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无灵》桓亦

37、唯梦悲戚不梦欢

　　游魂扑闪扑闪的，吸引了北阙念熙的注意。
　　他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还好他在眼睛越来越坏之前，注意到了游魂的异常。

　　但因为有妻子在，便一时没管游魂。
　　游魂此时已被他养得很好了，投胎转世是完全没问题的。

　　今天北阙念熙露出了一个隔了许久才再次在嘴角出现的笑容，是对妻子的。他的妻子很温柔，他感觉和那个人更像了，这让他挺舒心的。
　　妻子哭了，他安慰着她。

　　小妖怪看着这个渣男很生气，差点就不打算告诉他了。
　　“你说！”
　　小妖怪：那你刚才干什么不理我？
　　“你说不说？”
　　小妖怪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还是说了。
　　小妖怪：我感觉那个女人和我哥哥长得有些像！你这个负心汉！

　　小妖怪的话却让北阙念熙突然心脏一紧。
　　他在窒息中冲破了那道禁锢，不完整的残破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他的头很疼。
　　他没来由的倒了下去。

　　那些记忆似利刃，全部由他父亲冰冷的眼神执刃割向他的全身，疼得他不能触碰任何一样东西。

　　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不停的吐血。

　　小妖怪吓坏了，但什么也做不了。

　　小妖怪：你怎么回事？我不讨厌你了！我还指望你去看我哥哥呢！你快起来！你快找人救你啊！我哥哥很想见到你的，你别死啊！你要去见他啊！

　　小妖怪的声音不真切的传到他耳朵里，他根本无法做到为自己治疗，只有重新记起来的约定让他有了一点力气。
　　他颤抖着站起来，艰难地找出几瓶丹药吃了，他此时的灵力十分混乱，好像马上就要暴走了一样。

　　他没有时间了。

　　他擦了嘴上和脸上的血，出去了，他也没有打算能回来了。

　　浑身的痛是多重痛感交织着的，他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
　　他双目猩红，甚至视线模糊，他也想赶去一个地方。
　　他错了，他不该这么晚想起。
　　他晚了，他很早就晚了。

　　他完全看不见路上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他的心就是他的眼睛，他只有一个地方想去，只有一个残魂想见。

　　身上忽然一阵剧痛，他倒下了，再也起不来的倒下了，爬都爬不动的倒下了。
　　他死在去那个现在已没有记忆中温暖明亮的地方的一条阴暗的路上。
　　或许再早一点，他可以看见那个残魂，残魂会散去恨意，甚至他还可以救回残魂。但不可能会再早了，他注定会死在去见他的路上。

　　银剑悲鸣，残魄消灭，念熙已死。

　　北阙家的少主北阙念熙暴毙了，在一条去那个毒谷的小路上。

　　他在明媚阳光下的笑脸，第一次有了温度的声音，一个温柔另一个活泼的妖怪，都不在了，带着悔，带着恨，带着悲的不在了。

　　北阙念熙娶妻的时候二十六岁，死的时候，只有三十四岁。

　　林徵再回神，他来到了那个晚上，他在那个暴雨的山林里淋雨的晚上。
　　现在什么东西都不能让他再有一点反应了。

　　怎么会，这样啊！
　　这才是真正的误会啊！
　　要这样捉弄他吗？看他一次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天神？
　　呵！

　　他好像在梦里又昏了过去。

　　那些梦总是无比的真实，真实的他不敢去面对。
　　现在怎么办？
　　他从来都不该相信他自己。他自己的感觉没有一次对过！

　　林徵昏了两天。

　　叶珂都有些担心他。
　　林徵再醒来时，那些自嘲和嘲天的话都忘记了，他只记得那个误会。

　　或许那是假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现在该干什么？
　　道歉？
　　有用吗？
　　他想吃人！
　　但只有一个他现在不该吃的人想吃。

