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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回程颠簸的大巴上,钟诚低头看看时间后,对身旁的人关切说:“这边路不太好有些颠,不过再有一会儿就到了,估计我们六点前能赶回去。”

      陈以筱看起来心情比去时更加沉重,顿顿后方点点头说:“……谢谢你了,钟诚。”

      “别这么说陈大哥,去年因为突然生病没赶上那次出诊,否则我也……”钟诚叹道,“估计再有一期我也会离开这儿,将来能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多,不过你们今后如果有机会去台湾的话一定记得联系我,”他回头看了眼独自一人坐在斜后方的易骁,发自内心的说:“希望他能早点振作起来。”

      易骁从墓园出来后更加缄默,黯然深陷的眼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钟诚自己体会过爱人离去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知道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而当瞥见易骁右手无名指上多出的那个和陈安华一样的戒指时,他心里不免感叹,这个男人怕是需要花上很久时间才能淡忘吧。

      又过了一会儿,当大巴开到一处站牌时,一个穿着简陋的黑人女子领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儿上了车,大概为了让手中偌大的包裹有位置可放,女人环视车内后,便带着孩子越过前排,走到最后方空着的整排座位坐下来。

      这趟大巴人并不多,除了钟诚他们三人和刚上车的这对母子,也只有寥寥四五名乘客,而当车再次启动后没多久,刚刚那个小男孩儿就离开母亲身边,一路扶着座椅来到钟诚和陈以筱前排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去。

      小孩子好奇心重,从上车起就被这几张不同于自己肤色的面孔吸引,一路蹒跚走来就是想仔细瞧瞧,而当他透过椅子间的缝隙偷偷观察却并未见身后的二人对自己窥视的行为不满后,小男孩儿干脆更大胆的跪在位子上转过身,大大方方的盯着两人细看起来。

      钟诚就坐在小孩正后方,被这双毫不回避的眼睛盯得颇不自在,只好回看着小男孩礼貌笑了笑,刚好手指触碰到衣兜里有块糖果,他便顺手翻出来递了过去。

      抵不过炫彩糖纸的诱惑,小男孩犹豫几秒还是接了过去,当酸甜的糖果在口中融化,小男孩儿圆圆黝黑的脸蛋上立刻绽放出满足的笑容来。

      又过了一阵,小男孩儿才得偿所愿的从座位上爬下来打算回到母亲身边去,而就在经过易骁旁边时,他却突然停下盯着某个地方,而后便抬起小小的胳膊指向一处,同时说出了一个简短的词语。

      虽然含着糖块让小男孩儿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因为只隔着个过道钟诚还是听到了,而当他不经意的回头看见小男孩儿伸手指向的位置时,钟诚不免微皱眉喃喃自语说:“奇怪……”

      “怎么了吗?”陈以筱侧头问。

      “……没什么,可能是听错了,”钟诚迟疑的摇了摇头才说:“那个小男孩儿好像说,一样的。”

      “一样的?”不理解钟诚此刻的反应,陈以筱也回头看了看小男孩儿的背影后问:“你听得懂当地的语言?”

      “对,来了一年多了,多少会些,”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奇怪,钟诚看向陈以筱解释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刚刚那个小孩儿好像是指着易骁戒指说‘一样的’。”

      从墓园出来后陈以筱也注意到了易骁手上的那枚戒指,当再次回头看到还站着那里的小男孩儿时,陈以筱不免皱起眉来,片刻后他转向钟诚确认:“那枚戒指就是你以前见过的,和安华一样的那枚?”

      “应该是,黑白相间的素面戒指样子比较特别,安华一直戴在颈间,我见过几次应该不会错,”但思量了一下后钟诚又摇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许只是巧合。”

      虽然这么说,但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去忽视这件事,所以还没等陈以筱再开口,钟诚已经转过身用当地语言问小男孩:“你刚才说什么一样的?”

      小男孩儿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憨态可掬的笑着,再次用手指点了点易骁手上的戒指,鼓着还含着糖块的腮帮又说了一句话。

      简单的动作却把毫无生气的易骁唤醒了,让他慢慢抬起头来。

      而钟诚却突然瞠目,半天也说不话,片刻后他对着易骁不可置信的说:“他刚说……说这个戒指和他妈妈的那枚是一模一样的。”

      三人同时震惊的抬起头,诧异的看向仍笑容满面的孩子,而小男孩儿却全然不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对这几个人意味着什么,仍笑呵呵的看向钟诚,接着便扶着座椅向后排的母亲走去。

      随着小男孩儿脚步的离去,易骁失控一样无意识慢慢站起身,而当他的眼神跟随着那个小小背影来到最后一排,当他见到那个黑人女子笑着伸出双手抱起孩子的一刹那,一道金属反射的光线陡然刺进易骁的眼中。

      易骁疯了一样的大步冲过去,来到这对母子身旁不管不顾的一把抓起女人的右手,用已经嘶哑的嗓音低吼:“戒指哪儿来的?!”

