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45、第 45 章

　　韩溪雨的目光在触及陈逢一会后又缩了回来，提醒小郑：“我饿了，什么时候上菜？”

　　正上头的郑萝莉根本不理她这明显岔开话题的一套，眼巴巴地看着陈逢：“采访一下，作为本剧男主角，听到这个消息的你是什么心情？还记得故事是什么样的吗？”

　　韩溪雨偷偷掐了小郑的腿肉。

　　小郑假装get不到，静等男主角回答。

　　陈逢在一时的意外之后低眸笑了笑，目光又落到韩溪雨的身上：“嗯，很意外，也很开心。故事我还记得，两个人互相暗恋、错过又遇见。”

　　郑萝莉惊讶：“这部剧你应该是四五年前拍的吧？还记得这么清楚？”

　　“第一部戏嘛，总会印象深刻一点。”

　　“嗷～第一部戏。”郑萝莉意味深长。

　　服务员此时终于开始上菜，打断了小郑的磕cp进程。

　　韩溪雨及时改换话题：“你这两天就要论文答辩了吧？怎么还有空来参加活动？”

　　“答辩是答辩，活动是活动，只要不在同一天，都不冲突。”
　　郑萝莉低头摆弄着芥末，说完后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继续：“就算在同一天，只要不是同一个点，都可以拼一拼，两边不耽误。”

　　不愧是你郑萝莉，韩溪雨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然毕业之后考虑做经纪人？省得你到处奔波。”

　　郑萝莉：“有考虑过，但我觉得我不是这块料。”

　　“你让那个给你角色的谁带带你。你不是说他以前是经纪人起家吗？”

　　提起这个郑萝莉的火就上来了：“齐昊他就是个小人！让我去演尸体，还跟我爸建议我出国深造。我造他个大头鬼！金发碧眼就不在我的审美上！”

　　韩溪雨听得直摇头：“你出国最大的障碍是外国人的脸吗？”

　　“你不要小看外貌好不好？”
　　郑萝莉寻思着怎么举例，突然指了指陈逢：“你看他，他和你一起吃饭的话，你是不是能多吃一碗？”

　　韩溪雨顺着小郑的指向望着陈逢的脸，又回忆了下自己和陈逢一起吃饭的情况，缓缓点头：“好像是比平常能吃了一点。”

　　郑萝莉：“这就是精神食粮。”

　　陈逢：“……”

　　韩溪雨感觉自己一不小心掉入了颜值陷阱，立刻爬出来：“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你不好好读书的话，回头只能继承你爸的公司了。”

　　郑萝莉：“也好，那我首先就要办一场轰轰烈烈的选秀，把我的墙头们全捧红！”

　　韩溪雨：“谁C位？”

　　一个问题把郑萝莉打垮了：“好难选哦，都想要怎么办？”

　　“那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郑萝莉一刻也安生不了，从她的墙头们又谈到《沧海》。

　　说到《沧海》时声音就没那么大了，凑到韩溪雨耳朵边：“《沧海》播出的时候，你就要努力了，我有几个技巧传授给你。”

　　韩溪雨：“？”

　　这顿饭在郑萝莉的叽叽喳喳中结束。
　　机场与高铁站不顺路，在目送小郑上了出租车后，韩溪雨和陈逢去了高铁站。

　　回程的高铁上客人不多，两个人并排坐在靠近车厢尽头的位置。

　　天色已近傍晚，车窗外的一轮红日始终紧跟着视线，浮动在远处任意景色之上。

　　熬夜一整晚的疲倦重新浮了上来，韩溪雨打起了小小的呵欠。脑袋靠在不怎么舒适的椅背上，眼睛快要睁不开。

　　要睡不睡的间隙，耳边听到有人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晚风如你》的编剧？”

　　本就低沉的声音在困意绵绵中听来，愈加地模糊。

　　韩溪雨意识松散，想也未想地回：“我没有参与实际的剧本改编，勉强能算原作，不能算是编剧。”

　　编剧这一行，从成文到审核到改编再到拍摄播出，变动太大了。
　　很多事情都不是她所能决定的，而韩溪雨其实并不十分在乎这些事情。

　　她最初选择当编剧，是在即将高考那一年，有个同学说她思想天马行空，适合从事文字艺术方面的工作。

　　在此之前，她对自己几乎没有了解，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关于个性的评价。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父母让她好好学习，她就好好学习。
　　八分的努力加上两分的天赋，让她从小成绩就名列前茅。

