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赛博精神病院》柠檬沙拉

10、第 10 章

　　【执行部1282号专员，返回传输已完成。】
　　时光机稳稳降落在总部天台，舱门缓缓打开。

　　赵安夏走下台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回来了？

　　她真的离开那家精神病院了？

　　身上还是蓝白条病号服，周遭的景象却完全不一样。

　　略一抬头就能看见2297年联邦的标志性建筑空中城，几团云朵在倒立的建筑物旁漂浮。
　　天幕有两个亮得白花花的圆球，一个是太阳，一个是空中城的供能中心。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赵安夏抱着双臂，浑身战栗，“哈哈哈……”

　　降落的外来物很快被总部察觉，一群穿深蓝色制服的人手握光枪踹开天台的门。

　　“不许动！”

　　赵安夏举起双手，歪头咧开嘴：“梅岚，好久不见！”

　　“安夏？”领头的女人一愣，脸上表情十分复杂，从戒备到难以置信再到悲喜交加，“安夏，你还活着！”

　　赵安夏张开双臂，扑进梅岚怀里。
　　温暖的，真实的，属于好友的怀抱。

　　梅岚身材高挑，一头黑色长直发，原本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此刻却是在赵安夏怀里哭红了眼睛。

　　她们二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同期进入特别行动处执行部，至今已是八年的友情。

　　梅岚死死搂住赵安夏，直到后者被勒得喘不过气。“你失踪了足足一个月，我们都以为你……到底发生什么了？其他人呢？”

　　梅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之前通过广播传递暗号的人是谁？不是总部派的救援吗？

　　赵安夏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忽然冷静下来。

　　“你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在梅岚关切打量的目光下，赵安夏有些不自在，唯恐被看出什么异样，挠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在那边遇到一点小麻烦。”

　　该怎样和梅岚解释呢？赵安夏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要怎样隐瞒自己的病情。
　　她在医院待了三十四天，处处防备和过度思考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可这是梅岚啊！是曾经和她同吃同住的至交，也需要撒谎吗？

　　梅岚见赵安夏神情恍惚，便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向电梯，“先去体检，其他事情之后再慢慢向上面汇报。”

　　“好！”赵安夏松了口气。

　　曾经需要上下班打卡的赵安夏很讨厌总部大楼，但现在，在见到大楼死板沉闷的室内装修后，她只觉得安心。

　　新的工作服很快申请下来，接下来是向人事部申报、提交任务报告。

　　赵安夏隐瞒了关于自己患有妄想症的一切，其他则如实上报。
　　她好像经历了很多，但在执行部，她只是因不可抗力旷工一个月，季度绩效比其他同事低了不少。

　　真是冷酷。
　　赵安夏看着墙上“效率至上”几个大字，忿忿撇嘴。

　　等赵安夏从部长办公室出来，梅岚已经被派去执行其他任务了，只能把好友叙旧的时间往后延。

　　赵安夏坐在工位的转椅上发呆，等任务通知栏的消息更新。
　　液晶屏，键盘，桌上的招财小猫摆件，明明一切都和印象中一模一样，却给赵安夏一种格格不入之感——她好像不属于这里。

　　赵安夏“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想什么呢？她只是需要点时间缓一缓。

　　“安夏回来了？”赵安夏隔壁工位的同事起身整理出外勤的装备武器，寒暄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好久没见你了——嘶，他们在催，我得赶紧过去汇合。”

　　赵安夏挥挥手：“回见。”

　　特别行动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赵安夏很快收到领导层对此次任务的处理：时光机故障原因有待进一步调查，总部将尽快给牺牲成员的家属派发抚恤金，同时批准赵安夏的三天带薪修整假期。

　　【1282号专员，请确认已收到通知。】

　　轻点鼠标后，赵安夏关闭屏幕，独自拎着装有病号服的袋子，离开了总部大楼。

　　阳光和高饱和度的蓝紫色霓虹灯交替上班，晚上八点，街道上依旧亮如白昼。

　　赵安夏凭着记忆搭乘公共悬浮车，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滴——人脸识别成功——尊敬的联邦公民，您的余额还剩……】

　　赵安夏按住车门上的暂停播报键。

　　说来好笑，她回到这个时代第一次感觉到的归属感居然来自车载的低端人工智能。

　　赵安夏叹气，坐到车厢最后排。

　　悬浮车轨道从半空横穿十一号街区，尽头与更大的环地球轨道相连。色彩形状各异的跑车在轨道下方穿梭，偶尔有几台微型飞行器从车窗外路过。
　　抬头则是悬浮的飞船，像一条被镶嵌了发光铁皮外壳的大胖鱼。

　　赵安夏把脸贴在悬浮车后方的玻璃上，看见作为十一号街区标志之一的巨大广告牌迅速后退远离缩小，上面写着的“自由”二字也很快看不清了。

　　这才是她所在的世界。

　　*

　　乘坐悬浮车十分钟左右，下车后再步行约半小时，便可以抵达赵安夏在七号街区的出租屋。

　　出租屋地理位置虽然不在繁华地段，但胜在价格便宜，除去包括房租在内的每月必要开支后，剩余的钱能给赵安夏留个买飞行器的念想。

　　如果说十一号街区是联邦机关和富豪们的聚集地，七号街区则是普通公民的快乐小窝，有种未被高科技侵染的美感。

　　清洁工开着三轮车冲洗地上的油水混合物，白天这里是无证小贩贩卖猪肉的地方。

　　赵安夏踩在湿哒哒的水泥地上，想到自己六十平的小家，脚步逐渐轻快。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特别行动处成员嘛，好些日子没见你，这是……出差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老头从垃圾箱里爬出来，一摇一晃地走近。

