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尘一心

9、心愿和在意的人

　　与其说，阿智在这个世上只有阿正这样的亲人，

　　不如说，是阿正在这世上只有阿智这样亲人了。

　　李正上楼梯时，温欢的电话打来问候过。

　　温欢在得知李正没有选择接受治疗后在电话那头发起火来。

　　温欢不管不顾大吼起来：“你这个傻子，你怎么可以不接受治疗，这不是小病，不是不吃药就可以扛过的，那是会死的，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李正心情意外很好，他反而安慰起来温欢。他说：“谢谢你温欢，不过我已经做好决定。”

　　温欢却哭腔道：

　　“你想过这样做之后，你哥以后会怎么样吗？”

　　“你忍心让你哥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你怎么能这样自私，以为一死了之就能解脱么？”

　　“我告诉你，等你死了，我就使劲欺负你哥！”

　　“你不准死！”

　　“你不能死……”

　　哭腔的声音夹杂着异常强烈的感情从电话那头传入李正的耳内。

　　李正抿紧着唇，他握紧手机的指尖收紧，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告诉温欢自己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

　　可是活三年和活三个月没有区别。

　　他挂断电话，打开了房门。

　　李智依然坐在那张烂凳子上坐着手工娃娃，看见门打开欣喜朝着李正笑道：

　　“阿正！”

　　李正收起来难过的神色，他也露出笑容，和往常一样去厨房做饭，可做着做着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哥哥喜欢吃什么。

　　他问：“哥，今天我们不吃鸡蛋，行吗？”

　　李智有点意外，因为从前的阿正回家从来不会问他要吃什么，只会一声不吭冰着一张脸做饭，做好了就吃，什么都不会说。

　　李智抬头，道：“好，阿正、想、吃什么、吃。”

　　李正就熟练的做了青椒炒肉和番茄汤。

　　吃饭的时候，李正开了从来不会在大白天开的灯。

　　虽然他们这间房子采光太差，大白天和晚上没什么区别。

　　客厅久违的光亮，饭菜不再隐匿在黑暗中，什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

　　两个人都吃得很开心。

　　李智在吃饭的时候又拿出来一张崭新的一百块。

　　李智说：“阿正、这个、是、姐姐给、我。”

　　李正有点意外，可他没有表态，拿起来那张钱道：“哥，今天我教你怎么看假的钱好不好？”

　　李智：“你给、我，我看，不行？

　　李正敲了下李智的头，“我能给你看一辈子么，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懂不懂？”

　　李智听不懂，说：“什么、鱼鱼、鱼？”

　　李正笑着，拿着假的钱对着光，说道：“哥，以后看见不能确认的钱，就这样学我对着光，然后看着这里，”他说着，递到李智的眼前，对着那道在纸币后面的灯光，说，“这里，看见了吗，这里有一个小一百块，这就是真的。”

　　李智瞅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他指着那个小一百，说：“这、这里、小的、有！”

　　李正问：“能看见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智迟钝一下，重重点头，说：“真的！”

　　李正又找了□□来，先开始李智会认错，可过了几次，李智就能区分假的和真的钱了。

　　李正比了个大拇指，顺便给李智的碗里夹块肉。

　　或许是因为这是弟弟久违的夸赞，李智吃的很香，并且还给李正夹一块。

　　吃完饭，李正胃又疼起来。这次痛的他简直直不起腰，他本来正在洗碗，干脆躺着想要休息一会，也不知怎的睡着了，可马上就让一声摔碗声给吓醒。他意识到哥哥在厨房。

　　李正有些恐慌起来，想起来有一次，小的时候哥哥洗碗时不小心割伤手腕，血流了很久。

　　当他急匆匆进厨房时看见李智正顿在地上用手捡碎裂的瓷片。李正立马制止道：“哥，不要那么做！”

　　李智顿在地上不知所措，嘴上刚想道歉，就让李正给堵回去。

　　李正转身去柜子找了手套，缓缓蹲在李智跟前，检查一下李智有没有受伤，在发现没有伤口后，说：“哥，如果以后碗摔碎，应该先带手套，再把他们捡起来，听明白了吗？”

