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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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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花不理解对方为何如此震惊。
换作是任何的其他人,她当然不会提出这种算得上是侮辱的失礼要求。可这位黄毛同学又不一样。
他可是为了10円就甘愿失去尊严天天当人体椅子的……呃、怪人?
一想到这里,怜花原本动摇的内心又坚定了起来。
眼看几名学生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越走越近。赶在被他们注意到之前,出于‘不想被人看到和奇怪的人待在一起’的想法,怜花催促道:
“抱歉。这样确实有些冒昧,我们换个地方详谈好吗?”
“啊、啊?哦哦……”
黄发同学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音节,还是一副震惊到一片空白的痴呆模样。
怜花就当对方同意了。
她理了理平整的衣角,泰然自若地走出了转角,示意对方跟在后面。
为了自己的校园生活着想,以后这种事还是放在学校外面说吧。
与那几个学生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怜花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
“请。有什么想吃的吗?”
“嗯…呃、我看看……”
“我请客。”
“那我要巧克力什么蛋糕、这个布丁还有这个水果嗒……哦对了,再来一个冰淇淋!”
“……”
怜花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
是自己主动提出请客。换句话说,这个麻烦是自己先招惹的。
可是……
怎么会有人连‘覆盆子’几个字都不认识啊?
怜花盯着被黄发同学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的菜单,心情复杂。
眼前这个同学,刚刚甚至连‘水果塔’这样的简单词汇都能念错。
现在就连小学生都能正确读出外面餐馆菜单上的名称吧?
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形象与面前不知为何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黄发同学融为一体。怜花止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把暗杀恶魔这么危险的事交给笨蛋来做真的好吗——就在她刚这么想的时候,终于点完餐的黄发同学向她搭话道:
“那个,我其实还没有女朋友……”
“……啊?”
怜花的语气和她的表情一样茫然。
这家伙突然在说什么啊?
洋洋得意与不好意思这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诡异地同时出现在黄毛同学的脸上:“就是说、嗯…你不是在学校里对我告白——”
“——给我等一下。”
怜花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什么时候对你、告白了?”
“欸?!刚才在走廊上,你不是说要包养我吗,这不就是告白吗?”
黄毛同学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怪叫。咖啡厅里柔和的灯光将对方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以至于能看到他正像个白痴一样望着自己。
怜花终于忍耐不住了。
“像你这种人……”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可能向你这种根本看不到未来的街头混混告白,你在胡说什么啊!”
“可你明明说要包养我啊?!”
“这根本是两回事好吗!”
“什么——!?”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仿佛眼前的少女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你这家伙,明明看起来这么可爱,我还以为……结果竟然打算玩弄别人感情!也太过分了吧!”
黄毛同学一转先前的态度,指着她义愤填膺地嚷嚷起来。
眼前这个该死的黄毛看起来居然比她还要生气。
怜花几乎快要被气笑了。
“玩弄感情?同学,你要不要去卫生间照照镜子,我才不会玩弄一个小混混的感情。”
“什么意思?我现在可是每天按时上学的好孩子。”
“……”
被这种鸡同鸭讲的对话所折磨的怜花,捏紧了放在餐桌底下的拳头。
“那就换一个话题……”
“哼,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没想到川井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啪——’
怜花清楚地听到了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断的声音。
“我明白了。”
少女素白的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唯有声音冷得像冬夜里凛冽的寒风:“主动来招惹你是我不对。不过,像你这种没出息又脑袋差而且还丑得要命的男生,会认真看待你的女生,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的妈妈或者姐姐妹妹之类的了吧。”
此话一出,一击破防。
黄毛同学目瞪口呆地盯着她。那张其实并不算丑的脸庞扭曲成奇怪的造型,嘴巴夸张地张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深色的眼瞳里全是目睹了太阳爆炸或是世界末日来临时的惊恐万状。
从对方凝固的表情里透出的震惊慌乱甚至是绝望来看,黄毛同学确实被她吓得哑口无言。
会不会说的太过分了?
