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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番外2:十四年后贰 ...

  •   果酒村不远处有一座庙,也是从前青篱村的信仰者们所敬神佛上香之地。踩在青草上,雨后的水露与泥泞粘在鞋面上,像是藕断丝连的亲密踏实。
      那座庙已荒废,周围杂草丛生,里头的佛像像是来自远古,庄严平和,看得出还有人来打扫。年无获打开佛龛,“当时你把我放在这里,我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年无获心头沉重,或许是想到过往的事,忍不住提起,君景烛还是牵紧他的手。君景烛同样心里难受,他刚离开玄仙山,所有的过往将会被埋葬,在选择遗忘前还是会难受。“我等啊等,腿麻了、肚子饿、好想睡,可是我不敢合上双眼。我其实很希望可以睡过去,我可以想象这是场梦,睡了、醒了,我还在青篱村。可是我又睡不着。”
      年无获的眼中是几十年前的那天,那时这佛庙有着人烟气,每天会有人来烧香拜佛。和尚来了,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诵经。“我听着那规律的木鱼声,和尚念经,我觉得好吵、好讨厌。明明是令人不心浮气躁的、平和安宁的诵经声,我却觉得好烦,满脑子都在想青篱村怎么样?你在哪里?爹娘和弟弟呢?那群人是谁?”
      年无获说:“那时我害怕你忘了我还在这里,我觉得非常非常恐惧。” 君景烛伸手搂紧了年无获,吻了吻他的脸颊,自己的眼眶却红了一圈。
      “但后来我想到有一件事会让我更加恐惧——我怕你出事。”年无获像被困在了过去,“我觉得我快要窒息而死了,我胡思乱想,觉得非常非常恐惧。我宁可你忘了我,我也不想要你出事。”他颤抖着把脸埋在君景烛的颈窝里嘀嘀咕咕着,“怕你出事……”
      “没事了,过去了。”君景烛望向佛龛,那么狭小的位置,他记得当时年无获是整个人蜷缩在里头的,如今应该是完全进不出了。
      年无获擤了擤鼻子,抬起通红的脸蛋,“啊啊,怎么搞的?明明应该要逗你开心点,结果反而是我——啊!蛇!”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挂在君景烛的身上。君景烛吓了一跳,踉跄几步,“哪?哪?”
      “蛇!那里!”年无获抱紧君景烛的脖颈用手指着地上一条青蛇,“杀掉它——!滚呐!” 他急得大叫。君景烛觉得年无获有点可爱,但更多的是好笑,他忍不住笑了声又憋了回去,“先下来,我动不了。”
      “衡——衡救命!”年无获还是不愿意放手。
      年有六旬的和尚伸出手,那青蛇朝他去,而和尚将它放回了林子里。“……咳,多谢。”年无获有些尴尬地从君景烛身上下来,又瞪了脸上浮现笑意的君景烛一眼。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 年无获与和尚干瞪着眼,只见和尚坐在蒲团开始打坐,不受干扰。
      年无获和君景烛便先离开。一路上,君景烛突然想起年无获怕蛇的经过。一开始,年无获看到蛇出没会吓得定在原地不动,满脸尽是恐惧,可却是脑子一片空白。那时年无获的状态是非常不好的,蛇会缠上他的脚踝,他只是浑身发冷发抖。待君景烛发现了赶忙杀了那蛇才会清醒,然后扑向君景烛,贪婪地吸食君景烛身上的气味。他的浑身尽是冷汗。
      自从年无获居住在怀古村后,他的状态好了许多,开始会大叫、会跑——这很好。君景烛会没有那么担心,毕竟年无获从前的恐惧表现得过于魔怔,令人担心他会出事。
      君景烛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年无获扭过头,他揶揄着,“哦哦,反而是看见我出糗就高兴了?” 君景烛笑得更大声,年无获堵住了他的嘴,“……算了,歪打正着,你也笑了不是吗?”
      君景烛带着笑意,却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手沉默片刻,他忽然反应过来,“菜呢?” 年无获愣了一下,旋即两人相视一笑,年无获道,“罢了。” 他抬头望天,“天就要暗了……我们去客栈歇息如何?”
      夜幕的降临,客栈的歇息,不过是遮掩难过与解脱后的放纵。他们都会无法遗忘过去,难以遗忘,这算是懦弱吗?还是内心不强大的表现?
