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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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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下雪,只是下了一点小雨。
雨声很小,淅淅沥沥,很像篝火燃烧的声音。
也像煎鸡蛋的声音。
云树以前听说,很多作品,比如动画,广播电台里的雨声都是用煎鸡蛋的声音代替的。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再听外面的雨声就回不去了。
而且还会觉得饿。
在这样安宁,并且使人饥饿的氛围里,他旁边的人在吃早饭。
关呈明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三明治的料很足,有火腿,生菜,番茄,芝士片。
还有一个摊得很大的煎鸡蛋。
余光里,关呈明咬了一大口,低头刷手机,脸颊鼓起来,让云树联想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就在这里。
这个当时只留了孤零零一盏灯,营造出暧昧不明氛围的教室角落。
关呈明的脸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眼神先是平静,就是那种没反应过来的平静,接着有些倦意的眼睛慢慢变得很圆。
接着他张了张嘴,但是好像提了几次气也没能说出话来。
云树从来没在一个人眼里看见这么复杂的情绪。
呆滞,慌乱,愤怒,羞耻,还有无与伦比的震惊。
接着他就把云树一把推开了。
这反应在云树预料之中。
唐突拉近的距离,与骚扰无异的肢体动作和语言,对象还是关呈明这种脾气的人。
他在做出这些事情之前就想到,关呈明一定会很生气。
———准确来说,关呈明首先应该会觉得羞耻,又因为过于羞耻,实在没办法表现得若无其事,于是就恼羞成怒了。
但是怎么办呢。
他就是忍不住对关呈明做这样的事情,看关呈明的反应,无论是什么样的反应都让他觉得兴味盎然。
接下来……
云树在脑海中积极揣测,关呈明应该会狂轰滥炸对他输出一番,什么混蛋章鱼神经病章鱼的全都轮着来一遍,可能还要威胁着焯水切丁锅底热油把他做成章鱼小丸子。
然后……
还没揣测到下一步,就感觉手臂被人抓住了。
然后就像刚才被推开一样突然,他又被关呈明干脆利落地给拽了回去。
“?”
云树眼里有点意外,没来得及看清关呈明的脸,又啪地一下被迫转过身,啪地一下被摁住肩膀,啪地一下跟锅贴一样被贴在墙上了。
这一步并不在云树的预料之内,但是既已成了锅中之贴,他也不作挣扎,很咸鱼地贴在墙上,饶有兴趣看关呈明下一步动作。
关呈明堵在他面前,确定他已经被禁锢得不能动弹,面无表情地抬脚踹了过去。
不是踹人。踹的墙。
墙是瓷砖砌的,脚踩不会留印子,只是踹上去很清脆,啪地一声响。
一次不太标准的壁咚……不对,应该是壁啪。
壁咚的意思是把人逼到墙角表白,手在墙上敲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响,所以照理说,如果想要达成壁咚的效果,关呈明应该动手而不是动脚。
他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因为腾不出手来了。
他的两只手捏住云树的两边脸颊,眼神闪着恶狠狠的光,瞪着云树,一字一顿:“你,他妈,对,谁,动,手,动,脚,呢??”
看得出来真的很羞耻,很生气,捏着云树脸颊的手指几乎收不住力,把云树好好一张脸捏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起来简直滑稽极了。
关呈明还是没撒手,并且,就像云树刚才揉了他的脸一样,报复性地揉了揉云树的两边脸颊。
云树被揉得眼睛眯了一下,嘴也微微张着,好像锅贴露了馅儿。
古法煎制的章鱼锅贴,皮薄馅大,露馅了就要及时一口吃掉。
不然,等章鱼从露馅的地方爬出来,被吃掉的就不是章鱼而是人了。
可惜关呈明没想到这层,他看着面前这只「毫无反抗之力」「任他蹂躏」的露馅儿锅贴,觉得大仇得报,终于施施然撒开了手。
“回寝室了。”他转过身,心情很好地关掉教室前面的最后一盏灯,往教室外面走去。
教室里陷入一片黑暗。
因为出去得太早,他没有看见紧随其后的,云树的目光。
云树的目光好像章鱼腕足,黏腻地追随着关呈明逐渐缩短的影子,追随着他匀称的躯体和手脚,追随着他回头喊自己快点跟上的时候,那张意气风发的脸。
又因为走到宿舍楼门口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到各自的寝室,那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云树在寝室做了什么,他也无从知晓了。
*
云树正在和客户聊天,更深入地了解对方的定制需求。
客户:
「其实我并不是想定制拼贴画,我想定制一些花瓣叶子做的小玩意儿,用来装饰我的耳坠。」
「不过你这里毕竟是定制拼贴画的,我就想着干脆从你这里买点小玩意儿,再自己装饰到耳坠上面。」
「耳坠没做过,不过我以前帮人装饰过手镯和项链。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试试。」云树打字。
「啊,居然可以吗?」客户显得有点惊讶。
「我以为你会不愿意。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
客户去挑自己喜欢的耳坠款式了,云树从装着材料的盒子里挑了几根铁丝,捏成不同的耳坠形状,又拿了些风干的花瓣叶子,还有浆果,先自己比划着装饰一下。
云树以前没有这么做过,关呈明觉得很新奇,撑着额头看他手上的动作,看铁丝缠在他手指上,弯出好看的弧度:“做拼贴画还要用到铁丝?”
“这一单不是做拼贴画,是做耳坠,拿花瓣叶子之类的做装饰。”
“你还会做耳坠?”
“很容易,只是装饰一下,”云树说,“无非是把这些花瓣儿叶子从纸上转移到耳坠上。”
解释完了,他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戴过耳坠吗?”
