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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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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里的舞蹈还在继续。
“池兰倚和高嵘去哪儿了?”有人八卦,“好久没见他们了。”
“我刚刚看见池兰倚上楼去了……”有人说。
就在这时,演奏席上的大提琴,拉出了一道嘶哑的噪音。
巨大的噪音响彻众人的耳朵。就在看向演奏席的此刻,众人愣住了。
高嵘面色焦急,以最快的速度从席前跑过。医生和管家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
“那个高嵘竟然这个表情?”
“一定是出大事了!”
在众人不解和急切跟随之时,华晏正急得团团转。
“天哪,池兰倚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可不能是我害的啊!”
医护人员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人群将他一把推开,又将池兰倚团团围住。华晏被挤在墙边,又挤不进人群,又实在不能走。
他身材高大,但隔着这么多人,也看不见池兰倚状况如何……就在心急如焚之际,拥挤的人群如摩西分海,被划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高家的掌权者,高嵘从这条通道迅速地进来。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因为高嵘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失态的焦急神色。
在看见池兰倚后,他的脸上甚至闪过一丝懊悔。
“他怎么样了,有受伤吗?什么情况?”
一贯平和的声音连珠炮般地问着。
“没有,池先生的头没有摔伤。在他昏倒时有人扶住了他。”女仆说,“就是这位先生。”
她指向人群中的华晏。高嵘在那一刻只匆匆抬头,瞟了一眼。
但他的眼睛,忽然死死地钉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华晏也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位高家的掌权者竟然用这样的眼神钉着他。就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毛骨悚然。
仿佛,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震惊,除此之外还有剥皮拆骨的仇恨。
不死不休的、浓浓的。
在担忧池兰倚之余,华晏也惊悚了。他心想至于吗?
因为池兰倚在他华晏眼前晕了……高嵘就这么仇恨他?
高嵘的下一句话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是你……怎么还会这样?为什么你又出现了?”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
池兰倚的手指动了动。高嵘迅速低头看向池兰倚。
就在这时,保安们开始疏散人群了。
“请让让,请让让……”
华晏还想知道池兰倚现在怎么样了。可他也在被疏散的人群里。他在心急如焚的同时,又因为高嵘方才那莫名其妙的一眼有些发憷。
他什么时候狠狠得罪高嵘了?
管家和侍者在为招待不周向宾客们道歉。经纪人卫邈就在这时摸到了华晏身边:“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担心池兰倚会不会有事。好好的,他怎么就晕倒了?”华晏说。
卫邈眼神闪了闪。他瞥了一眼也从房间里出来的许幽,又瞥了一眼还对情况不明所以的乔涟。
乔涟只知道自己在国内得到了一个好机会。许幽也只知道乔泽和池兰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乔泽的姐姐刚好回国。
于是她们现在,只是在为突发的事件而震惊担忧。
而卫邈……他知道更多。
“晚宴要结束了。没机会看见池兰倚了,他们不准我上去。”华晏又一次从楼梯那里回来,无奈地耸了耸肩,“高家的规矩真是森严,不过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对我有敌意似的。”
他拍了拍卫邈的肩:“走吧!看来今天这里没事可干了。我总有下次遇见他的机会。希望他身体健康。”
“下次?你还来?”卫邈一脸震惊。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留在A城。半年?或者一年?你替我找下房子吧。”华晏笑嘻嘻的。
回程的轿车上,他把座椅完全放下,身体摊得很舒展:“多亏了你邀请我来A城,这里果然比B城有意思多了。”
“你少干些让家里担心的事就谢天谢地了……”
卫邈开车走过黑暗的高速路。他嘴上这样说着,眼里,却暗暗地藏下了几分复杂。
漫长的高速路,许多辆轿车亮着车灯,依次行驶着。道路终端,大桥的彼岸,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没有人会在这里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世不详的经纪人。
卫邈看着A城的街道,看着曾属于川崎的KW集团的、如今破败的别墅。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寒气。
……
“没有明显问题?”
“患者之前,有没有出现过相关病症?”
