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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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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虽然望河市的气温还算不上秋,但秋季运动会当然不会等什么时候气温降下来再开,得把不久前军训强的身健的体利用起来。
沈语秋在高二七班,他们这一届的最后一个班,选科组合种类最多的班,也是人数最少的班。少到运动会强制每人至少报一项的程度。
安静貌似对他格外好,总能在各种时候帮到他,就比如运动会报名。
报名表发下来第一时间,安静就向体委借来,自己选好,顺手递给了沈语秋。十一中连个正经操场都没有,运动会项目倒是齐全,沈语秋把表放在课桌中间,两人在几乎空白的表上扫了一圈,挑了个双人跳绳,填好姓名再传给下一个人。
往下传了不过三人,闻询而来的同学们已经挤成了一坨,绝大多数都在抢着报相对轻松的项目。沈语秋视线落在正前方空空荡荡的椅子上,心想:不会给这半残剩个一千米吧。
还真就给这半残剩了个一千米。
其实江殊彦有两个选项,四乘一百接力,或一千米长跑。在别人拖后腿和累死自己之间挣扎一番,终究是选了只祸害自己一个。倒不是因为什么集体荣誉感,主要是怕被骂。
英语课结束,趴了四十五分钟的沈语秋起来揉揉胳膊,擦黑板去了。今天负责黑板的值日生并不是他,是帮英语老师拿东西去办公室的安静。
学校的柿子树不是游戏里的像素块,几小时就能收一轮、果子摘一颗少一颗,而且过了季节就没有了,哪怕就他一个人摘,爬到树梢够到最上面也不可能总摘,而且天天送柿子也太过刻意。不过黑板每天都要擦好几遍,他可以在安静被老师喊去时顺手帮她擦一下黑板。
或许安静帮他帮得格外多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态,总之两人就这么互不打扰地互相帮助着,尽管去掉“好的”“谢谢”“麻烦了”他们至今一周都说不上三句话。
三秋之半,中秋佳节,沈语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有一天会相聚到班主任家里。饭桌上,他和枕槐安面对面,坐得笔直。沈语秋发誓,以后跟枕槐安出门绝对先问清楚目的地。
乐了了发誓,她提前三天抛开自己的养生食谱,每道菜都是问过奚流那臭小子,他再三保证了没问题,又自己做出来提前试过一遍的,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厨艺也不差啊。
左看,自己班上文文静静的乖小孩,半天了光夹离他最近的那么一盘菜,低头搁那数着米粒子吃。右看,便宜儿子拐来的漂亮儿婿,很给面子的把每种菜都尝遍了,可乐了了怎么看都觉得他压根没嚼,全是直接吞下去的。
她瞪向整个饭桌吃的最欢的某人:准是这混小子糊弄人,挑了一堆自己爱吃的。
奚流感觉好似有两簇火焰顺着空气要往自己头上烧,不抬头也知道怎么回事,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说:“小妈,我觉得您那位置光线不太好,要不您上这边来?”
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奚流在乐了了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的目光中强行帮她挪了碗筷,屁股还没沾上椅子,他自己的筷子已经飞到手里,把枕槐安夹着的“毒药”从筷子上抢过来放自己碗里,坐稳了脚一抬,踢了沈闻枫一下:“喂饱你弟,我伺候这个。”
“之前香菜末都能挑的一干二净,这会儿整个的香菇看不出来啊?认筷子?筷子不长眼人眼也不好使了?”
乐了了刚提出想请枕槐安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奚流就说了,他挑食挑到正常人不太能理解的程度,想完全避开有点太困难,自己只能保证最后选定的菜单每道菜里都有他吃的东西。
枕槐安提出想把双胞胎骗来一起并得到了同意的时候,奚流也隐晦地向乐了了提出了,小孩突然被拐到老师家做客肯定不自在,吃饭的时候让他们挨着比较好。
结果很显然,就像他没想到乐了了理解的这个挨着真的就只是让哥俩挨着坐,他也没想到枕槐安这倔驴脑子抽筋,闭着眼乱夹。不,简直是专挑自己不吃的夹。
奚大保姆自以为几句话安顿好了一切,这边正用公筷往枕槐安碗里夹着菜,那边小妈的手已经伸到了他耳朵上。
“啊!妈!妈妈妈!疼!”
“给人家拿双干净筷子去,当别人不嫌弃你啊?”