      夜晚的窗外下起雷雨,雨势很大,猛烈而又伤感。雷电似是在痛苦地咆哮,将整片天空染成自己的颜色,然后撕裂它。雨点用力地敲打门户,述说它的恨。
      但终究还是会有天晴时。在天晴前,雨势会逐渐变小,雨滴轻轻拍打窗户,呜呜咽咽地小声哭诉。
      他们沉沦着,脑子就像一团线,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无法解开,索性就依照本能而行。他们缠绵着,心脏就像两条线,与对方打成了结,索性就从心而行。
      君景烛背靠着衣柜门,再也撑不住便滑下,年无获搂着他,将他扑倒在床褥间。“爹娘……”君景烛无意识地落着泪,口中喃喃细语,“师父……小思、景宇……呃。” 年无获吻了吻他泛红的眼尾,自己却也随之落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又为谁哭?
      翌日,这两人又仿佛没事人了。君景烛对着铜镜中的年无获认认真真地说:“从今天开始,我是迟忆。” 年无获用木梳为他梳发,然后取来木簪子为他束上。年无获摇了摇头,他俯下身歪着脑袋对着君景烛,“不要。叫约约吧!”
      君景烛回想起过去,忍不住笑了,“约约?那你是隐隐?” 年无获笑问,“不行?”
      君景烛望着年无获许久,忽然贴近,就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想改名,叫约约……你觉得好不好听?” 一如当初的贴近,有种耳鬓厮磨、暧昧不明的感觉。年无获偏头吻他的唇,“魂都被你勾走了。”
      “今天阿婧和帝荻会来,前些天寄出了信,那白鸽差点累死在路上,我瞧着它好像老了不少。依照时间来算,约莫这两天内他们会来。”与君景烛走在回青篱村的路上,年无获开口道。
      这些年来,秦苏僮和甄帝荻四处行医,在民间颇负美名,虽然大家并不知道秦苏僮和甄帝荻他俩的名与身份。
      君景烛抱着迟苏,轻轻弹奏着,在宁静的午后,鸟叫蝉鸣。村子里的蚊子飞舞,与微风交织,在这时间闹着午休的农民,被反手拍在手心里。女孩唱着歌,男孩回应着,小手拉着小手,好不雀跃。
      叩叩!“咳……请问有人在否?”一把柔和的女声伴随敲门声响起。年无获一下便从桌边跳起来,他连忙上前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素色襦裙、头戴幂离的女子还有一个抱着个小女孩的男人。
      秦苏僮和年无获对视着,她眼下浮起卧蚕,面容虽依旧柔和平静,但多了几份克制的喜悦,“好久不见,尧哥。”她望向君景烛,“恭喜你,衡哥。” 她身后是依旧沉稳安静的甄帝荻,他抱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女孩,小女孩在张望四周。
      在年庚舜准备好晚餐,众人又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在有些许陌生又亲密的气氛里相谈着。秦苏僮知道自己一伙人与他们有些不熟悉了,所以开口打破这尴尬,“尧哥和衡哥记得紫衣姐吗?”
      君景烛点头,“记得。她现在怎么样了?” 秦苏僮回道,“其实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上一次见面似乎是在——八年有了,”她望向甄帝荻,“八年是吗?” 甄帝荻点点头。
      “我能感觉到她很开心,她说她会活得更精彩,因为这是花楼主想看到的。”秦苏僮努力回忆着,“她说她曾经看不见这世间的颜色,只能为了花楼主而强迫自己去记住那些风景。但后来她走过许多山水与风景,她发现自己误解了花楼主的意思,她应该享受生命的意义,好好地去看沿途的风景。”
      君景烛捏着手中的酒杯,“她也变得更好了,真好。” 他小酌一口酒。向来不饮酒的年无获见这气氛,也同样饮了酒来庆祝一切喜悦之事,“阿婧还记得云裳天吗?我之前见过她。”
      秦苏僮点头,“我记得,她过得还好吗?” 年无获道,“她开了个小饭堂,又当厨娘又当老板,我快认不出她是个公主了。但她很开心,这才是原先的云裳天。”
      或许也是君如愿吧……她们曾经都是活泼又乐观开朗的女孩。
      “其实她煮的食物特别好吃,有云安和清夜的风味。”年无获想了想,“你们会暂时留在怀古村吗?我可以带你们尝尝。” 秦苏僮望向甄帝荻,甄帝荻点头,秦苏僮便回道,“或许会逗留一个三到五天吧。”
      年无获眼中含笑,与秦苏僮碰杯闲聊,而甄帝荻便走到君景烛身边,“……景烛。” 君景烛朝他微笑点头,“最近过得如何?”
