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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明山,雨虹 ...

  •   褚清宁从来不是拍脑门儿做事的人。

      按照他的想法,年末正是各种活动节日最多的时候,人们放假需要有地方去,这个节骨眼儿上办展必然大赚。

      当时花了极大成本将宋秋辞的画从海外运来,是抱着一丝豪/赌念头的。他押注年轻人会买宋秋辞的账,赌赢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下一步的打算,要加紧把资源利用起来。

      而且,他还想能继续见到宋秋辞。

      从十八层办公室往楼下看去,环路高架桥上车小得像蚂蚁蠕动,他端着咖啡看得出神。忽然又想起那天去她家看“山崖表里”,清清淡淡一个人,站在日光里笑起来灿烂得像向日葵。

      她应该多笑笑的。

      他收回了神,回到办公桌,打开手机随意浏览,本意是看看网络上对画展的评价,却在热搜第一位看到高高挂着的几个字——“季氏千金密会X二代”,点进去看,赫然是之前他们庆功宴结束后大家从火锅店出来以后的偷拍。

      说起来偷拍者也是角度清奇。当晚拉拉杂杂一大帮人一起从餐厅出来的,到了照片里却只有他和宋秋辞两个人站在路边说话的镜头。

      他于这种断章取义看图说话的事情见得多了,基本麻木,可这回却有一丝不安。还没来得及多想,电话却已响了,陌生号码。

      “褚清宁。”他习惯的开场白。

      “你好,我是季南征。”

      朝阳的高档住宅区大晚上依旧灯火通明,一幢幢高楼如科幻世界。褚清宁把车开进某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负一层,然后顺着楼层指示牌按亮电梯到了壁球馆。季南征约他在这里见面。

      季南征这个人他是早有耳闻的,但那天在季家大宅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碰面。

      褚清宁自己出来工作、运作一个出于自己兴趣建立的小公司,在外面的应酬交际多、被媒体拿来做文章的机会也多。但季南征不一样。

      他甚少出现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惯常的俱乐部、酒会、论坛,季氏的业务也是多和沪上那边的集团来往,他们并没什么交集。今天季南征忽然约他……他估计是因为宋秋辞。

      壁球馆某一间,季南征一个人打了一会儿。他今天穿了运动服他显得年轻不少。这里离他朝阳的公寓近,以前结束工作以后他有时会来运动一会儿,这段日子住在大宅,已经很久没来了。

      筋骨有些不够舒展,打起来也没以前顺手。

      他不怎么关心八卦娱乐新闻,还是注意到季氏股价莫名上涨,才从助理那边得知宋秋辞和褚清宁上了热搜。说来坊间动作也快,捕风捉影就当确有其事,他哭笑不得。

      褚清宁很守时,两个人见面握手,季南征朝座位那边扬扬脸,那儿搁着一套崭新干净的运动服和拍子:“打一会儿?”

      褚清宁并没有推辞。

      打球,专注在球上。季南征挥拍激进,褚清宁却每一击都稳稳当当。半个小时之后都累了,便收了拍子,到一旁休息。

      褚清宁额前的碎发汗湿,靠墙坐了,笑笑:“季总第二次见面就约我打球?咱们的交情还不至于此吧。”

      季南征站着,拍子驻在手下,顶着地板,“是不至于,但我不太习惯和人吃饭谈事。正好要运动,就约褚总来了,您不介意吧?”

      褚清宁偏过头去看他。

      **

      宋秋辞趁着画展落幕这几天有空闲,打了个车回母亲买的公寓收拾些零碎东西。她准备在大宅长住,又不准备浪费钱再去置办一套生活用品。

      她一边收拾一边心里默默感叹,画家清贫啊。

      床单被罩装了一个行李箱,想了想又装上几本少年时买的喜欢的画册,觉得差不多了就下了楼。

      大楼一层是明亮的大堂,正有斜阳从玻璃门外洒进来,逆光中见到的人影叫她一愣。

      中年男人,背对着她正在和大堂的管理员低声说着什么。她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愣愣地站了几秒,直到男人回过身来看见了她。

      季南征的父亲,季明山。

      因为集团业务也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自宋秋辞的母亲去世,季明山一直住在沪上。宋秋辞回国这一段时间也只零星见过他几面,都在葬礼的场合。

      “季叔叔。”她用以前的称呼向他打招呼。

      季明山笑:“秋秋?”

