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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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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泽从最初的懵乱中醒过神,慌忙摸向腰间,发现自己竟连一根小箭都没带在身上。
……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青唐,却居然在紧要关头这样靠不住!
他心里骂着自己,只得随手捡了一根棍子算是防身,伸手拦在青唐身前,紧张地将他护了起来。
“别害怕,我在呢!”李弘泽说道,但青唐回应他的,却是一抹浅浅的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唐那浅浅一笑,竟让他无来由地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
李弘泽一时怔愣,下一刻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影子飞过眼前,紧接着噼啪一声厉响,不远处,几个叛军模样的人竟应声栽倒在地。
李弘泽定睛看去,只见面前一人身着白衣,长身鹤立,手持一条通体漆黑的软鞭,冷冷地与面前几个凶徒对峙。
此人不是青唐是谁?!
李弘泽手里举着那根棍子,睁大眼睛愣在当场,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为何碍事!”
为首一黑衣人低喝一声,举起长刀就朝青唐劈来。青唐也不答话,软鞭一甩,便卷向那人的下盘。
那黑衣人武功也是不凡,轻松躲过青唐的攻击,回手一招,刀刃横抹青唐腰间。青唐向后跃了半步,借力腾空而起,一鞭击中黑衣人持刀的手,那手背立时被刮出了一道血口。
黑衣人啧了一声,并不去管那点小伤,又整好架势攻向青唐。方才被青唐一鞭子撂倒的几个人也缓过了劲,齐齐朝青唐扑了过来。
青唐倒退几步,转攻为守,软鞭上下飞舞,几人既近不得身,鞭子却也伤不到他们的要害。
就这么僵持了几个回合,刚才被青唐击中手背的黑衣人,手里的刀突然当啷一声掉了下来,膝盖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上,开口竟似十分艰难。
“你……鞭上有毒!”
青唐面色冷沉,任他说什么也不去理会,双目凛凛一扫,又是一鞭击向另一人的手背。那人大惊,立刻后退开来,几个敌人被一个毒字震住,攻势顿时疲软了不少。
此时几名风林卫终于摆脱了挡路的叛军,上前与这几人缠斗起来,青唐身上压力减轻,收起鞭子说了句“走”,拉上李弘泽就向城门跑去。
周遭太乱,变化太突然,李弘泽分不出精力多想,只得茫然地跟着青唐在乱战的人群中穿梭。
城门就在前方,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惊恐万状地挤在城门下,大呼小叫地喊守军开门。守军虽然怕叛军进城,却也不敢将自家大人们关在城外危险的战乱之中,只得硬着头皮打开了城门。
青唐为李弘泽罩上披风帽子,带着他混入那群官员中进了城,几个一同跟来的风林卫见状会意,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暗中保护着他们。
青唐和李弘泽一进城,便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一会儿殿下先在隐蔽的地方藏好,我去馆驿为殿下取弩箭来。”
青唐警觉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你……”
尽管已经暂时安全了,李弘泽大脑却仍在一团混乱之中。
……为什么不能一起回馆驿,为什么这些人好像是针对我来的?
……你为什么会武功?
你……究竟是谁?
纷至沓来的疑问太多,齐齐阻住了喉咙,令李弘泽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青唐深深地看了李弘泽一眼,没有多做解释,四下看看,见三个风林卫已经跟了上来,便领着李弘泽寻了一间不起眼的小房藏身,与前来的风林卫简单交代了一下,纵身一跃,轻轻跳上房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方才的小巷还算僻静,但韶方城的大街上却已是乱作了一团。叛军一见城门开启,立刻抛下城外混战的战场冲向城门,守城兵士不及将城门关闭,被大量的叛军呼喊叫嚣着一股脑涌入城中。
城中多是尚还不明所以的百姓,叛军一个个手持武器,凶神恶煞般地蜂拥而至,百姓们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四散奔逃。青唐伏低身体,冷眼看看下方街道上混乱的场面,又望向不远处他们下榻的馆驿。
馆驿大门紧闭,看起来状似平静,但从青唐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两个隐在暗处守株待兔的杀手。
青唐悄悄绕到馆驿后方,攀上二楼的窗户翻进屋内,从行李中取出一套小型弩箭放在身上,翻翻捡捡,又找出李弘泽临走时以防万一放进了行李中的那个风林令牌。
这令牌还是半年前他们去霜雀谷那日偶遇沈茂时,沈茂交给李弘泽的。
如果一直有风林卫护卫着,这块令牌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若是有万一……