      “如你所见,我们过得很好。” 甄帝荻逗着怀里的娃娃,而小女孩痴痴地望着君景烛后从他爹身上爬下来后便在屋子里蹒跚学步。“上周我们在一座高山上救下一个不幸滚下山坡的青年人,幸好只是受了点擦伤,只是有根树枝插进了他的大腿。在来的路上,我们也见到一个小男孩,他饿晕在大街上,差点被一匹马踩死,我出手救了他……”
      君景烛静静聆听他说着他们的经历,忽然一阵感慨,这是他完全没接触过的。他们终究会分道扬镳,然后再有如今相聚的时刻。
      “姨母离开了……”说着聊着,秦苏僮说到了苏秋月,她叹了口气,也有些伤感,“她放了蓝公子离开,蓝公子忘记了她,继续自己的人生。几年前,姨母说她活够了。”秦苏僮饮一口酒入腹,胃中一阵沸腾与死灰,“这些年,她耗尽自己所有的修为寻回她手中伪鬼将们的灵魂,然后送他们离开。她一个人就在这个世间走着走着,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但她一直是笑着的。”
      落泪与饮酒后的混乱,几手记不清他们怎么回房,怎么站起来。
      甄帝荻搂着酒量并不太好的秦苏僮问年庚舜,“年公子,打扰,请问我们的房间在哪里呢?” 年庚舜同样也喝醉了,他傻笑着,“房嗝,房间……”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又差点扑倒在地上,“那、那里。”他迷瞪着眼,手指向前。甄帝荻便搂着秦苏僮带着娃离开了。
      “会无聊吗?”君景烛问年庚舜,“一直是我们在聊,你没有参与,一直在饮酒。” 年庚舜打了个响隔,迷迷糊糊地摇头,眼睛和嘴巴都眯成两道线,“没有,舜儿超开心的,看着你们都在,就好开心……阿婧也给了舜儿一颗糖——” 他翻找着衣袖。
      “找不到的,糖我放别的地方了。”年无获扶着摇摇晃晃的年庚舜。他知道,因为小时候秦苏僮会买糖给喜欢吃糖,然后吃到蛀牙的年庚舜。年庚舜每次醉酒或是意识不清的时候就会找衣袖里的糖。
      “有的、有的……”年庚舜找出了满满一手的糖,放在年无获面前,大着舌头说,“喏,真的有糖。” 年无获看着年庚舜手中的糖愣了许久,他望向秦苏僮离开的方向,“她还记得……”
      将年庚舜带回房间后,年无获又折返回圆桌前,“衡……”他抚摸着他烫得发红的脸颊,“怎么喝那么多?嗯?” 年无获抱起君景烛走回他俩的房间。
      年无获是个不爱饮酒的人,也不怎么饮酒,而意外的,他天生酒量好。他单手托着君景烛推开房门,走进透月光的房,将君景烛放在床榻上。月光下,白衣青年仿若天边的仙入误入凡间,他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又昏昏欲睡。
      年无获点了灯,烛光摇曳,将他的脸庞笼罩在温柔的光芒里,“呼。”他吹熄了火折子。年无获沾湿了毛巾,轻轻擦拭君景烛的脸。君景烛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尧儿……”
      年无获俯在他耳畔,用手拢了拢长发,“嗯?” 君景烛问,“你有想过,我们以后要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低沉的声音浮动着,像流水那样滑入年无获的耳中。
      “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年无获顿了顿,“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就很好,不需要特意去做些什么。或许有一天,我们会领养一个孩子,然后待在怀古村到老。或许有一天,我们离开怀古村,像阿婧一样四海为家,游历人世间,不管怎么样,都很好。
      或许有一天,我们的感情变了,不像恋人,像亲人,就跟我弟和弟媳一样,没有恩恩爱爱,每天小吵小闹,但他们打心底还是有紧密的关系,这样也很好。”
      “在你口中,无论什么结局都很好,我都挺喜欢的。”君景烛用手指缠绕年无获微卷的长发,然后凑到唇边落下一吻。
      赤鬼永远埋葬在了黑暗,如同他冰冷的尸体;玄仙仍然屹立在此间,安静地凝望着三鬼教。
      春天第一阵风从东边吹来,划破晨曦,将冬雪抹去。百鸟啼鸣,划破长空,告知天下人这新的一年来临。
      如得一人心,
      愿将此生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番外2:十四年后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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