对了,忽略了这还一个今天格外守规矩懂礼仪的,毕竟公筷都摆上了。奚流还记得,自己和小妈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别说公筷了,她甚至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当着还年少的奚流的面,撒着娇往他亲妈嘴里喂了个虾仁。
“啊、没事没事,不会。”枕槐安连忙摆手。
“就是!小树才不嫌弃我呢!筷子碰一下而已,我俩……”
我俩碰嘴儿都碰过多少回了。
话到嘴边,想起来自己目前还是个没名分的地下床伴,对面还有俩“不知情”的未成年人,硬生生拐了个弯。
“我俩大学还吃过同一碗粥呢。”
枕槐安补充道:“同一碗凝固的凉粥,吃之前中间划一道,一人一半。”
“差不多差不多。”奚流一闭嘴,霎时整间屋子又只剩下轻微碗筷碰撞的声音。现在后悔怎么没把废话制造机一块喊上也来不及了,只好主动接下让这顿饭可以喘着气儿吃完的艰巨任务,又踢了沈闻枫一脚:“诶,你们不是要开运动会吗?江殊彦叫魂儿叫了好几天了,你俩报的什么啊?”
“双人跳绳。”沈闻枫说,很配合地让话聊了下去,“江殊彦他但凡晚出去两分钟,也就不用跑这一千米了。”
“怎么?”奚流问,总觉得他俩这天聊的好像对口相声。
“安静——他同桌,报名表刚发下来就去找体委要了,她自己填好就给我们传着填,往后传了四五个,人才聚过来。”
“安静她平时怎么样?”乐了了突然问,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咬着筷子措了会儿辞,才继续问,“好相处吗?”
“嗯,挺好的。”提到安静,沈语秋也难得主动抢答了一次老师的问题,
“她……怎么了吗?”
“没有,随口问一句。周围一圈坐的都是男生,怕她不习惯。”乐了了笑笑,没再多说,“回头跟江殊彦说,实在不行那天请个假,去年体测就他最费劲,别累出个好歹。你们也是,名次不重要,小心别摔着就行。”
不用班主任嘱咐,七班这群歪瓜裂枣显然也没打算重视什么名次。
校园多项运动会通常会出现三种班级,普通型,人菜声势大型,以及被迫凑数型,七班就是第三种,让他们参加什么青春洋溢的运动会,不如让他们找片荫凉喝茶下棋。众人菜得平均,摆得相当。没人想要学校给的那么张破纸片子,更没人在乎班里墙上能不能多一张破纸片子占地儿。
众人虽都不需要破纸片子,但还是要给足学校面子,在正确的时间到正确的场地以自己的能力认真完成或自选或分配到的项目。如果忽略比赛成绩,七班应该是可以拿奖的,起码应该给一个全勤奖。
不算固定压轴的拔河,长跑是这次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少上半天课,再怎么说还是开心的,嚎了一个多礼拜的江殊彦这会儿倒是挺欢实,反正自己项目还早着,跑前跑后给这个递杯水给那个拿块糖,主动当了后勤。
如果不忽略比赛成绩,其实也应该给七班颁个奖。大大小小十几个项目,比了一半,愣没一个拿到前三的,也是不容易。
“诶,你俩有没有可能是咱班第一个进前三的?”广播喊到双人跳绳项目入场地准备,江殊彦凑过来,问,“不是说双胞胎有什么心灵感应吗?”