说着目光已经落在关呈明耳垂上,圆润的弧度好像很适合弄点花花草草的装点一下。
关呈明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抗拒,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粗着嗓子:“没……我不太喜欢这种东西,我连耳洞都没有。”
他也看看云树的耳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我看这种东西还是你更适合一点。”
“为什么?”云树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我也没有戴过耳坠,也没有打过耳洞。”
“就是感觉……”这对关呈明而言似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说得含含糊糊,并且立刻就想转移话题,“虽然我没打过耳洞,但我妈小时候打过。”
“她说她小时候跟现在不一样,打耳洞都是自己弄的,先用花椒磨耳垂,把皮肤磨薄了,再用针戳一个洞,就变成耳洞了。”
“听着虽然简单,其实还挺疼的,”关呈明说到最后,耸了耸肩,“不过那个时候嘛,也只能这样。”
*
自从云树和关呈明没背出来课文,被迫在全班以及全校表演情景剧之后,抽背课文就成了一个语文早读的一个固定项目。
上次早读被抽到的也是个学渣,男生,一头卷毛。
这节语文课,卷毛上台表演节目。
卷毛性格很外向,此时一点也不怯场,笑道:“我今天要给大家表演的东西……算是童年回忆吧。”
说着他抬起两只手,与脑袋齐平,伸出食指,对准自己的两只耳朵:“看仔细了……”
他吸了口气:“嘿!”
“……”有十秒钟的时间,教室里都鸦雀无声。
卷毛两手停在半空,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们……倒是给点反应啊!”
下面还是鸦雀无声。
但是云树往铁丝耳坠上装饰花瓣儿的时候,好像听见旁边的关呈明不明显地笑了一声。
他扭脸看看关呈明,关呈明也看了他一眼。
然后关呈明问他:“你知道他在表演什么吗?”
“什么?”云树问。
“耳朵。看他的耳朵,在动。”
云树看着卷毛的耳朵,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其他学生也有同样的感受。
“不是,”前排有学生看着卷毛,“你能不能先说一下,你要表演的东西是什么?”
“是啊。怎么看半天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变化呢?”
卷毛好像受到很大侮辱:“我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还指着耳朵!而且还告诉你们是童年回忆了!”
下面学生还是一头雾水。
卷毛跟其中一个男生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看出来别人是真不明白他在表演什么,丧气地嘟囔了一声:“算了,我还是直接说吧。”
说着他又举起手,两根食指对准耳朵,宣布了正确答案:“动耳神功啊!有这么难猜吗?你们小时候没看过那个动画片吗?”
说着他又梗着脖子做了几次,脸上每块肌肉都在用力。
这下大家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放了,前排几个学生经过仔细观察,确实在他两只耳朵上捕捉到了一些微妙的颤动。
虽然只是不太明显地动了几下,还是让大家觉得新奇。
“我以为是动画片编的,原来真的能做出来啊?”
“怎么做到的?我就做不出来,难道说这个也讲究天赋吗?”
……
整个教室陷入了热烈讨论,不过也有人例外。
云树扭脸看着关呈明,关呈明也看着他,表情有点藏不住的神气:“知道为什么我能猜出来吗?”
“为什么?”
“因为我也会。”
云树手上动作停了。
云树专注盯着关呈明的耳朵。
云树提出无理要求:“我想看。”
关呈明清了清嗓子,面对他。
十秒钟后。
就跟卷毛刚才的处境一样,两人大眼瞪小眼。
“……说点什么啊!”关呈明皱着鼻子。
云树看着关呈明:“你还没有做。”
“我他妈已经做完了!!”
“这样的吗,”云树手抵着下巴,很认真端详他,“我感觉你的耳朵好像没有动。”
关呈明很不爽,手指点着自己太阳穴:“当然有动啊,我做得超用力好不好,耳朵到太阳穴这一块地方都酸了,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是吗,可能不太明显吧。”云树还是摸着下巴面露思索。
然后他低下头,窸窸窣窣从收纳盒里翻出来一个小玩意儿:“对了,不如你在耳朵上夹个夹子,看起来会不会明显一点呢?”
关呈明低头一看,他手心里放着一只燕尾夹。
“燕尾夹?!”关呈明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啪地一声捂住耳朵,“这种夹子夹人很痛的啊!耳朵会被夹掉的啊!你在我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从神经章鱼进化成神经夹子章鱼了吗?”
云树还有备选方案,拿起自己刚装饰好的铁丝耳坠:“或者戴上耳坠,看起来应该也会明显一点吧?”
“不要不要不要……”关呈明磨着牙,“留着自己戴去吧,一个耳朵戴十个也没人管你!”
云树把燕尾夹和铁丝耳坠都放回桌子上,空着手盯着关呈明,然后叹口气:“那就只有最后一个方法了。”
关呈明瞪着他:“……什么。”
云树伸出手,轻轻捏住关呈明的一只耳朵。
指腹贴着有点凉意的耳垂,云树对这个位置还算满意:“这样绝对是最明显的了。”
“你可以开始了,”他小声对关呈明说,好像声音再大一点就会影响他对动耳神功的感知一样,“我一定会感觉出来。”
关呈明不说话了,也没有生气,更像心累。
他神情有点无语,但是半边的脸颊和耳朵不可避免变得有点红,还有点发烫。
然后他也叹了口气,很没办法的样子,避开云树的目光,低声说:“我开始不了。”
云树手指还捏着关呈明耳垂,能感觉到本来冰凉的耳垂现在已经隐隐发热,不知道是因为被人捏久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手指不再局限于关呈明的耳垂,顺着耳廓包裹住整只耳朵,一边还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
“神经病……哪有为什么。”
“反正你捏着我耳朵,我就是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