“……会不会,和那些有关。”
医生看向高嵘,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脸上竟然流露出了几分复杂的懊悔。他咬着牙关,攥着拳头,像是在痛恨自己做错了某件事。
“高先生?那是什么?”医生问。
她没有得到回答。
在继续检查时,她听见高嵘说:“怎么会这样?这一世他的工作压力已经没那么大了。还是说,我又忽略了什么?”
说到一半,高嵘咬牙:“难道是,早知道……”
医生停了停手,可高嵘再也没说下去。
检查还在继续。高嵘坐在池兰倚身侧,沉默许久后,他的眼眸变得森冷,缓缓转向一个方向——那是方才华晏所在的方向。
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高嵘告诉自己,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池兰倚和华晏只是偶然地再相遇了。而他只需要把这个不明因素清除掉,他就还能和池兰倚一起走向结局。
可他的手微微地发着抖。忽然间,高嵘有了一种一切又将滑入上一世的深渊的感觉。
秘书气喘吁吁,匆匆赶到。高嵘努力平复情绪,站起来,走向她。
“我要一个人滚出A城。”他冷冷地说,“用任何手段。”
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私底下各种手段自然是少不了的。秘书想这个人一定是个影响到了公司的人,闻言站直了身体,低声道:“好的,这个人是谁?”
高嵘正欲开口,房间里却传来了医生的声音:“他好像在说话,他在说什么?”
高嵘赶到池兰倚身边。他以为池兰倚在喊疼或者说身体的什么问题,以一种近乎“扑”的姿态,焦急地低下头,去听池兰倚在说什么。
站在门外的许幽再次被自己的这次所见而震惊了。她眼神闪烁,心绪不宁。
池兰倚的声音非常小,只有贴在他身上的高嵘能听见声音。但即使如此,那几句话,依旧清晰地传进了高嵘的耳朵里。
高嵘定住了。
他如不可置信般,又低下头去听。
而后,他久久没有动。
见此情景,第一名医生连忙询问道:“池先生说了什么吗?”
下一刻,他因为看见高嵘的神色而愣住了。
高嵘坐在那里,贴在池兰倚唇边。他怔怔地在那里,脸上一片空白,像是听见了什么让他难以置信的话。
霎时间,他猛然坐起。
高嵘看向池兰倚的脸,死死咬着牙,如遭雷击。他的脸上有千般情绪、万种神色,最终化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死寂。
那死寂却非完全的死,而像是燃烧后的灰烬,一团黑色的漆黑的壳。只需要用柴火掰开一点,就会看见里面金红的火焰,仍在沉沉地、滚烫地燃烧。
以至于,在抱着池兰倚上楼时,高嵘就连不慎撞到手臂也没感觉到疼痛。
因为更重要的火苗占据了他的心神。
秘书还等在房门外。她听见医生说池兰倚大概没事,现在是睡着了。而后,她看见高嵘步履匆匆,又走出了房间。
“高总?”她试探着问。
高嵘站在她身前。可他没有看她,眼眸只是看着某一个地方。秘书悄悄去瞥,她看见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夜色和一片被乌云遮住了的月亮。
“不用去赶走那个人。”高嵘静静地说,“我想……做个实验。”
高嵘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是。”秘书连忙说。她知道高嵘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秘书离开。走廊上只剩下高嵘一个人。
他却没有回到房间里去,而是沉默着、沉默着。
生活上的违和,生活环境不同却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只有少许改良的设计,和上辈子不同的工作态度……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池兰倚不是被养得太好变懒了,也不是和上辈子有着一模一样的想法。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被他努力忽略却又反复想起的那个可能性。
池兰倚早就重生了,正如他所怀疑的那样。
许久之后,高嵘将手放到大衣兜里。
拿出了一枚手机。
手机屏幕明了又暗。就在这时,里面有人说:“高先生,池先生好像要醒了。”
……
“……没有明显问题,但还是建议……去医院检查。”
门外传来医生和高嵘讨论的声音。