怜花心虚地抿紧了嘴角,将侍者端来的餐点放在了对方面前。
“……你的蛋糕。”
“…哦……”
她顺手把餐具也递了过去。
黄毛同学就像丢了魂一样。麻木地接过刀叉,麻木地叉起了蛋糕,麻木地放进嘴里。
因为一直盯着他看的缘故,怜花这才注意到对方的牙齿和常人不同,每一颗都是尖尖的形状,就像鲨鱼的牙齿一样。
——现在的街头风已经流行到牙齿整容上了吗?
怜花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违背人体常理的时髦风尚。
但随即,黄毛同学满口白森森的尖利牙齿很快让她想起了别的东西。
恶魔。
学校里的恶魔。
那只没头的咕咕鸡——
“其实、如果,同学你愿意洗心革面从头做人的话,可能、不,是一定会有女生喜欢你的。”
“……啊?”
黄毛同学的嘴角还沾着奶油和蛋糕屑,一副街边流浪狗的落魄样子,梦游一般看向怜花。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发誓!”
怜花用家中长姐那并不存在的良心作为底气,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全家都没有朋友孤单一辈子。”
反正她和家里两个姐姐本来也没什么人缘。
她们也不需要这玩意儿。
“你都这么说了,看来不是假话。”
黄毛同学终于缓过了神,脸上僵硬的表情开始融化,变成了一开始的样子:
“果然,川井你对我……”
“——其实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怜花强硬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俗话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让这个笨蛋黄毛说下去,她很难克制住自己揍人的想法。
“是这样的,隔壁班上饲养了一只鸡之恶魔,这件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啊?有吗?”
因为困惑的原因,那张本来就冒着傻气的脸看起来更蠢了。
“我不知道。”
“……”
“…这不重要。”
怜花勉强将话题维持了下去:“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把那只恶魔鸡——”
——杀掉?让它从人间消失?送它回到快乐老家?
有没有更委婉一点的词呢……
而且……
怜花瞥了一眼因为迟迟没有等到下一句话而继续狼吞虎咽埋头苦吃的黄毛同学,犹豫的时间更长了。
虽然这个同学看起来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街头混混,让他去做掉咕咕鸡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
万一,她是说万一哦,他要是被当场逮住,事后把她给供出来,说一切都是她的指示……那该怎么办?
不光想要杀害他们的校园小伙伴,还买凶杀鸡,岂不是罪加一等了?
光是想象一下这幅场景,怜花就止不住地冒起了鸡皮疙瘩。
她绝对会被校园霸凌到死的吧……
不行。
不能给笨蛋这样说。
为了预防将来或许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在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后,怜花话音一转,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是这样的,同学。我真的很喜欢那只恶魔鸡,因此我很担忧它的处境。听说隔壁班主任用性命要挟它,不觉得太可怜了吗?”
“啊?…哦。看在你请我吃东西的份上,你说的都对。”
‘嘎吱——’
怜花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塑料勺子,面部扭曲一瞬又回归正常,努力维持住平和的语调:
“……嗯嗯。我就当你认同这一点了。”
“所以,我想请同学你帮我把那只鸡从学校里救出来放生,有多远放多远,好吗?”
只要不在学校里,管它爱去哪儿去哪儿。就算将来咕咕鸡在外面大开杀戒,被她撞上的概率也会小很多。
正在埋头苦吃的笨蛋终于迷茫地抬起了头:“…为什么?关我什么事?”
‘嘎嘣——’
塑料勺子被怜花掰成了两截。
“我刚刚讲的话,你是一点儿都没听吗?”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
“窝挺稻了。”
笨蛋嘴巴里还在嚼着东西。脸上的奶油混合着蛋糕屑到现在还没擦干净,甚至越来越多,几乎糊了半张脸。
“泥乡让我包你……对吧?”
他咕噜一声吞下嘴里的食物,吐字终于清晰起来:“但是我们又不熟。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找我?”
怜花已经懒得再跟笨蛋浪费时间了。
她干脆了当地直奔主题:“我可以付钱。这里是两万的定金,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三万。不够可以再商量。”
少女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币,利索地摆在对方的面前。
“你觉得呢?”