      钟诚和陈以筱也迅速跟了过来,钟诚先一步上前拉开易骁的胳膊,“你冷静点,也许只是巧合。”

      女人这才挣脱着把手抽出来,条件反射一样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惊恐万分的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用当地语言小声怒吼了一句。

      “不可能!”易骁红着眼睛说,“这是限量款全球也不过十几对,没有那么巧的事!绝不是她的!”

      一向沉稳的陈以筱也不可能再淡定,忙转向钟诚说:“钟诚你再帮着问下,问问她这个戒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钟诚其实也并不比二人平静,但点点头后仍让自己尽量显得克制的,用并不十分流利的语言向女人说明:“刚才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有个朋友带着和你一样的戒指所以想问问,我那个朋友……”钟诚犹豫了下才用一个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我那个朋友他失踪了,而我们一直在找他,这个戒指是哪里来的能告诉我们吗?”

      而当女人听明白钟诚表达的意思时,她面部表情开始变得无措,迟疑片刻才又抬起头看向这三个等待她答复的亚洲男人,可就在她犹豫着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时,却在看到易骁愤怒焦灼的眼神后被吓住了,接着便极其不自然的将脸偏向一侧,慌张低声地说了句话。

      “她说什么?!”易骁已是迫不及待。

      “她说她在路边买的……”

      “她撒谎!她的表情明明就是在撒谎!”易骁近乎吼道,并抬高已经嘶哑的嗓音指着女人说:“让她把戒指拿下来,这个戒指每支都有编号,就算是仿的也不可能连编号都一样!”

      易骁说着就再次将手向女人伸去,女人见状忙把身体缩起来,不自觉的搂着孩子的胳膊都箍紧了,怀里的孩子被勒的很不舒服一直叫着妈妈,引得车上其他乘客听到后都不免诧异侧目。

      钟诚将易骁又大力拽了回来,极力劝阻道:“易骁!现在戒指不是最重要的,你把她吓到什么也不肯说,就算拿回戒指又能怎么样?!”

      这一句终于让易骁停下来,他克制住要冲上去把戒指硬拽下来的冲动,站在旁边隐忍沉默着,但慌乱焦急的眼神却一刻也没从女人身上挪开过。

      钟诚这才再次转向女人,语气尽量缓和的低声说:“这个戒指并不多见,是在哪里买的能带我们去看看吗?”为了让她不要过于防备,钟诚又补充道:“我的朋友平时就比较粗心,就算是他弄丢了也很正常,麻烦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可以给你些钱表示感谢。”

      说着便把钱夹里的尽数现金拿出来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先收下,麻烦帮我们好好回忆一下,会不会是在哪里捡的记错了?”

      起初一直摇头的女人,在见到这个男人递过来足以支撑家里几个月的生活费时,终于被吸引的慢慢转过头来。

      见女人动摇,钟诚用更加诚恳的语气说:“我们是中国人,是来这里义务援助的医生,我的朋友已经失踪很久了,他的家里人一直很担心,这是他的哥哥,一直在找他,请你务必帮帮我们好吗?”

      不知是不是被最后这句话所触动,女人在看到钟诚手中的证件后,终于敢抬头面对几人焦急等待的目光,而当再次打量了一遍被推到她面前满眼担忧并无恶意的陈以筱后,终于她渐渐低下头去,随后面带羞愧的说出了一段话。

      听完女人讲的话后,钟诚竟哑声顿在那里,直至陈以筱催促他才颤颤的翻译出来:“她说……她是圣玛丽医院的临时护工,那里有一个昏迷了很久的病人,这是她一周前从那人身上拿到的……”

      一声短促沙哑哭声突兀传来,让车上几人遁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用带着戒指的右手掩在面上,即便没有发出声音,也能从这个人抖动的肩膀和指缝间奔涌而出的泪水看出他是在哭泣。
      ……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所医院,直接跑到顶层找到女人所说的房间,可当冲在最前方的易骁将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刹,他却突然如定格般陡然停下来。

      直至肩膀上陈以筱让人踏实的力度传来,易骁才敢轻轻的推开那道房门,而随着灰白色破旧的房门被缓慢推开,当门缝内的视线一寸寸逐渐开阔,他终于在最里侧的一张病床上,看见了那个思念至极的熟悉身影……

