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女王》左晋美

30、抽象法则三十

　　抽象法则三十：讨厌人类

　　方黎和艾米隔着玻璃窗观察会议室里的梅梅和李雯西，李雯西已经头对着头教了梅梅一个星期了，李雯西在传授所有关于寻湘记的调研数据和报告。

　　方黎越来越拿不稳李雯西，不安问道：“她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故意给我们使绊子吧？”

　　艾米嘴上不想说，这不就是你最愿意看到的场景吗，既能保住项目，还不得罪人，结果真的给你了反倒开始忌惮了，一开始怎么没想到这茬。

　　苏唐已经消失了一个星期了，李雯西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她早就察觉自己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

　　梅梅看李雯西出神，喊道：“雯西。”

　　李雯西回神，继续说道：“看这条数据，和我们实际调研的情况有出入。”

　　午饭过后，李雯西呆呆地站在咖啡厅前，看着玲琅满目的菜单，没有一个字跑进她的脑子里，她看见有一杯饮品叫——西柚美式。

　　嘴巴不受控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嘟囔起来：“好想宋西直啊。”

　　她呆愣住了，眼前的桂花树在她眼里开始稀稀拉拉枯萎且凋零，慢慢的，居然还变成了黑白色！

　　她大叫一声：“啊！”

　　她快步走进咖啡厅，店员介绍着：“西柚美式是我们的新品，要不要尝一下？”

　　“我不要。”

　　“还有西番莲口味。”

　　李雯西不耐烦：“啧。”了一声，表情不用想都知道是肯定的难看，她知道无意识之间甩了脸子，怕店员误会，赶紧找补陪笑脸道：“我，压力大，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店员脸色还是很好看：“我，也是有kpi要求，必须介绍新品。”

　　李雯西呵呵两声，淡淡道：“牛油果奶昔吧。”

　　“好的，现在帮您下单。”

　　她边嘬着牛油果奶昔边走，自言自语道：“不对啊，你自己名字里面又不是没带西，这么激动干什么，跟他宋西直有什么关系，你是今天才知道你叫李雯西吗？”

　　她咬着吸管打开和苏唐的聊天框，平静的像死了一样，最后一条是苏唐三天前问候她早，她没回。

　　“你冷静一点，客户，一个稍微有点帅的客户，等你交接完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你才刚发现他其实也蛮值得讨厌的不是吗？就按你的老风格抓着一个点继续讨厌下去啊！”

　　李雯西边走边自我疏导：“李雯西，你之前那个同学你讨厌他什么？是不是她老是不带课本？高中那个隔壁班的女生呢？你们为什么最后没能成为朋友？是不是她叽叽喳喳实在太烦？还有，留指甲爱撒谎爱炫耀这些是不是都是你的死穴？”

　　她把牛油果奶昔空杯扔进办公楼门前的垃圾桶，深吸一口气道：“可是这些，宋西直都没有啊。”

　　“烦人。”

　　她骂骂咧咧地上了楼。

　　苏民和苏景先她一步进了平茗咨询，她悠悠地晃着进去，心想反正很快公司都跟自己没关系了，该放空放空。

　　艾米，方黎和梅梅打仗似的火急火燎冲进会议室。

　　苏民在里面大发雷霆：“你们是看我那个小儿子单纯一直瞎忽悠他是吧，菜供应商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这边连一条消息都没收到，还有，你们换了几次对接人了，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李雯西翻箱倒柜，她觉得很多东西有必要先一点点地拿回去，她居然翻出了过期三年的零食！

　　苏景倒是平心静气，问道：“之前在餐厅里见过的那位分析师，在吗？”

　　方黎不字丢了一个b出来，听见外面一声呐喊：

　　“阿姨，没有咖啡了！”

　　李雯西跑到茶水间找咖啡，她中午就不该反常地点牛油果奶昔，现在困得要死，偏偏咖啡胶囊还没有了。

　　苏景认出了这道声线，正色道：“看来在。”

　　艾米见状包不住了，赶紧拉开会议室的门，把鼓弄着咖啡机的李雯西吓一激灵。

　　“你进来。”

　　李雯西背着手走进了办公室，有道是要走不走的人在公司就是大爷，她现在可以说是啥也不怕。

　　梅梅赶紧说道：“供应商的事情，我们这位分析师知道来龙去脉。”

　　苏民问她：“你知道。”

　　李雯西一百个清楚这是甩锅，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发现了问题，查清了问题，解决了问题。”

　　“你怎么解决？你又不是我们寻湘记的人，你怎么解决的？”

　　“我给了苏唐建议，让他告诉小苏总，但是他坚持再给供应商一次机会，他非常坚持，所以我也就没有在报告里指出这个问题，我相信以寻湘记的度量，懂得抓大放小。”

　　“少戴高帽。”

　　“事实也是如此，苏唐，”她斟酌了一下：“人真的很善良。”

　　李雯西后几个字说的尤其烫嘴，她一个嘴硬惯了的人，能说出这几个字就像李明之前说过的话同理，只怕是一个人只有五十分的好，别人能说出一百分。而苏唐起码有两百分的好，李雯西只承认了五十。

　　方黎见状大感不妙，只怕再这么说下去他们就要抱在一起唱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李雯西无意识的马屁果然拍到苏民的点上，他脸色温柔许多，说道：“你知道这么多，怎么这个项目不是你负责了？”

　　她拽了下眉毛，在想要不要直白到底，干脆装个嘴快和盘托出，亲自递给方黎一个让自己走人的理由。

　　方黎赶紧说道：“因为她要帮我们去看海外市场。”

