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见云之里》紫菜罐头

26、视异之眼（下）

　　“如果不是德瓦太肆无忌惮了，董事会也不会下定决心。”
　　领着我们走到长廊的尽头，洛克夏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按住了一片有些掉色的拼版墙面。
　　如果说这么大的别墅没有一两个隐藏的房间，谁也不会相信吧？
　　只是我没想到在这片墙面背后竟然会有这么巨大的空间。
　　那片缓缓移开的墙面之后，是一条和我们脚下的所在一模一样的长廊。只是墙壁后的空间颜色是过于刺目的白色，简直就像是某些生化电影里的场景。
　　其实，这地方就是个实验场吧？

　　进入之后的所见也证实了我的想法。
　　走廊两侧，有数个用磨砂玻璃制门的房间，上头的标识也一目了然，麻醉药品、化验室、机械设备……这样的房间有好几个。
　　只是一直没看到手术室。

　　“这两年……苍蕊这片的捐献名单上，眼角膜的数量总是零。”
　　洛克夏恩似乎很熟悉这里，走廊两侧的房间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往里走去。
　　我看不到他的脸，也无法从他平淡的语气推测他此时的心情。
　　“后来连周边地区的角膜捐献数量也迅速地降为零了。”
　　眼角膜？
　　对了，在西三角遇到洛克夏恩的那次，他也有提到，甚至把名单给我看过。
　　“其实我早就猜到是德瓦。起初董事会不大愿意动他——毕竟他和他的家族，是重要的一部分。”
　　“然后现在做主的人是你了。”一直没有吭声的慕楼茔发出一声轻笑，只是他的脸上却是略微轻蔑的表情，“微光号的事情真是张扬啊。”

　　微光号……原以为洛克夏恩是不怀好意——单从他和罗玘先生的对话来看。现在听到慕楼茔提起，仔细想来，似乎是我过于主观臆断了。
　　那件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有说不清的地方，比如登船记录。因为我是跟着罗玘先生“直接”离开的，所以照理来说，我也应该是在失踪名单之内。只是，那恐怕不是我需要知道的了。
　　我并不想惹上麻烦。

　　在我三心二意地跟着前行时，洛克夏恩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指向我们右侧的房间。
　　“我和葛罗蒂不同。”他眯着眼睛，里头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危险的光，“我没办法忍受脏东西。”
　　慕楼茔哼了一声：“这是病。”
　　喂，这么直接说出来真的好么……
　　嗡——
　　那扇被洛克夏恩指着的金属制成的大门，发出了轻微的颤动般的声响，一个不起眼的扭曲点出现了。
　　等一下，难道这个人……布莱兹•洛克夏恩，原来也是——
　　整扇大门在眨眼间被扭曲成了一粒眼珠大小的圆球，我完全不知道洛克夏恩是怎么办到的。金属球落到了地面，并沿着橡胶地板慢慢滚了进去。

　　这里面是……手术室？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来到洛克夏恩面前，把口罩一摘，露出描绘了精致妆容的面孔。
　　“德瓦先生已经在做移植的准备了。”她用略微沙哑的迷人声音说道。
　　洛克夏恩微微颔首，“雷在外面等你。”
　　“多谢您的慷慨。”女人冲慕楼茔眨了下眼，“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边走边脱掉了手术服，露出里头黑色的裙边。
　　唔，这个背影看上去有点……眼熟？……啊，是那个慕楼茔说是小偷的女人。
　　所以她偷的东西到底是……