      易骁用尽全部力气支撑自己向前迈开脚步,可不听使唤的双腿却让他险些跌倒,致使不过几步远的距离让他走了很久很久。当他终于近乎瘫软的来到床边,当那个梦里出现过上百次的人真实的就在眼前,他双手撑在床边,俯下身让早已模糊的眼睛能看的清楚些,再清楚些。最后,易骁再也支撑不住的跌跪下去,用满是血渍的双手缓缓牵起沉睡中那个人的手,小心放在脸侧感受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一遍遍不停的沙哑着轻唤一个名字。

      “安华……安华……陈安华……我来了,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把我扔下,陈安华是我,我是易骁,安华你醒醒……”

      可无论易骁怎样呼唤,躺着病床上的人仍没有一丝反应。

      陈以筱满含泪水的轻抚着安华的额头,已然猜到是什么情况,看着这个已消瘦到不成样子的弟弟,他泣不成声的说:“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易骁亲吻安华的手指试图将其唤醒,“安华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醒醒好不好,我们来接你回家,你是不是想家了……”他拨开安华已长及耳间的鬓发,疼惜的抚摸着额头处那道深深的疤痕,略带恍惚的说:“安华受伤了,怎么瘦这么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醒醒好不好,我是易骁,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们来接你回家……”

      这样的场景不免让钟诚也湿了眼眶,他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了声“我先去找医生”后,就匆忙出去了。

      易骁始终握着安华的手跪在床头,生怕这不过是个随时可能逝去的梦境,一直喃喃说:“安华我现在不是做梦吧,你快点起来告诉我这是真的好吗,安华你是回来了没错吧。”

      忽然想到什么,易骁赶忙把口袋里刚刚拿回的那枚戒指取了出来,语无伦次的说:“是戒指,这个戒指带我找到你的,你看老天爷都不舍得让咱们分开,李小年也算过咱俩会在一起一辈子,安华你快醒醒,你醒了咱们就去结婚。”

      夹杂着尘土的脸上泪痕从未干过,易骁把戒指温柔的套在陈安华的无名指上,“我的已经戴上了,这个也给你带上好不好。”

      可当原本大小正好的戒指被轻易套在已经消瘦到极致的手指上时,易骁终究控制不住的再次痛哭出声来。
      ……

      过了一会儿,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入病房,年长者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白人老头,正是圣玛丽医院的院长,听说这几位东方人是来当地提供医疗支援的中国人时,他热情的与陈以筱和钟诚握手。当来到近前看到一个男人关切的守护在病床前时,老院长也颇为感概,在说明自己就是最初遇到安华的人后,便讲述起那天的经过。

      一年前当地正是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对峙的焦点,各类武装冲突频发,一天下午在他驾车返回圣玛丽医院的途中,在距离医院还有一百公里的地方忽然发现前方道路护栏被冲破的痕迹。由于那处道路崎岖事故多发,出于医护者本能他忙下车查看是否有人受伤,走近后才发现在下方一处突出的崖角有人正浑身是血躺在那里。

      由于悬崖太深看不到底部,他猜想这个男人应该是在车冲破护栏翻下去的瞬间被甩了出来才幸免于难。确认这个受伤的男人尚存一丝气息,他便忙将伤者带回医院,经过几天的抢救才让人脱离生命危险。但由于头部受重伤,人一直昏迷不醒,又没能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在院方联系过几个大使馆也没有匹配到任何国家的失踪者信息后,只能将这个男人先安置在医院里。

      钟诚在向院长表示诚挚感谢后,忙把事情经过翻译给陈以筱听,接着便颇为悔恨的说:“那时因为找到了车内所有同事的血迹和遗物,从没想有人会活下来,大使馆也没按照失踪人员登记医疗队员的信息。”

      陈以筱拍了拍钟诚的肩膀让他不必自责愧疚,即便他和父母曾一心期盼安华能有天回来,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弟弟竟一直身不由己的昏迷在这里。

      院长信奉天主教,笃信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让他遇到自有圣母的安排,不过接着便对钟诚说出了陈安华目前不容乐观的情况。

      “还好你们来了,几天前起这个人的情况开始不稳定,有器官衰竭的症状,这里条件有限能帮他的不多了,最好可以转到更好的医院进一步治疗。”

      钟诚担忧的翻译出这句话后,就见刚刚一直背身沉默聆听的易骁终于慢慢撑起身,低沉沙哑着说:“我去打个电话。”

      病房外,易骁目不转睛的盯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安华,生怕一个转身那个人又会消失不见,而当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抑制不住的眼泪再次肆虐而出,隔着千里易骁只对电话那头哽咽说出一句:“爸,你帮帮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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