己几十斤的人PK，心都没像现在这样乱过，甚至根本没乱过，就因为——

　　因为一个误会镜头。

　　宋安澜浑身烫得难受，一下脱了两件衣服，剩件黑色宽松的无帽卫衣耷拉在身上，去阳台抽烟。

　　一支烟结束，心里平静点，谢行知看见就看见，好险是他看见。

　　宋安澜揉了揉头发，冰冷的指腹按在头皮上，有点凉。他端起手机，随手点开视频软件，一条吃播跳出来。

　　映入眼帘一堆彩色甜点，宋安澜看了片刻。今天那碗面放太久，坨面他不喜欢吃，于是就进了猫肚子里。

　　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段刚好赶上甜品店集体下班。

　　“……”

　　宋安澜做了个深呼吸，去群里宣泄怒火。

　　他平时不这么干，很弱智，现在只是想找点事情，分散还在脑子里环绕的残体。

　　宋安澜：想吃泡芙，正好赶上甜品店关门，谁他妈主动伸脸过来我宣泄一下。

　　捕捉到上面的消息，宋安澜心里扑通一声，没给谢行知备注，他还是那个字母X，他发的文档是跟他那条消息一起弹出来的。

　　“……”

　　江源：靠！该死的甜品店！都他妈别睡！起来给我兄弟做泡芙。

　　唐韵：我要是会就好了。［快哭了］［快哭了］

　　邵凯：好久没见你吃了，你别说，我也想吃了。

　　江源：？？

　　江源：怎么撤回了？不想吃了？

　　宋安澜愣怔片刻，什么时候撤回，为什么撤回自己都不知道。

　　宋安澜抬手打字，盯着那句疑问斟酌几秒，最后长按删除。

　　往上翻，根据他被拉进来后那三言两语，谢行知现在是他们的学习顾问兼老师——

　　他们开的新群，开之前也不知道提前——

　　宋安澜划出群聊界面，江源的聊天框果然有几条未读消息。

　　自作自受了。

　　为了一个春游，是真他妈想破了头了。

　　宋安澜眼睁睁看着群聊头像上数字一次次改动，最后还是一阵冷风从脖子贯彻浑身，他才边打寒颤边走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