沈语秋瞥了他一眼,没回话,拉上哥哥找位置去了。
双胞胎之间大抵是有心灵感应这种东西的,灵魂会对另一半自己有所感应,但不会对一条绳子有所感应,哪怕这条绳子的两段握在同源的两半灵魂手中。默契是够的,动作同步倒也足够的,可跳绳技术是不够的。沈语秋能在他哥坚持不懈天天带他跑圈的前提下考出六点几分的中考体育成绩,跳绳在其中功不可没。
两人中有一个跳绳不错,又足够默契,好好跳的话其实还是可以得出一个看得过去的成绩的。可是俩人都没打算好好跳。
短短一分钟,前二十秒很顺利,互相揽着腰,沈闻枫跟着沈语秋的速度,脚尖点地,匀速起跳。中间二十秒也还算不错,断了一次,重新起跳依旧很稳定。后二十秒,就好像心灵感应突然失灵,你绊一下我绊一下,总共也没跳五个。
下场回到观赛区,江殊彦递了两瓶水过来,调侃他俩心灵感应续航不行。
中秋前后的天气,如果下场雨,阴个天,那叫一个清爽,再舒适不过。天公作美,可惜作的是屋檐下校领导的美,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阳光明媚的校园运动会,太阳挂在头顶,光芒一路畅通无阻地射下来,亮得人睁不开眼。少年们在运动场上欢笑竞争、挥洒汗水,好一副青春风景。就是被热出汗水的少年心情不太好。
沈语秋拧开瓶盖抿了口水,懒得跟他解释。续航不行的不是心灵感应,是他的体力,最后那二十来秒他俩是故意往绳子上绊的。沈语秋跳累了,时间还没结束只能接着混,心灵感应改用在这下是你绊我绊还是一起绊上了。
运动会进入尾声,江殊彦站到长跑起点线后,去之前还往兜里揣了块巧克力,说是怕自己跑低血糖。沈语秋靠着双杠杆子,没靠他哥哥,倒不是他不想靠。二十七八度的气温其实算不上多热,可外套捂着头发糊着太阳晒着,刚才又动了动,热气实在是出不去,再靠着个人就更散不掉了。
两百米的跑道,两圈下来,江殊彦已经被甩了大半圈。看着已经开始半死不活的前同桌,沈语秋觉得学校真应该给他们颁个奖。
即使运动会还剩两项没结束,但已经可以确定了。七班全员不负众望,十几个项目没一个前三,何尝不算一种难得呢。
在掐表老师无奈的注视下,江殊彦以六分十三秒的惊人成绩,结束了漫长的酷刑,被怕他猝死的班主任派来的双胞胎拖着走了差不多五分钟,才放他回教室瘫着。
江殊彦其实有点想留下来看拔河比赛的,即使他们七班注定上场秒败。凑热闹嘛,他喜欢热闹,坐在旁边看又不耽误他恢复体力。不过最后还是直接回了教室,因为沈语秋转达了乐了了派人来接他时的话:“你俩扶着他溜达溜达,完事直接回教室歇着就行。”
同时也无声转达了自己蛮不讲理的要求:晒,热,我要回去,所以你给我回去。
高二年级的教室一半在三楼一半在四楼,七班靠后,自然是多爬一层的那波。四楼,江殊彦自己走了半层,剩下那两层半可以说是哥俩给他架着扛上去的。
好不容易消去的一身燥热直接超级加倍,沈语秋解开校服拉链,撸起袖子,掏出口袋里的发卡往脑袋上整。感谢枕槐安,救他双耳于火热。
沈语秋贴在墙上,试图物理降温,也就过了一两分钟,惊天动地的呼喊透过玻璃,杀进室内,震得沈语秋皱眉离开墙壁,靠在椅背上扯着领口扇风。两道凉风以不同的频率一下下吹脸上,一道自下而上,另一道却不是来自侧面,而是前面。
江殊彦还没完全缓过劲来,半趴在沈语秋桌上,拿着练习册给他扇风:“您要不把您那外套脱了呢?屋里又没有太阳。”
沈闻枫抽走练习册,主动接任风扇一职,顺手还给江殊彦扇了几下。沈语秋犹豫几秒,可能是怕他哥累着,终于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
外套穿习惯了,便开始不分季节不分场所地穿,再后来,只要不是在家里,外套就绝对不会下身,比起遮阳保暖,更主要是心理上的原因了。今年貌似好了不少,虽然还是出门必穿,但实在热了不穿也没有很变扭,只是还是有点不适应。沈语秋摸了摸胳膊,打算一会儿回来的人多了再穿上。
“你不看看吗?”沈语秋朝窗外一抬下巴,问江殊彦。
七班教室在操场一侧,从窗口往下看,视线不比在操场旁边人挤人差。
“不了,干看着怪没劲的……安静?”教室门被推开,另一位外套死忠党出现在门口,听着楼下还未停歇的呐喊,江殊彦问,“你怎么也上来了,不是还没结束吗?”
安静站在门口,似是愣了下才回答:“乐老师让我来看看你,感谢你没事,我不用下去了。”
沈语秋看着她走过来,在自己斜前方的座位上坐下,感觉她心情很好。刚才的回话,回位置的几步路,好像都隐隐透着一丝雀跃。而且她好像冲自己笑了下。
回想着那错觉般微小的笑容,沈语秋又觉得不是雀跃。
是什么呢?
总归是高兴的。
看来她和自己一样,并不喜欢这场运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