　　但生活也就仅止于此，除了学习，别无它事。
　　现在再回想的话，她对应试的十二年教育间的自己，好像已经全无感觉，记忆也大多模糊。

　　而应试教育只是应试，她并没有上过什么兴趣班，除了学习之外，一无所长。

　　所以同学的那句评价，令年少的她印象深刻，好像第一次在学习用功外，获知了自己的另一面。

　　于是她选了戏剧学的专业。
　　是不是适合这一行她说不准，目前看来工作内容总归能应付下来。

　　从按部就班地学习变成按部就班地工作。
　　尽本分，不争不抢。

　　不让编剧署名就不署名，让跟组就跟组，让改剧本就改剧本，让临时进哪个项目就进哪个项目……
　　有时候韩溪雨也觉得，“听话”这个软弱的属性可能已经在她骨子里根深蒂固。

　　但她已经记不清，最开始的开始，是为了什么而听话。

　　当年《晚风如你》成片时，剧方在编剧一栏署了对原初剧本大改的编剧的名字，联合编剧一栏也没加上她的名字，她问也没问就接受了。

　　在回了这句话后，困意更深重地席卷而来。
　　平稳前进的列车偶然间晃动了下，让韩溪雨的脑袋从不具摩擦力的椅背上滑落，靠在了身边的肩膀上。

　　动作幅度很小，没有惊醒她。

　　陈逢低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人，不再说话，用手拨了一拨随着偏移的动作散落在西装上的长发。
　　发丝柔软坚韧，乌黑的颜色中没有一丝杂质，丝丝缕缕的清香随着呼吸间隙浸入鼻端。

　　夕阳半落未落时，车厢里还没有完全开灯，只在角落里点了两盏，光线暗淡。
　　视野安静，因而显得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下非常明显。

　　陈逢因为这个动静下意识看向韩溪雨放在身前小桌子上的手机。

　　屏幕中央是一条折叠的微信消息，上面的位置是系统时间。
　　尽管不是正对着他的角度，仍旧能看清锁屏壁纸。

　　陈逢的目光停留在锁屏上，在屏幕黑下去之后，慢慢移到靠在自己的女孩身上。

　　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半边脸颊贴在他身上，仿佛有热意透过衣服散开。
　　玻璃窗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
　　韩溪雨醒过来时，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揉了下眼睛看清前面的坐位时，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回榕城的高铁上。

　　三个小时的车程，她睡过去了大半。

　　一侧头，身边的陈逢端正地坐着，闭着眼睛似乎也在睡觉。

　　她悄悄拿起手机，避免惊动他。

　　屏幕上显示小郑发来的消息，是几段语音。
　　她先转成了文字。

　　海豹：“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陈逢现在算是粉丝和艺人的关系还是朋友关系，但——无论是哪一种，等《沧海》播了，你都得开始做数据。”

　　韩溪雨：“……”逃不掉的数据吗？

　　海豹：“到时候男女主和剧方肯定都会买热搜，剧方还好，会看观众对剧情的反馈决定买什么样的热搜，说不定对陈逢能有加成。”

　　海豹：“我爹公司的作风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一切以剧的营收为重，新人基本是放养，不会主动投钱去营销，都要靠自己起步，这时候就凸显我们这种粉丝的重要性了。”

　　海豹：“超话、广场、词条，哪一个都要下功夫，这些我晚点教你哈，现在登机了，我得眯一会。”

　　韩溪雨看着大段大段的文字，深感现在一部剧播出效果背后的复杂。

　　她想了想自己接触这一切的起因，是想通过陈逢演的电视剧试着治疗自己的感情缺失症。
　　一年过去，她还没看到一部剧，净想着在数据上操心了。

　　剪刀手：“多谢小郑老师指教。”

　　回了一句后，韩溪雨放下了手机，靠上椅背。

　　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她有时候都快要忘记自己接近陈逢是为了什么。

　　医生建议她跟共情能力强的人多接触，她接触了，结果也不过是多几分纠结和一些说不清的感觉而已。

　　她窃取陈逢的关心，在愧疚和不舍之间摇摆不定。

　　明明两种感情她都不怎么能感受得到，脑子里却混杂着对应的思绪。
　　好像有一只大手操纵了她，按着她即将崩落的感情知觉，不让她彻底掉下去。

　　有的时候，还真想就这样算了。
　　跟陈逢摊牌，跟郑萝莉摊牌，然后结束这奇怪的朋友关系，一个人彻彻底底地告别。

　　但她怯懦。
　　怯懦也是一种卑劣。

　　她懂得这个道理，却还在做坏人。

　　“韩溪雨，你在想什么？”
　　在她的思绪忍不住往黑暗里沉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呼唤。

　　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会沉浸在不好的思绪里，难以逃离。

　　这声呼唤及时打断了她，让她好像从幽暗的水里挣脱出来。

　　她顺着声音侧过头，有些茫然地看清眼前的脸。
　　是陈逢。

　　“在想小郑。”
　　说了一半，也不算说谎。

　　高铁站一楼有个冷饮店。
　　陈逢走过去看了看，回头问韩溪雨：“吃冰激凌吗？”

　　韩溪雨已经恢复了精神，也凑过去看了看，问道：“你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