      时间正好近午饭点,两个人找了家云南菜馆,季明山叫她随便点些爱吃的。

      季奶奶的葬礼刚刚操持完毕,他还没回沪上去。临走之前是特意到这边公寓看看,叮嘱管理员要依旧定期找人打扫清理。他听说宋秋辞搬回大宅去住了,怕这边落灰。

      宋秋辞没想到的是这种事他居然亲自管。筷子拈起一片菌子,送进嘴里缓缓嚼了。

      “你妈妈对这房子很爱护,总想着你回来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季明山说这话时,神情居然显出一丝落寞,和媒体上所见的精干形象很不一样。

      她爱护的,他要帮她继续爱护。季明山知道小辈们并不理解自己和宋秋辞母亲的感情,于这些事上,他向来也不多说。

      “谢谢季叔叔。”宋秋辞不太会与他相处,说话也是客气有加。

      季明山看看她:“回家来了,有什么事就和钱叔和南征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南征要是欺负你,跟季叔叔说。”

      宋秋辞点点头,“他们都挺照顾我的,您不用担心。”

      “南征这孩子,面冷心热,实际上很关心你的。”

      这话季奶奶也说过。宋秋辞没有回应。

      季明山继续道:“你们同龄人,多聊聊天。对了秋秋,找男朋友了没有?要是有合适的,带回家来看看。”

      他没有养过女儿,此刻也有些尴尬。但是想到面前的是亡妻珍爱的闺女,心下不禁一软,他想扮演好一个慈父的角色。

      “没有,忙课业忙工作,没顾上。”

      “不急,得好好挑个配得上咱们秋秋的。”他舀了一碗汤,又夹了个鸡腿放在汤碗里,推到宋秋辞面前。

      季明山和宋秋辞的妈妈芮雨虹,是大学时的同学。

      那个年代能走进象牙塔的还是天之骄子。

      芮雨虹长得漂亮,是中文系的系花、有才华会写诗,很多人追。那会儿的季明山,还算得上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因为母亲——也就是季奶奶——深厚的国学修养影响,也报了中文系。

      回忆里的年轻岁月似乎是笼在一层淡黄色的日光里的,轻柔浪漫。中文系的日子散淡,芮雨虹常常在学校后山的凉亭看书,季明山是从那时注意到她的。

      淡紫色碎花图案的布拉吉,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她经常看朦胧派的诗,喜欢近现代文学,可古汉语就学得差一些。

      季明山借着帮助她学习的幌子,在孔孟老庄、之乎者也中,渐渐走近了她朦胧的梦境。

      当时岁月平朴,人也单纯,两个人的爱情可以说没有掺杂一点功利,是悠扬美好的几年。直到大四,季明山的父亲出事,家里的顶梁柱垮了,他转到沪上的商科学校去读书,因为年轻人的冲动和幼稚,异地恋没能维持多久。

      毕业几年回到京城时,芮雨虹已经和宋建瓴结了婚,自己也娶了家里给安排的门当户对的妻子。

      宋建瓴他是见过的,和煦踏实的男人,对芮雨虹无微不至。

      眼前的宋秋辞,鼻子和嘴像她父亲,可偶尔笑起来的样子,弯弯的眼角和眉毛的弧度都和芮雨虹一模一样。直到现在,有的时候季明山还是能想起芮雨虹朝他笑弯了眼睛,念着《致橡树》的样子。

      “明山,‘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有喜欢的、合适的,就跟季叔叔说,咱家可是连嫁妆都给你备好了。”季明山笑笑,又叮嘱宋秋辞多吃一些。

      他眼神无意中掠过宋秋辞的手腕,那上面还戴着宋建瓴给她留下的手表。目光一沉,流过些黯然的神色。

      如果当年家里没有发生变故,自己没有去沪上,那么眼前的女孩儿,是否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她的眉眼会像雨虹,鼻子和唇会像自己。他们两个,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季明山终究为此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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