池兰倚在天旋地转中睁开了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浅色墙纸和铃兰形状的吊灯。他在一片心悸中如噩梦初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池先生醒了!”守在他身边的女仆跑了出去。
池兰倚坐起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正掐在自己的锁骨下。他的手太用力,苍白的皮肤也被掐住一片红痕来,狰狞可怖。
他好像刚才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可潜意识竖起壁垒,把所有的信息都忘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高嵘迅速地推门进来了。
“……高嵘?”池兰倚看向他,愣了愣,“你的手怎么了。”
高嵘的手臂包扎着纱布。
但高嵘没有回答他。
高嵘来得很快。就在听见池兰倚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便推开了门,进入室内。
可在看见床上的池兰倚后……他没有说话。
池兰倚回来了。他恍惚地想。
被背叛、被抛弃、被骗走手中的股份、被赶出公司和家门,在打官司的路上于车祸中去世……上一世,三十六岁的池兰倚对他做过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彼时的池兰倚,不再是眼前这个总需要他帮助的羞涩青年。他冷漠、专横、傲慢。
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敲骨吸髓的野心家。
高嵘的神情太奇怪了。池兰倚想,他闭着嘴,却如在张口般欲言又止。
他看着他,眼里却不只有平日里的爱意,而是一种过于复杂的……好似不需要点燃,只需要用指尖一碰,就会玉石俱焚的感情。
于是一种微妙的慌张,也渐渐在池兰倚心中浮起。没来由,就像他潜意识里,其实知道高嵘露出这种神情的原因。
只是过去的某个时刻,当他想起所有一切的同时,他就强迫自己把它们全都当成幻觉忘记了。
因为,他害怕看见今时今日的高嵘的眼神。
“怎么了?你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池兰倚掀开被子,左右张望,“这里是湖边庄园的一个卧室里?我刚刚晕倒了吗?”
高嵘沉默地看着他,打定注意般地,要做一枚磐石。
池兰倚干脆从床上跳下来,明明赤着脚,却满不在乎地踩上柔软的地毯,脚趾在繁复花纹里东奔西走:“我刚刚问你手是不是受伤了,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我刚刚听见门外你和医生在说话……你手的受伤和我有关系么?”
高嵘知道,自己此刻不想开口,他只是来质问他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道:“兰倚。”
池兰倚脚下停了一下。高嵘顿了一下,刻意维持一种淡淡的语气:“前面地上,有个插头。”
池兰倚低头一看,那无主的插头就横在他脚前的位置,按他方才的样子再走一步,他的脚就会踩到那尖锐的金属上。
“哦。”池兰倚收回了脚。
池兰倚有一种感觉:虽然他平日里也总是在工作室里随意地东奔西走,可刚才,他是故意要踩到那个尖锐的插头上的。
是潜意识让他这么做的。他想要让高嵘停止那种眼神,转而开口说别的事。
“我的手没事,只是一点擦伤。”高嵘继续说,“你刚刚在下楼时昏倒,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就描述一件意外事件而言,高嵘有点太平静了。
“昏倒……”池兰倚努力回忆,“我记得宴会太吵了,我到二楼去透透气。下楼时……我的头很痛。”
在头痛之前,他还产生了幻觉。但池兰倚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高嵘。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池兰倚说。
高嵘看着他看了更久、更久。他审视着池兰倚。
从因为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到养尊处优的苍白皮肤,再到那双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瘦弱的青年、或者少年。他腹部扁平,缺乏腹肌,屁/股也因为挑剔的饮食称不上翘,臀和腰用手就能握住,只有腿长这一点很有吸引力,就像是一个因为遗传基因而幸运的个子很高、却因为不爱吃饭而发育得不好的、会满街游荡、或者找个角落恹恹地看书的青少年。