水葱般的手指缓缓收回。电次的目光也跟着那只手回到了它的主人身上。
不论是那娇小得惹人怜爱的身躯,还是主张自我存在般撑起制服襟口的饱满胸部,都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说话。”
暗地里被评为全校第一美少女的川井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催促道。
“啊、哦,好……”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行动。我希望明天那只恶魔鸡就能从学校里解放出来,可以做到吧?”
“可以是可以……”
望着那张和电影明星不相上下的脸,电次不死心地开口道:“川井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美少女不出意外地露出了‘你在说什么啊’的厌烦表情——得益于几乎每天都能在教室里看到有人向川井告白的缘故,他很轻易地就能判断出这是川井打算拒绝别人的标准表情。
不过,说是拒绝,那过于尖锐刻薄的言辞倒是更接近于羞辱。
他才不想被川井平白无故给说一通。
“这种事并不重要。”
“可是…哪有一上来就说要包养别人的啊?”
“我也没见过整天到处给别人当椅子的同学。”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可是只给女生当椅子的!”
“……”
川井明显没心思聊下去了。她拎起书包,起身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贯维持的礼貌微笑也消失不见。
“就这样吧。我去结账了,记得明天去学校把那只鸡带走。”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和她本人一个样。难以接近,不可捉摸。
——
“我回来了。”
“咦?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面对来自长姐的关切询问,怜花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然后径直走上楼梯,把自己关进了二楼的卧室里。
好烦。
和笨蛋交流好累。
作业还没写怎么办。
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这些东西,怜花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咚咚咚——’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怜花费劲地撑开了眼皮。在这个家里还这么有礼貌的,也只有二姐了。
“怜花,给你留了饭,要吃吗?”
透过实木门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真。怜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有气无力地回了声‘好’。
等她磨磨蹭蹭起身来到楼下的客厅时,映入眼帘的又是正在大呼小叫的长姐。
“…搞什么啊,你就给我吃这个?”
“你不是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吗,这是给怜花的啦。”
看着就很贵的乌木餐桌上摆放着一盘卖相一般的咖喱鸡肉饭。
之所以看起来会看起来一般,倒不是说二姐的厨艺很差劲,究其原因,怜花觉得主要得归功于那个正坐在桌子边上指指点点的长姐。
“你这做的是什么嘛!给我重做。”
她完全无视了正在收拾厨房的二姐的发言,像个幼儿般将盘里的食物搅得一团糟,又丢下勺子发出不满的抱怨:
“我吃没吃是一回事,你做没做又是另一回事了!你就是这样对待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姐姐?我辛辛苦苦上班赚钱你就这样对我?”
“也没辛苦到哪儿去。”
擦拭着台面的二姐平静地反驳道:“今天你又拉我去挡刀了不是吗。辛苦的是你周围的人才对,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坐在椅子上的长姐发出一声戏谑的嘲笑:“那又怎么了?区区一个魔人,能为本大人挡刀是你的荣幸,那些被收容起来的恶魔想要替我挡刀都没那个资格呢。”
‘咯嚓——’
二姐手上的白瓷盘被她掰碎了。碎裂的细小瓷片扎破了她的手,渗出鲜红的血。
围观两位姐姐吵架的怜花慌忙从抽屉里翻出创口贴。
“我来收拾吧。你快去把手清理一下。”
长得像个初中生模样的二姐没有说话。只是在接过怜花递来的创口贴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
“怜花,将来一定不可以变成糟糕的大人哦。”
身后传来长姐不屑的冷哼。怜花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不会变成这种人渣的啦。”
“人渣怎么你了?”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长姐双手抱胸,不服气地瞪了眼怜花:“你们两个住在别人家里的蛀虫,快点给我滚出去。”
怜花蹲下身小心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碎片,顺便避开长姐挑衅的眼神。
“我记得这栋房子是爸爸留下的遗产之一吧,不是说好了大家共有的吗。”
“它现在过户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
“妈妈以前不是叮嘱你要照顾好妹妹们吗?”
“老妈都死了多少年了,她的话谁还会听啊。”
怜花无话可说了。
当一个人没有道德时,用良知底线这一套来约束对方显然不靠谱。
她只能默默地收拾好地上和台面上的陶瓷碎渣,旁听起了两位姐姐展开的新一轮辩论。
“就是因为惠老是这样,所以大家都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吗?”