　　李雯西眉头紧锁，直问道：“海外市场？”

　　“对！你，马上就要去出差了！”

　　李雯西真觉得好笑，天底下真有这么爱自欺欺人的事情。她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这下看来是一定要和方黎扯直了话聊了。不论方黎接下来说什么李雯西都打算这样回复：

　　“黎姐，难为你为了一个项目这么煞费苦心了，什么理由都能想得到，居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我从这个项目里割席，公司来年的单子一定会是今年的翻倍。”

　　她的表情已经开始难看了，甚至还带点阴森的自嘲。

　　她故意戏谑问道：“去哪里啊？”

　　方黎随意鬼扯一个地方：“马来西亚。”

　　李雯西胃液里的牛油果开始慢慢消化，它们从入口开始就是草芥黄绿色冰淇凌质地的顺柔和丝滑，口味清淡的东西向来不会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它们席卷翻滚，毫不费力地压下李雯西准备好的腹语，还给她浓厚的恻隐之心。

　　她被封印在原地，竟骂不出一个字来。

　　方黎示意她赶紧出去，她被梅梅半推搡着出了办公室的门。艾米不忍心面对这一切，羞愧地低了头。

　　同事来找李雯西，说道：“你刚才说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好东西，是什么？”

　　李雯西身在心不在，问道：“啊，我说过吗？”

　　“丢！你是怎么了？你跟我说的要给我，该不会是自己想留着赖账了吧？”

　　李雯西怎么会知道她是怎么了，这是她第一次箭在弦上却没有发。她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每次“发泄情绪”都是她衡量过后应该这么做的“有意为之”，因为这样才能向别人表示自己的态度，这个方法很快速并且显得她像个“正常人”。

　　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呛声方黎并且承担应该承担的后果，是怎么了呢，怎会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就收了弓箭甘愿悻悻而归？简直失常且失控。

　　送走苏家两父子后，方黎把李雯西叫到了办公室。她还沉浸在对自我的严刑拷打当中听不进去方黎的话。

　　方黎措辞道：“雯西，我其实没想到你这么慷慨大方，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梅梅。”

　　她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开口：“我从来不玩儿阴的。”

　　“马来西亚，当我请你去玩儿了。”

　　“我需要说谢谢吗？”

　　“你会说吗？”

　　“不会。”

　　方黎直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

　　“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们感到愧疚吗？”

　　李雯西嬉笑一声：“黎姐，你想错了，我只在乎自己问心无愧，你们的想法，我猜不透，也懒得猜。”

　　方黎无可奈何道：“你能力是很强，但是你真的太独了，你一个人可以做完很多事情，这个又好又不好，团队合作，别人真的很难说服你，除非你自己想通，不然真的说什么都没用。”

　　“就因为难控制？”

　　“你可能很难相信，我宁愿要十个听话但是笨傻的，都不能要你一个厉害但是不听话的，你这种人，横下心来能要我的命！”

　　方黎开了窗子，站在床边透气，现在天气已经慢慢冷起来了，中央空调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她悠悠道：“我其实，真的想过让你做一件事情，好把你搞走。”

　　“什么？”

　　“把你踢去管那些陈永强的亲戚，到时候连你一起端了。”

　　李雯西假装震惊，啧啧一声：“真够狠的。”

　　“是啊，不对你狠，就是对我自己的残忍。你从马来西亚回来以后，我们就正式开始交接吧。”

　　“知道了。”

　　方黎摆摆手，不知道是扇空气还是叫李雯西出去，她擅自理解成叫她出去，撤着步子离开。

　　打开办公室的门，李雯西偏回头来，碎发打落在锁骨，戳得她酥酥痒痒的，她玩味道：“黎姐。”

　　方黎转头。

　　“谢谢。”

　　李雯西挑眉撤去，她故意的。

　　她一回家就看见阳台上挂着自己的黄色海绵宝宝玩偶，可可怜怜的小四方块被架子夹着网四边拉扯，看起来痛苦极了。

　　“啊！”

　　她大叫着冲出阳台去，玩偶湿答答的，看来是洗过了。

　　“怎么会这样！？谁动了我的海绵宝宝？”

　　李明默默站在她身后，喊道：“姐。”

　　她发怒地殴打李明：“是不是你干的？谁让你碰我的玩偶？它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洗它干嘛？这种东西洗过之后会变形的你知道吗？”

　　李明护着自己的头，表情不悦道：“你自己抱着它进进出出的，上次发那么大火，我们又不敢动你屋子，今天我看它掉在客厅里就一起放洗衣机给你洗一下，你居然还这么对我？”

　　“啊！你居然还放洗衣机！它被揉的多疼你知道吗？你怎么能对她那么残暴？”

　　李明握着李雯西的手：“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你就整天抱着脏兮兮的玩偶睡吧，你消消气，脸都红了，晒开就又是你的了，行不行？”

　　李雯西狠狠剜着李明，把玩偶从夹子上取下来，拿了一个塑料椅子，把它放到椅子上。

　　李明看了真是受不了，吐槽道：“平时装的人模狗样的，居然还会说一个玩偶疼，亲弟弟疼怎么不管管。”

　　“别废话！我下星期去出差，你要是敢动我的东西等我回来了拿你是问。”

　　李明眼睛都亮了：“你要去出差？”

　　“怎么，你也要去？”

　　“那当然不是，而是，”李明瞟了一眼海绵宝宝，心想着趁李雯西不在，他就可以好好“蹂躏”那个玩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