　　“回来了。”赵安夏屏住呼吸往旁边靠。

　　老头打了个酒嗝，“我还以为你发达了，不住这破地方了呢……哎哟，现在联邦不缺人，干什么都难赚钱，咱们这些普通公民想要翻身就更难喽……”
　　“安夏啊，叔跟你讲，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过不久……联邦的铁饭碗都是假的！一摔就碎！还是得……嗝……得另寻出路……”

　　有个饭碗就不错了。赵安夏心道。
　　她对灯红酒绿的生活不感兴趣，在七号街区有吃有住有机器人男友，就差一个尾翼会发光的飞行器就完美了。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出现意外，她对她原本的生活相当满意。

　　“现在异能者越来越厉害，太危险，实在是太危险了……别说你，就连我这老头都担心哪天没命，我活是活够了，但不想死在那群怪物手里头……”

　　老头姓周，是赵安夏的街坊，喜欢喝酒，每次喝醉了就喜欢抓人聊天，从联邦经济发展聊到东边新开的烤串店味道如何，不到两三个钟头不肯放人走。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赵安夏可能买点夜宵和周老头唠上两句，可现在她不关心异能者也不关心饭碗是铁的还是陶瓷的，她只想快点回家。

　　“周叔，你还记得你上次跟人聊天聊了什么吗？”

　　“上次？嗨，我喝多了记忆差……”

　　那就好。
　　赵安夏微笑着点头。

　　“我……嗝……”周老头正要继续说什么，后颈便挨了一记手刀，“扑通”倒回垃圾箱内。

　　“周叔晚安！”赵安夏头也不回。

　　*

　　老旧的居民楼，只有几户人家开着灯。

　　赵安夏提前给自己的机器人男友深蓝发了讯息，说自己想吃糖醋小排，但没有人回复。

　　“准是没电了。”赵安夏自言自语道。

　　她推开房门，却听见厨房传来动静。

　　“谁？”

　　“是我。”深蓝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容温和，身上的围裙更显得肩宽腰窄，“亲爱的，欢迎回家。我很想你。”

　　赵安夏松了口气，拖鞋一甩，幸福感爆棚地瘫倒在沙发上，忍不住笑说：“过这么久，我还担心你没电了。”
　　“我已经学会了给自己充电，谢谢亲爱的关心我。”

　　“啊？”赵安夏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查看这三十四天的电费账单，数额却没有她想象的高。

　　“亲爱的，请不要担心，我可以自动开启待机省电模式。”

　　“那就好。”赵安夏再次放松了。

　　排骨的香味很快从厨房飘出，赵安夏看着深蓝忙碌的背影，内心充满久违的幸福感。

　　事实上，赵安夏每次下班回家见到深蓝的脸都会很开心，不枉她攒了三个月工资还托了两三层关系把他从研发部弄到手——深蓝是半年前刚开发的新型号人工智能，哄人做家务样样精通，触感和真人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市面上花再高价钱都买不到。
　　研发部的同事还一脸认真地告诉赵安夏：“我办事你放心，这个款式没通过图灵测试，保证傻得恰到好处，绝不给你添乱。”

　　赵安夏走到厨房，像树懒一样挂在深蓝身上。

　　“亲爱的，这次的任务很困难吗？”深蓝的声音听上去很心疼。“你似乎很累。”

　　“嗯，很难，”赵安夏闷闷地应了一声，“异能者没有抓到，而且，我好像生病了。”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你，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这只是程序设定的字眼，但赵安夏很受用，她更加用力地圈住深蓝的脖子，后者依旧稳当地继续做菜步骤。

　　糖醋小排到了最后一步大火收汁，再撒上一些小葱，色香味俱全。

　　两人转移到餐桌。

　　赵安夏正要狼吞虎咽地开吃，深蓝忽然指着她的手腕道：“亲爱的，这是什么？”

　　赵安夏鼓着腮帮子满嘴是饭，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回答：“是这次任务的奖励。”

　　“亲爱的真棒。”

　　精神病院的黄色手环还留在赵安夏手上。
　　她希望自己忘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又怕自己真的不记得自己患上妄想症，发病时不能提前做好准备，于是把手环留下了。

　　“深蓝，如果我某天像是在梦游一样突然做出危险的举动，你一定要拦住我。”

　　“好的，已加入命令关键词储存。”深蓝起身整理房间，“亲爱的，袋子里的衣服需要洗吗？”

　　“嗯，洗完收到柜子里。”
　　毕竟病号服的布料真的很舒适，是绝佳的睡衣替代品。

　　赵安夏被困在精神病院的这段时间里，深蓝一直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为的就是赵安夏回家后随时能够舒适地躺床入眠。
　　她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整理调查，可天塌下来都没有吃饭睡觉重要。
　　区区妄想症，根本无法阻止她的生活回到正轨。

　　赵安夏美滋滋地搂着抱枕，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响，时针走了一圈，两圈……

　　睡不着。
　　要不吃点褪黑素？

　　赵安夏坐起身，却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脸上挂着无声僵硬的笑。

　　赵安夏蹙起眉头：“深蓝，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