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变奏》岸边春

36、第 36 章

　　回去的路上，时俨明显情绪不高，靠在后座上，一副发呆沉思的模样。叶纯以为她拍了一天的戏累了，急着送她进门，一句话也不多说，嘱咐她早点休息。

　　房间冷清，不比外面暖多少。
　　时俨开了灯，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后才想起来打开空调。

　　空调的暖风扑向她的时候，她呆了一下，好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空调的温度与人体的温暖之间有这么清晰的不同。

　　与路朝许的皮肤相接时，与其说是暖，不如说是烫。
　　那种感觉，即使她沉浸在秦枝的角色里，意识中也有一个角落分明地将这丝不同印刻下来。

　　路朝许体热，这份热度像不期而遇的温暖。
　　触碰到时随意沉迷，当它离开的一瞬，生出不舍，以及一丝遗憾。

　　时俨觉得，自己的感觉开始不受控。
　　她不能完全拒绝路朝许。

　　她会在走出几步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他，问他一句。
　　她不清楚自己出自何意，只是想问而已。

　　如果不是路朝许而是别人，她可能也会说一句相似的话。
　　你也过来吧。

　　对路朝许，她用的是问句。
　　你不过来吗？

　　疑问有时候代表着期待。
　　时俨想，她大约真心觉得跟路朝许拍戏是一种圆满——如果排除掉她所有的隐晦不言。

　　空调吹了一会后，时俨去洗澡，在浴缸里泡了半小时才擦着头发出来。

　　等到全收拾好后，她打了个呵欠，拿过手机歪在床头，结果屏幕先她按下之前亮了。

　　微信消息提示。
　　路朝许：“睡了吗？”

　　“……马上。”
　　她字刚发出去，消息往上一跳，路朝许发了一句过来。

　　“睡觉前不要玩手机。”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对话。

　　时俨感觉腮上的肉跳了跳，不知路朝许到底什么意思。
　　她鼓着脸戳屏幕，好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更掷地有声一些：“你知道我没有睡前刷手机的习惯。”

　　“嗯嗯我知道。”

　　知道还问，她拿手机也就习惯性在睡觉前看一下时间而已。

　　她没回消息，路朝许又发了一句过来：“快睡觉。”

　　一只喵喵被拍脑袋的表情包送了过去。
　　时俨放下手机睡觉。

　　一夜平静，第二天醒来时四周比以往都安静。时俨洗漱完毕，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容州地处偏南，很少下雪，冬日里更常下雨。曲安与容州临近，气候相似，她在这里拍摄近一月，也不曾下过雪。

　　雪花飘飘洒洒从半空中坠地，绘成一幅朦胧苍茫的画。

　　时俨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
　　天气预报也没有预料到，突然地降下来。

　　时间还早，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开始看剧本。
　　雪不知道要下多久，可能会影响拍摄，统筹那边估计在急着改通告。

　　过两天就是除夕，剧组当天会提早收工，放个短短的假期，初二再开始拍摄。

　　时俨以前也在春节期间拍过戏，不过那个剧组进度太赶，离杀青不久，也就没有放假。
　　除夕当天收工后，剧组搞了一个集体年夜饭，工作人员一起包饺子和汤圆，炒着年夜氛围，再包个红包，也算是过了个年。

　　那种热闹让时俨觉得陌生，也有浅浅的不解。

　　大概她没有那么热闹地过过春节，所以领会不到其他人的情绪。
　　即使她尽量让自己融为一体，也总觉得自己其实格格不入。
　　喧嚣的表面下，她的心平静冷清。

　　这次剧组在除夕放假，反倒让她觉得轻松了些。

　　外面的雪不停，似乎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时俨望了望雪，起来拉开了窗户，伸出手去接雪花。

　　风刺骨，雪冰凉的落在掌心，不过片刻，就把体温给带了走。
　　她缩回手，看雪融化成水。

　　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叶纯给她打来了电话。

　　因为雪太大拍不了外景，本想调整通告先拍内景，但最近几天影视城的剧组们全在加班加点，场景没法临时预约，只能等雪停。
　　考虑到被耽搁的时间，剧组临时决定取消除夕的假期。

　　时俨问了一句：“这得引起很多人不满吧？”

　　叶纯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在剧组工作那么久了，习惯节假日无休，而且，之前统共就放一天多的假，都不够回趟家的时间呢，本来很多人也没准备回家，就是就地过个年。”

　　既然消息通知如此，时俨只能安心等雪停。
　　她从衣柜的包里摸出耳机，戴上后才发现没电了，于是去充电。

　　手机屏又亮了起来，路朝许给她发了条语音。

　　“起床了吗？吃早饭了吗？”
　　听筒里的声音比他平时音色低一些，带着几分像是初醒的慵懒。

　　时俨越发闹不明白了，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普通关系会问的范畴，不，应该说，让她想象的话，这种问法只会出现在异地的情侣之间。

　　于是她送了一连串的问号过去，然后问：“你怎么突然关心我的吃喝睡觉？是想当保姆吗？”