青唐不愿再多想,将令牌贴身放进衣服里,从窗缝里向外看了看,又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
这间小屋不知是谁家的柴房,墙边有几堆劈好的柴火,还堆着一些破破烂烂的杂物,看起来已是许久无人整理,房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尘土味。
三个风林卫尽职尽责地守着门口和窗口,屏气敛神,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三人一人年纪稍大,约莫三十几岁,其他二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一人稍壮,一人稍瘦,三人皆是勇武可靠的模样。
李弘泽沉默地坐在角落的柴火堆上呆呆地发愣,房中安静的空气让方才的纷乱思绪渐渐沉淀了下来。
很显然,有人隐藏在叛军中,想趁乱杀了自己。
而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人,也在这瞬息之间就这么变成了不认识的旁人。
——他有武功在身,他遇敌冷静,出招凌厉,他……不是大夫。
杀身之祸与陌生的青唐,这两件变故皆是突如其来,也辨不清是哪件更令他神伤。
李弘泽只觉胸口被压得闷闷沉沉,难以喘息。他回想起昨夜熄了灯烛,自己嗅着青唐身上那淡淡的药香,还在想着等到此间事了,回到安都,就要给青唐一个惊喜。
而不过一夜之后的此刻,已是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平安回到安都,那静静等在翠楼酒窖中的惊喜,更不知还能不能送得出去。
李弘泽兀自消沉着,忽听吱呀一声门响,略显阴暗的房间中亮了一亮,是青唐回来了。
“殿下。”
青唐走到李弘泽身旁,蹲下身来,将弩箭放在李弘泽腿上,低着头不去看李弘泽的眼睛。
“殿下带在身上,防身。”
“青唐,我有话想问你。”
已是整理好心绪的李弘泽看着自己膝上的弩箭,并不伸手去拿,只是沉声将无法逃避的疑问问出了口。
“你……究竟是谁?”
青唐垂着目光,沉默不语。三个风林卫听了这句问话之后立刻警觉起来,握起剑柄,紧盯着青唐的动作。
“你为何会武功。”李弘泽不管那三人的反应,又追问了一句。
本是早就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但话语在青唐嘴边滚了几滚,却又被咽了回去。
终于还是……舍不得。
青唐咬了咬嘴唇,再开口,是一句垂死挣扎地谎话。
“武功……是徐神医找人教的。”
李弘泽闻言一怔。
徐神医教的……?徐神医收养他时,确实正值战乱年代,为保平安,徐神医便找人教他武功防身吗?
李弘泽下意识地在心里补全了这则谎话的来龙去脉,一遍一遍,细细念着,生生念得自己似乎竟是信以为真。
“是这样啊,难怪!”
他的表情瞬间明亮了起来,将腿上的弩箭放到一边,俯身抓起了青唐的手。
“我们青唐果然厉害,又会医术,又会武功。本来还说要保护青唐,结果反倒让青唐保护了我,真是不像话。”
李弘泽说着,蹭了蹭鼻子,给了面前的人一个仿佛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而后又稍稍严肃了一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吧。”
李弘泽的反应让青唐一时有些发懵。他的那句谎话只是源于一时难舍,话说出口,连自己都信不起来。可是谁知李弘泽却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模样,连质疑都不曾质疑一句。
他是真的相信了么?或者还是……他也舍不得我?
那人手心的温度渐渐沁入自己的皮肤,青唐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好似要被那笑容灼伤一般,又垂下了眼帘。
好在这时风林卫那三人中年长的那一位回答了李弘泽的问题,打破了这无言的尴尬。
“韶方生变,不可久留,现下当立即护送殿下返回安都。但此番明显有人想对殿下不利,一次未能得手,必会卷土重来,仅凭我们几人之力,恐怕难以保证殿下的安全。韶城以东十里处有风林哨岗,殿下最好先随我们去那里,多调配些人手同行,方才稳妥。”
“那些人,会不会是……”
李弘泽将话犹犹豫豫地说了半句,就没了音。
“……嗯。”
青唐定下心神,暂时把那些难解之题放在了一旁,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李弘泽实情。
“其中一个杀手……我曾在宣陵王的护卫中见过。”
机缘巧合,仲夏祭前那一日在街上偶遇宣陵王,青唐不知为何,在一众护卫中就偏偏记住了那一人的脸,便是方才在城外被他毒倒的那个黑衣人。
——是宣陵王安排了这次暗杀,此事如今已是毋庸置疑的了,就算没有这一节来证明,整个大周大概也并没有第二个人这么想要李弘泽的命。
三个风林卫多少有些吃惊,李弘泽却并没有怎么意外,只是脸上没了笑容,只余一抹黯淡的灰。
青唐反握起李弘泽的手,李弘泽一抬眼,正好对上青唐沉静的眼神。
他知道他对哥哥的心,他懂得他此刻有多伤心。
“我们走吧,殿下。”青唐轻声道,“我不会让殿下有事的。”
“事不宜迟,此处不宜久留,殿下还是应尽快前往风林哨岗才是。”那个年纪大的风林卫也说道。
李弘泽点点头,略略收拾起心情,站起身,拿起弩箭带在身上。几人出了柴房,绷紧神经警惕着四周,顺着小巷向韶城东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