很难被大众视为性/感的身材,只有一些有着超常癖好、掌控欲倾向过度的人会欣赏这种看起来很容易就能被/操/死的纸片身体。
然而,在这具身体里,却有一个超乎寻常的,聪明敏/感、骄傲又自我怀疑、却固执己见的大脑。
这样敏/感的人对于异常,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高嵘最终将目光落在池兰倚光/裸的脚上。那双修长的脚踩在人来人往的地毯里。
就像它的主人——不计后果,随心所欲。高嵘想,池兰倚赢了。他还是害怕他踩到什么东西,刺伤脚趾。
“先把拖鞋穿上吧。”
“哦。”
池兰倚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高嵘让女仆把一双新的拖鞋拿进来。
女仆把拖鞋放在池兰倚脚边。高嵘移开目光,听见池兰倚说:“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他坐在沙发上,眼睛很大。如今裹着白色的毯子,下巴被遮住,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大了。
他看着高嵘,好像很担心。
像是有闷闷的雨点在玻璃窗外凝聚。高嵘听见自己幽幽地叹了口气。
仿佛窗边升起了列车行驶排出的白雾。轨道漫长,尽头是黑暗的密林。
“把鞋穿上吧。”
“我自己来吧。”
高嵘手还伤着,池兰倚怎么能让他帮忙。池兰倚慌慌张张地穿拖鞋。明明是把脚放进去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此刻他竟然一下子没穿进去,还把拖鞋踢到了旁边。
他用脚尖把拖鞋勾了回来,因为自己的笨拙有点心虚,低头瞥见高嵘在看着他,又觉得有些安心。
抬头时,高嵘却在看着窗外。
“池兰倚,你听见下雪的声音了吗?”
可外面没有下雪。池兰倚往外面看,只看见树影沙沙。
“宴会结束了吗?”池兰倚问。
“结束了。”高嵘拉上窗帘。
“哦,那就好。”池兰倚这话堪称没心没肺了,“我不用再下楼去了。”
池兰倚不会有卑微的、因为自己的昏倒而毁掉高嵘母亲生日宴的自觉。而且,他不喜欢高嵘的几个家人,自然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的人的感受或看法而难受。
池兰倚非常自我,只会看向他认可的人。
他端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双腿自然地交叉着,脚尖翘着摇来摇去,放松又随性。
好似这陌生的湖边庄园的房间,因他的到来,因室内只有他和高嵘,就变成了他的个人私产。
高嵘坐在他对面,眼眸微垂,慢慢下定了决心。
“现在还头疼么?”
“没有,已经完全好了。”池兰倚指了指茶杯,“等喝完这杯茶,我还能精力十足地和你去找你的父母亲戚——你打算带我和他们说点什么,对吧?”
他精力充沛,活力十足。高嵘却道:“我给你预约了一个检查。”
池兰倚停下喝水:“什么检查?”
“脑部的,关于你头疼的问题。就在后天,一个全面的检查。”高嵘说,“这两个月,你一直有些不太对劲,有时发呆,有时说些奇怪的话。你放心,我预约了最好的医生。”
不能让高嵘知道,他产生了那些幻觉……池兰倚下意识地想。如果让高嵘知道的话,高嵘一定会……
池兰倚莫名地反抗起来:“我后天晚上有聚会。”
“我们可以检查结束后一起去。”高嵘道,“你刚刚不是头疼得很厉害吗?”
“我已经不疼了。而且以前我没有这个问题。”池兰倚固执己见。
“所以突然出现问题了,才格外严重。你以前就不喜欢看医生。二十多岁时还能靠着年轻熬一熬,等到三十多岁时,你整晚整晚地都睡不好。”高嵘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非常痛苦的事,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了,“你必须去。”
无论有没有幻觉,莫名昏倒的池兰倚都必须要去。
“……”池兰倚的脸色阴了下来,“我不想去,我讨厌医院。”
他表现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高嵘看着他,心中燃起无名的焦躁之火。
这一刻的池兰倚,让他想到了上辈子他去世前,那个病痛缠身还不肯去医院、非要留在工作室里的池兰倚的模样。
为什么重来一世了,池兰倚还是不肯去医院?难道池兰倚只为害怕露馅,就做出这么伤害自己的事?池兰倚刚才可是突然昏迷了啊?
“池兰倚。”高嵘慢慢地说,他决定不兜圈子了,“你究竟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他定定地看着池兰倚,漆黑的眼眸像是在燃烧。
“你在害怕检查出什么吗?”
