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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封建礼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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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卖太子这个人情,温吟验身的阵仗弄得大。
第二日一早,温吟带着验身婆去太子府讨人了。
温有枝闭之内阁,她见不得这场面,太荒诞太荒谬了,可这竟是唯一的法子。
围观的群众在太子府门外,不得进入,只能等待里面的验身婆验身完了后出来,王武杵门口跟个蜡烛似的,站得笔直,温吟趁着这个功夫还在那儿演讲。
“诸位,戏看了半月,今日终于要落下帷幕,不知究竟是这村妇信口胡诌造谣当朝太子,想借机攀姻,还是这里面如花似玉的姑娘魅了太子殿下的心去,今日便有分晓了。”
这话一滴不落,统统滴进了温有枝的耳朵里,她听着直犯恶心。
虽明知温吟就是想卖太子个人情,可这话说的实在过分,假的便是污蔑了太子,真的便是采清魅惑,说来说去也择不干净采清。
温吟不明觉厉,哪管温有枝怎么想,还在那儿慷慨陈词──
“诸位不必怀疑此次验身的真伪,我宰相府不过是见此女子可怜,想要收了做婢女,非是想要借此巴结殿下,若还有人不信,大可再去请验身婆。”
温有枝皱皱眉。
原书中,温吟着墨较多,正是因为她与原书的女主永宁公主交好。
不过是臭味相投罢了。
她当采清是什么?验身一事本就可笑,还要来个人便验?
外面站着的那群人哪里真在乎采清的清白亦或是太子的人品?
不过是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给自个儿的晚饭添道菜罢了!
温有枝重重地闭上眼。
此事事关赵宣,赵宣自个儿也在前边儿站着,温有枝想吐槽却欲辩无方,憋闷得不行。
半柱香后,太子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千百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缝,验身婆与采清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真上了年纪,验身婆一步一摇,走路慢得跟踩了高跷似的,也不看众人,对着赵宣和温吟行了礼,慢慢悠悠地开口。
“回禀殿下,大小姐,老奴细细验过了,此女子──”
众人屏息。
“实乃处女之身!”
众人的脸色异彩纷呈,一半觉得没趣儿,还以为能窥见些朝廷迷辛,一半面色不改,等着那诓了所有人又辱了太子的老妇自食其果。
赵宣没什么松快,从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现下听着结果,冷着眼扫向那老妇人,问:“你可知罪?”
老妇人一开始还存着些侥幸,她盼着采清不知何时失了身,盼着那验身婆与赵宣有丑,盼着自己能赌赢──
她听着那句话,重重跪在地上,双目失神,竟是连赵宣的话都没回,又猛地扑向采清:“大白我错了!我错了女儿!我不该妄加揣测的,你替我向太子殿下求求情好么?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老妇人装腔作势地忘地上磕,连个声儿都没听见。
弯下腰的那一刻,她觉着采清一定会来扶自己,一定会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地替自己求情。
自己是她母亲!她受自己这一跪一拜是要折寿的!
况且她什么都没真的失去,还因祸得福,去了宰相府做婢女!
可她哪知,采清怕折寿?她连死都不怕!她巴不得现在就去底下陪采星!
采清轻笑一声:“磕重点,没吃饭么?”
老妇人身形微微一怔,刚想破口大骂,又想起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停滞了一瞬就猛地往地上砸。
“疼么?”采清轻声说,嘴角微微向上勾,一脸的轻蔑。
老妇人见着她的表情,愣是半个“疼”字也不敢说。
“采星自缢的那日,脖颈勒红了两道,磨破了一层皮,麻绳上全是鲜红的血……她的脚离地三尺高,我都不知道她是抱着怎么样的决心踹掉了那张凳子的……”采星把嘴角放了下来,拖着尾音,“啊母──”
她捏着妇人的下巴,重重一拧,“咔嗒”的声音从妇人的脸上传来。
“你这点痛,与她相较,算得上什么?!”
老妇人被这股劲狠狠地带到了地上,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全部褪去了,哆嗦着嘴唇:“我、我是你啊母啊大白……”
“你恶不恶心!”采清发了狠地吼叫,“你是谁啊母?你是那条白狗的啊母!我不是大白!我叫采星!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是无足轻重的那条狗!”
采清抖着唇,眼前一黑脚下的步伐踉跄了一下:“采星也不是……她也是人啊……”
“我都是为了你们好!”老妇人破罐子破摔,也吼了起来,“我不就是想要你和二……采星有个好归宿么!不中用的东西!”