　　路朝许：“不想。”
　　然后又回：“网上有些不好的消息，你别看，少玩点手机，无聊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什么消息？”
　　路朝许：“说我们在交往。”

　　六个字在时俨眼前炸开，她的脑子里顿时有一排小人举着旗子呐喊：“造谣！造谣！造谣！”

　　要是她一个人冲浪时偶然看到某个评论发出这种猜测，她可能只是一点无语，然后随意置之，但是这话被路朝许说出来，除了无语还剩几分尴尬。

　　虽然剧组里男女主被传绯闻这事很常见，时俨还是觉得自己中招的概率有那么一点高。

　　遥想跟庄辰那会，她被网友一顿好骂，现在换了个粉丝更多更疯狂的路朝许，可以想见网上是什么腥风血雨……

　　路朝许说的不好的消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时俨戳着屏幕：“去澄清下？”

　　“澄清什么？”

　　“当然是造谣了。”

　　恋情绯闻对现在的娱乐圈流量生来说，简直是最无法原谅的新闻，要是不早点澄清，估计得跑大半粉丝。
　　前几年就有个正当红的小生官宣恋情，当时直接导致微博地震，女友粉跑个精光，事业粉也有点恨铁不成钢。

　　咚咚咚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
　　时俨去开门，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半明半暗的走廊灯光下，路朝许垂眸看她。没穿外套，只穿了件黑色的低领毛衣，脚上是灰色的毛绒拖鞋。

　　“……你不冷吗？”僵持了几秒，时俨说了这么一句。

　　“现在还不冷，再在门口呆一会可能就冷了。”路朝许说。

　　时俨很想说那就快回去穿衣服，但她最终还是让了让，把路朝许放了进来。

　　“早饭想吃什么？”
　　路朝许走到窗边，把露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关上，往房间里偷灌的冷气消失了。

　　“随便。”
　　时俨坐到床边，打开了微博，9999+的消息提示。
　　得亏微博有私信限制，不然她的微博估计得炸掉。

　　这可比当初庄辰的时候热闹多了，时俨忍不住想，果然剧里的戏份多了后剧外的戏也会多，虽然这非她所愿。

　　她可能还是适合无声无息地拍点小角色，不引人注意，平平静静地活着。
　　刚好这两部戏把她攒钱买房计划的完成度提前了不少，以后她还是悠哉一些好了。

　　想到此心情不错，她把手机举给路朝许看，“应该都是你的粉丝吧？战斗力够高。”

　　她并不在意这些私信，小刷子一刷全清了，反过来问路朝许：“这消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你怎么不澄清下？你的粉丝可都气炸了。”

　　她没什么粉丝要维护，但她知道，粉丝跟偶像之间讲究一个双向奔赴，到底怎么奔她不是很懂，至少得诚实吧？

　　路朝许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她的手机放到一边去，问：“只是偷拍了下班图，我要澄清什么？”

　　“虽然只是下班图，但粉丝们解读出了问题，你需要去解决这个问题。”时俨理性分析。

　　理性分析的同时又有点别扭，她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跟路朝许在同一个房间内讨论两人的绯闻，事情缘何变成这样？
　　而且路朝许站在她面前，好整以暇似的，根本不把绯闻当回事，显得她这种正常的处理方案好像有问题。

　　“我管不了别人想什么。”

　　“？”

　　管不了就不管啦？那些真心的粉丝可是会痛哭的哦。

　　“我想问问你。”路朝许的声音突然沉静下来，“时俨，你在想什么？”

　　说着这些话的路朝许静静地看着时俨，不带有任何强烈的情绪，只如同风在倾诉，在询问。

　　“你不在乎网友说什么，不在乎剧组同事针对你，不在乎疲惫生病，不在乎那么多，为什么会回避我？”

　　“我没有回避你。”时俨回答。

　　路朝许笑了笑：“真的？你这么说，你自己信么？”

　　该来的问题逃不掉，时俨放松下来，双手撑着被子，抬眼看他：“就算我在回避你，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我当然计较。时俨，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至少能正视我，不要逃避。”

　　可能是路朝许说话的语气太过自然，时俨还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慢慢坐正，仔细去回忆刚刚听到的话，问：“你说什么？”

　　她没有去重复那句话，而是以一种深深的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路朝许，除了工作之外，我们没见过几面，甚至没说过几句话。你的喜欢没有道理。”

　　路朝许压低身体，双臂撑在她的两侧，是一个很近的面对面的姿势，“时俨，喜欢这种事要什么道理？”

　　窗外雪落如絮，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沙。
　　雪掩盖了一切嘈杂，世界安静。

　　时俨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她在路朝许明亮坦荡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可是路朝许，我并不需要你的喜欢。”

　　柔和的话有时候更有杀伤力。
　　时俨从路朝许眼中微光的波动里窥探出了一分伤心，然后化作无谓的笑意。

　　“没关系，时俨，来日方长。我们聊聊眼前的事。”

　　“嗯？”

　　“早饭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