这是来自强忍怒火的二姐。
“他们讨厌谁关我屁事啊?”
长姐又给出了一如往常的回答。
“真这么讨厌我,不想和我共处一室的话,他们可以自杀啊,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干嘛。”
“……他们可不会自杀。今天发生的事情还不够让你警醒吗?”
坐在沙发上的二姐猛地拔高了音量,头顶毛茸茸的耳朵也跟着竖得老高:
“今天去见新人的时候,就是因为你不好好说话才惹怒了对方,人家直接当场变身成恶魔就要宰了你不是吗?!”
只穿了件衬衫的长姐毫不在意地把腿搭在了桌子上,交叠的粉白色双腿像一盏由细玉织就的瓷色缎面。
“那又怎么了。不是还有你吗?”
“我是被你给推到前面去的!那个混‖黑‖道的可是狠狠给了我一刀啊!”
二姐发出了超大声的质问。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你挨了一刀才会飙那么多血出来嘛,我身上的制服都被弄脏了,我都没让你道歉,你还生什么气啊。真是莫名其妙。”
长姐的语气里是全然的不以为意。
因为家里照明充足的缘故,怜花可以清晰地看到二姐一副快要被气哭了的表情,黑色的猫耳不停地颤抖着,眼眶红红地瞪向罪魁祸首。哪怕拼命绷紧了面皮,眼泪还是涌上来堆在了眼圈边上,将落不落地吊在睫毛上。
——看起来也太可怜了,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
——不过,现在这个二姐的真实年龄还不到10岁,说是小孩子也没错。
这么想着的怜花连忙打起了圆场:
“好啦,你们不要再吵了,最后大家不是都平安回家了吗?”
此话一出,二姐当场就哭了出来。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她呜呜咽咽地说,稚气未脱的圆脸上写满了委屈:“那个被惠气得丧失理智的武士刀恶魔可是奔着杀人来的!给了我胸口一刀不说,还想往我脖子上来一下,都怪惠死拉着我不放,我想跑都跑不了!”
“你跑了我怎么办?”
长姐鄙视地瞧了一眼哭唧唧的二姐:“这有什么好哭的。你又不是人,怕什么砍头,死就死呗,大不了死回地狱咯。”
“你这种人——”
二姐气得脸色通红,话语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这种粗鲁野蛮又自私自利的人,活该一辈子没朋友!”
“没有就没有呗。”
悠哉地靠在椅背上的长姐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啦。不过绮礼还不是一个朋友都没交到,你是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恶魔都是像你这样厚脸皮的吗?”
“我有朋友!有很多朋友!”
“流浪猫这种东西可算不上朋友啊。托你的福,现在老家的宅子都快被流浪猫住满了,结果你还是隔三差五往家里捡猫。这算什么?囤积癖吗?”
二姐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了。
“我、因为…那些猫咪真的很可怜……”
她像是自我说服一般,鼓起勇气强调道:“而且…我本来也是猫……”
“所以你这个猫娘哪里来的自信说别人啊,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
黑发猫娘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耳朵,用细不可闻的微弱音量轻声开口:
“对不起……”
“什么?声音太小听不见。”
“……对不起。”
“哼,看来你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把正经衬衫穿出了情趣内衣的奔放效果的长姐得意洋洋地抬了下巴:
“现在,立刻,去外面给我买点能吃的东西回来。”
“好的……超市现在应该有半价便当,你要吃吗?”
二姐小心翼翼地询问。湿润的圆眼睛拘谨地看向不远处的长姐。
“不要。那种穷酸食品鬼才吃咧,去给我买点高档货回来!”
“好的。那我需要开车出去一趟喽?”
“可以。记得快点滚回来给我做饭,别又像上次那样跑去河里捡猫,搞得我白等大半天。”
“抱歉……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谈话间,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二姐已经去到了玄关,‘吱呀’和‘咔嚓’的关门声先后响起。
现在,家里只剩下怜花和长姐两个人了。
怜花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我还没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