　　李智傻傻点头，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懂。

　　不过总不能现在摔碎一个盘子试一下吧。

　　李正收拾了碗，他转头注意到李智怂啦吧唧站在一边，低着头似乎在对谁惭愧。

　　“你怎么了，哥？”李正过去问。

　　李智慢吞吞抬起眼，“阿正、你、你会、骂我、去、去厨房？”

　　李正倒是把这事给忘记了。他抬起手，无奈的拍拍李智的肩膀。

　　他说：“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怪你，因为这从来不是你的错。”

　　李智低下的头摇摇，声音很小的传来：“是、是因为、我笨！”

　　李正说：“你一点也不笨，阿智特别厉害，一个晚上就学会识别假的钱，”

　　李智：“阿正…变了？”

　　李正疑惑道：“什么叫我变了？”

　　李智：“阿正、很、很忙、从不和、我说、说、话。”

　　李正有点自责的垂目。

　　“不过、阿正、是、最好的、弟弟！”

　　“我、会和、阿正、永、远一起。”

　　李智说着他的愿望时没有注意到李正的情绪。

　　李正一边擦着泪水，一边附和着那些美好的愿望：“是啊，我也想，我们说好了。”

　　这一夜，李正没有睡着，他完全没有困意，他在思考一个关于如何解释真相的说法。

　　他需要告诉自己最亲的人，自己的状况。

　　如果忽然死去，会不会吓到阿智呢？

　　阿智一定会崩溃的。

　　可阿智还没有奔溃，李正想到这里就已经开始崩溃，他发现他的哥哥连理解死亡真相的意义都不明白。

　　什么是死亡。

　　李正开始思考，直到睡着。

　　他的人生如果以如此短暂便要散场，那么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童年的中有母亲的陪伴，少年独自成长，青年面临死亡。

　　他的一生短暂的毫无意义，忙忙碌碌的时候时间总是很快，很快的长大，吃苦，痛苦，生长的痛苦迭代过往的心伤，然后居然一步到位，面临死亡。

　　时间或许从来没有意义，今天和明天本质上是同一天。

　　至少他这样的短命鬼站在时间面前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他或许一闪而过，或许从来没有痕迹。他是虚无。

　　可他可以放弃吗？

　　试着想一下，如果他的父母都在，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在二三十最年轻的时候开始生命倒计时，他可能会选择化疗，他可能在获得家人的陪伴，他甚至会去实现自己成为完成的心愿，走的时候毫无遗憾。

　　但现在他唯一的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哥。

　　一直以来，作为弟弟，李正都在履行哥哥的责任。他有另外一种非比寻常不能让自己放弃自己的责任。

　　他在夜半人深忽然体会到一股强烈的情绪。他想到了妈妈，妈妈在那场车祸死去的时候一定也是这种感觉。

　　害怕。

　　恐惧自己的孩子们以后会如何艰难的生活着。

　　埋怨命运的不公。

　　不舍得最爱的亲人们。

　　一想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可卸下的责任，

　　一想到如果离开李智的身边，他遭的罪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而弟弟的离世只不过是命运给予阿智最温柔的伤害为止……

　　李正缩在墙角，他一刻没有停止过焦虑。

　　现在他在短短三个月里制定了一些详细的计划。

　　他不能停，因为他发现，他就是一辆脱轨后无法停下的列车，只有能源耗尽直到报废才会停下这场轨迹。

　　他还有牵挂的人，他的身体和责任也和这辆列车一样，需要报废才能停下。

　　他需要教会阿智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

　　他不能不给阿智留下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包括钱，包括如何在这个混乱复杂的世界保护和照顾自己。

　　李智的世界是一个简单而纯真的地方，他并不完全理解周围复杂的世界，但对于李正，他有着一种本能的依赖和信任。在李智的心中，李正不仅是他的弟弟，更是他的守护者，是他在混乱世界中的唯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