赵宣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算计本太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赵宣冷笑着,“谁给你的狗胆让你来算计我!还敢在本太子面前叫嚷,来人!”
“在!”
“按大梁律,构陷太子,诽谤他人,该当何罪!”
“按通敌罪论处!”
通敌罪,死。
妇人双眼呆滞,目光涣散,重重倒在了地上。
“拖下去!”
门前倏然安静,温吟欠身:“既如此,人我便带走了。”
温有枝在□□,觉得通体发冷。
采清是恢复了清白,可采星到底也是长眠于地下,况且宰相府不比太子府,赵宣从未真正使唤过采清,现下要入宰相府,那便是真的奴婢了。
她没出去,温有枝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见了也只觉得世事无常世道不古,徒增怅惘。
采清朝赵宣欠身:“柳树旁,林荫道,多谢殿下救我姐妹于苦厄之中;殿下替我二位赐名,教我二位懂得如何为人。”
“采星福薄,无法报之于殿下,我这个做姐姐的当替她还了恩情,来日殿下所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刀山火海,衔草结环,采清也必当万死不辞。”
赵宣虚扶她起来,不说旁的,只嘱咐:“好好活下去,带着采星那份。”
采清红着眼眶点头,又朝向太子府内,高声道:“多谢吴姑娘教我以绣技,慰我之心结,渡我于危难,采清记得这份情,来日必当偿还。”
温有枝没出声,捂着嘴哭泣。
采清这三点,她只认前两句,她不知采清去往宰相府这路是对是错,危难是否当真渡了,只知她在不可能挺直腰杆做个独立而自主的人了。
她只能奴颜婢膝,一双手不再是为着刺绣,为着生活,为着自己,而是为着伺候,为着生存,为着他人。
温有枝头一次如此清晰又明了直观地感受到封建礼教的“吃人”之处。
它夺人以自我,伤人以内心,毁人以无形。
温有枝连带着憎恶起了自己。
她使唤过王武,使唤过小厮,使唤过车夫。
她曾借着历史洪流的手,在别人的人生上划过一笔名为“高高在上”的刀。
采清也没打算等着温有枝露面,她对着门框行了三次礼,却没跪也没磕头,直起身又冲着赵宣行礼。
赵宣受了这礼:“山水有相逢,你且跟着大小姐去吧。”
采清走了。
赵宣让人关了府门,径直朝内室走。
“采清走了。”他看见了温有枝的泪痕,轻声问,“不舍得?”
温有枝摇摇头。
她不知要怎么跟这个古人解释她对于“封建”二字的感受,不知要怎么让赵宣也能一同感受她心底的悲哀。
“你不是在为采清哭。”赵宣说。
温有枝点点头。
赵宣看着她,觉着温有枝因为啜泣而微躬的脊背上压着的不光是女性的地位,还有一些很沉重的东西,她好像要用脊背上突出的那块脊骨,抵抗着一些很宏大的东西的入侵。
若是温有枝听着他内心所想,定会铿锵着告诉他──
她在抵抗人性。
在这个封建礼教中,温有枝幸运的没成为最底层的人,她拥有了自我选择的权利,拥有了在这个社会里最珍贵的自由身。
而因为赵宣的存在,温有枝又再次幸运地拥有了能够使唤别人的地位与权力——
温有枝在抵抗人性中对于高阶的向往,抵抗那些使唤他人而带来的快感。
赵宣叹口气:“我不了解你们的时空,但你只要愿意说,我便听着。”
温有枝轻声说:“别给我使唤王武的权力,好不好?”
赵宣蓦地明白了。
“你们那个朝代,没有主奴,是么?”
温有枝点头:“温吟会对采清好么?”
赵宣叹口气:“到底是太子府出去的人,苛刻不到哪儿去,你应该担心担心自己。”
“我?”温有枝不解。
“采清现如今只是暂时进了宰相府,不超三天,温吟便能查到清河绣局,联想着那日诱她出门的借口,不难想到这是我设的局,宰相府的目光要移到你身上了。”
温有枝摸了摸自己的脸:“查不到吧?”
“小心为妙。”
温有枝“哦”了声:“还有吗?”
赵宣吐出两个字:“皇兄。”
温有枝瞬间成了一张苦瓜脸:“有法子能让他别再惦记我么?”
赵宣轻笑声:“法子之前说过了。”
他指的是嫁与自己。
温有枝的脸瞬间瘫了下来:“你日后要有三宫六院,我要数着瓦墙、看着敬事房的档过日子么?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