“我……”池兰倚嘴巴发干。
心跳得很快。
在昏倒前,他分明是想要质问高嵘的古怪的。可醒来后……他却觉得被质问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自己。
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就是不想去又怎么了!你明明知道,我很讨厌医院。你明明知道我爸妈把我送到那里去,我……”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哽咽。高嵘一愣,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脑袋。
就像前世池兰倚每次最崩溃时那样。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哄他。
池兰倚不说话了。他让自己像个受害者一样埋在对方的怀里,好把他刻意避免去医院这件事非常合理。
甚至,他连第二声哽咽都懒得再装了。
池兰倚在高嵘的怀里安安详详。他不再装哭,却发现开始发抖的人变成了高嵘。他有些好笑地拍对方的脊背:“你抖什么?”
高嵘不说话。池兰倚又道:“好了,我原谅你了。以后别逼我去医院了。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还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
“难道你知道?”池兰倚逗他,“又不是你的身体。”
“池兰倚,你知道个屁。”高嵘抱着他的手忽然变得更紧了,他恶狠狠地说话,“你知道?你知道你还让华晏他们带着你酗酒?你知道你还服用药物过量?你知道你还整天待在工作室里,白天黑夜颠倒?你知道你还这样折腾自己,让自己短命?”
“你在说什么啊?我哪有做那些事情?能轰轰烈烈地活到三十多岁够本,也好过七老八十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池兰倚满不在乎地道,忽然眼睛亮亮地笑了,“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最优秀的艺术家就是英年早逝的艺术家。乔尔乔涅、拉托万……说不定等我死后,我一张废稿都能拍出天价……唔!”
高嵘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他抓得很紧,把池兰倚的骨头都弄痛了。
他突如其来的霸道让池兰倚猝不及防。他放开池兰倚的手,又抓住池兰倚的下巴,开始玩命地吻他。
就像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
一直以来,在亲密相处时,高嵘都有点进攻过度的倾向,和他在旁人面前表现出的绅士面貌截然不同。池兰倚逐渐习惯了接受这点。
但今天,高嵘的攻击性有点太强了。强到让池兰倚难以忍受。
就在他提到“英年早逝”之后。
风吹开了窗帘,哗啦啦地响。池兰倚终于在亲吻之间有了一次呼吸的空间。
池兰倚靠在沙发上喘气。他柔软顺滑的头发全乱了,嘴/唇湿润润地肿起,腰间的毛衣被乱糟糟地撩起来,露出苍白干扁的腹部。
而在那织细的腰间,几个手印红得鲜明。刚刚亲/吻时高嵘的手就这样一直往上捏。
“你发什么疯?”他质问高嵘,“我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窗外的确没有下雪。
雪只是再度落下了,就在他们之间,埋葬一切,无穷无尽。
高嵘盯着那手印,眼神暗了暗。
他把手又盖了上去。
池兰倚皮肤细腻,却在打颤。他太薄了,整个人,整个腰,都是。好像往下稍微用力按一按,就能隔着皮肤,按到他的内脏。
池兰倚喘着气,只是不高兴,他低着眼看高嵘,眼睛湿淋淋的,像是下过雨的草地。
“池兰倚。”高嵘忽然说,“不准开这种玩笑。”
“啧。”池兰倚无所谓地说,“我记不住。这句话你记得下次我开玩笑时,再和我说。”
高嵘听见自己的牙关咔咔作响。他不明白池兰倚已经重生,却怎么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池兰倚不记得上辈子的池兰倚曾经为了所谓的“艺术”变成什么模样吗?池兰倚不记得他拔个牙,都要哭着求医生给过量的止痛药,非得高嵘在旁边一直安慰他的时候吗?
他又开始恨池兰倚了。池兰倚的死不悔改让他心痛。他想问他昏迷时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你上辈子到底为何那样对我?为什么这辈子明明重生,却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你那么喜欢开玩笑,那么……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为了我哭?”
“啊?”池兰倚一愣。
“或者……你有没有为了我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