　　“你在等什么。”
　　直到那个女人的高跟鞋声消失在门廊之后，洛克夏恩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等人。”他扯掉领结，转身靠到门框上，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一个十四年前被他的兄弟谋杀的男人。”
　　慕楼茔露出了相当感兴趣的表情。
　　当然我大概也是这副表情——地望着洛克夏恩。
　　洛克夏恩却望向了我，“小姑娘，在西展厅时，你和那个里恩说过话吧。”
　　“……是的，怎么了？”我有点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不是要讲十四年前的八卦吗？
　　“他有跟你提起乔宁吗？”
　　“说了几句。似乎是因为车祸去世的。”……难道是里恩先生谋杀了他的兄长？
　　“——所以你是在等那位乔宁吗。”慕楼茔插话道，“你所谓的‘被他的兄弟谋杀的男人’，恐怕也是另有所指吧。”他望了眼手术室的方向，“突然来参加宴会，说着一堆看似自我的话，状似无意地诱使我们来到这里，你的目的真是耐人寻味。”
　　“呵，‘诱使’这个词用得不对哦。而且，我一开始就说明了，这是‘附加活动’，你不也是没有反对地就跟着来了吗。”
　　“如果今天不来，你恐怕会找机会在这孩子独自一人时下手吧。”
　　下手？洛克夏恩对我有什么企图吗？取走我的角膜来增加他的业绩吗？
　　人缘那么差，难怪是个危险的人物。
　　我下意识地往慕楼茔的方向挪了挪。
　　“你似乎比罗玘更有‘保姆’的潜质呢，‘那位’的弟弟。”
　　那位又是哪位？还是说是与“那位”同音的名字？这两人的对话信息量真大……
　　“那么今天就请回了，让小姑娘扫兴了啊。”
　　慕楼茔却并不打算就此离开，他直直地望着洛克夏恩，表情是一反常态的冷然：
　　“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早些解决掉你就好了。”
　　“太过激进也不好啊，你的兄长难道没有教导过你吗，煮青蛙的技巧么。”
　　说到这里，洛克夏恩的目光却落到了我的身上。
　　“小姑娘，给你个忠告，除了罗玘，谁都不要相信。不……我想即使是罗玘，他的话，你也最好不要全部相信。”
　　这时，手术室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我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突然，而是实在是太凄惨了。
　　洛克夏恩却置若罔闻：
　　“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悖逆了自己的姓氏的叛逆者啊。”

　　……

　　那天最后，我和慕楼茔还是没有进到手术室。只是已经没必要了，那位德瓦先生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却被洛克夏恩一个手刀劈晕，带回了手术室。
　　他不停地喊着“我不想看到了！我不要看！”“快住手！”之类的话，似乎看到了相当恐怖的东西。只是我也好，慕楼茔也好，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德瓦所见的，完全是他个人的幻觉。
　　至于后来，我拜托有门道的人对德瓦和里恩做了调查，才知道里恩因车祸去世的兄长乔宁，是德瓦的双胞胎兄弟。只是因为是异卵，两人的长相并不是十分相似。至于后来移植了乔宁角膜的里恩被流浪汉袭击导致右眼球被摘除，也是德瓦一手策划。
　　那天晚上，他是打算从里恩的左眼那里——把乔宁的另一片角膜也夺过来。

　　“那个乔宁似乎从小就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后来移植了他的角膜的里恩也是。”
　　帮我调查的人说：
　　“好像就是因为乔宁的原因，他们的父母才离婚的。”
　　因为□□的契合度非常高，所以才让德瓦产生了妄念吧。
　　只是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想要看到“异常”呢？

　　这个疑问，在再次见到里恩时，从他那里得到了答案。
　　“因为那个原因，母亲一直都更关注乔宁。德瓦大概……”
　　“眼睛已经没问题了吗？”
　　“听说是洛克夏恩家的人做的手术，恢复得相当快。”里恩指着他的右眼说，“这只眼睛也是。”
　　“那……”已经看不见了吧，那些“异常”。
　　“嗯？”
　　“你的助手来了。”在医院碰到过几次的，红唇金发的助手小姐出现在了喷泉池的另一边。
　　“啊，是的。我已经好久没去看乔宁了。”
　　“祝你路上顺利，这座城市给你留下了不少讨厌的记忆吧，还是尽快忘掉的好。”
　　“也有为数不多的好的记忆。”里恩冲我笑了笑，那双眼睛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烨烨生辉，“那么再见了。”

　　目送里恩离开，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前面的谈话有些沉重，好歹收尾不错。如果以后他还来苍蕊办画展，我是不是可以籍着有过一段愉快谈话的由头，厚脸皮地拜托他送一两幅画给我呢？
　　夏日午后总是容易让人昏昏沉沉胡思乱想呢。
　　才冒出这个想法，右边脸颊突然贴上了一片冰凉——
　　扯过玻璃瓶，我瞪了一眼罗玘。
　　拿冰镇过的汽水瓶贴脸这种行为真是幼稚。

　　“下午还有工作，你敢睡过去试试。”
　　我按耐住心中的不满，叫他：
　　“罗玘先生。”
　　“啊？”
　　“你有什么瞒着我吗？”
　　“具体指哪件？”
　　“……”

　　于是我放弃了。
　　对探寻真相没什么执念，而所谓被隐瞒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况且，罗玘不想说的事情，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