　　“林，林徵，你，有事吧！”
　　“我去吃人了！这两天不回来了！”
　　“师兄！你这样我很心疼！和当初萧廷病了的时候一样心疼！”
　　叶珂的眼里有泪光。

　　“乖！那我不吃了！我过两天再回来！”
　　林徵的眼神很空，有些发黑，但瞳仁里又比边上要浅上一些。
　　“别心疼，不够你心疼的！”
　　林徵消失了。

　　留下了一句话——

　　“你要是心疼，以后不来你这了，不然我看你心疼我也心疼！”
　　叶珂没忍住，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他十年没哭过了。

　　北阙念熙瘦了，即使家里人发现不对了一直给他补，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瘦了。好在瘦得不多。
　　林徵隐在一边，只是看着。

　　“念儿，你这哪是闹别扭了？你这分明就是”
　　“娘，别说了！我心里有数！我想睡了！您回去吧！”北阙念熙有些牵强的笑着。
　　北阙念熙盖好了被子。
　　“那你小心别又发热了！”
　　他点头。

　　他的眼泪要哭干了。

　　他的反应都有些迟钝了。
　　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身上动不了了，也说不出话。
　　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可以去害怕和反抗了，反正是谁都不会是林徵。

　　那人抬手撩开他的里衣，露出白皙的肩膀。
　　北阙念熙有些慌了，什么人？他要干什么？
　　林徵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咬得很重，像发疯了一样。

　　北阙念熙疼得连眼睛都是酸的。

　　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流下。
　　林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要疯魔了。
　　他错了，也后悔了。

　　他感觉自己总是在这条路上走着。
　　其实他的念熙一直很好。

　　他讨厌自己的懦弱，讨厌自己对念熙的嫌恶，却畜生的发泄在念熙身上，他真的要疯了。
　　北阙念熙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在控制，又是谁在为他做的事感到享受。

　　林徵没有让北阙念熙听到一点声音，他离开了。
　　他才是那个渣男，人渣！

　　北阙念熙疼得脸发白，身上全是汗，他抖着半边身子，艰难的给自己疗伤。
　　但是，没有用！

　　北阙念熙恨极了那个人，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比畜生还畜生！
　　他咬着牙哭，没有让自己发出太大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擦着那被咬出很多血的伤口。

　　他感觉自己要把一辈子的苦都受完了！这比在青玉试炼境的时候苦多了。

　　第二日，北阙念熙的伤一点也没好，因为用什么药都没用，他疼得厉害，兄姐来看他的时候，看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就让他去药谷疗养一番。

　　那里的医修都很厉害。
　　他舅母便是药谷的人，所以要进去不难。
　　而且面对药谷的人要比面对家里人要轻松一点。

　　夜里，那个人又来了。
　　北阙念熙要崩溃了。

　　但他感觉有一股灵力安抚着他的这种痛苦，却是很管用，但他不想管用。

　　他完全忽视了北阙念熙的咬伤。
　　那一口咬在耳朵上。
　　疼得他想死。

　　北阙念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那样既看不到自己痛苦的神情，也听不到自己的惨叫，他到底想干什么？就是单纯想咬自己？
　　他娘的有病啊！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咬他自己？
　　他自己也知道疼啊！

　　耳朵本来就对什么东西都要更敏感一点，这与昨日差不多的力度咬在耳朵上，他感觉他耳朵的那一小块要掉了。
　　疼得他都没在那畜生面前忍住眼泪。
　　流了满脖子满脸的血，他感觉自己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不会是因为他觊觎神仙，有妖怪看不惯他来折磨他的吧？
　　他胡思乱想的本事是一点没变弱。

　　药谷不比家里，他没办法这个时候还清理血迹。算了，咬在这也不好藏，真是畜生了。
　　次日，他们看着身上的血都干涸变黑了的北阙念熙，他脸色惨白。

　　北阙雨吓死了，赶紧问他怎么回事，这不可能是他自己咬的！
　　“不知道！我看不见他，他好像很厉害！”北阙念熙说话的时候又感觉自己很委屈，但他忍住了没哭。
　　他爹娘知道以后气得要死，但是根本不可能抓到人。

　　于是便有他的兄姐为他彻夜相守。
　　第三日夜里，还是一样的结果，他甚至看不到他的大姐。
　　这一次，咬在手臂上。
　　但是他感觉力度好像比之前轻些了。
　　还是一样畜生！
　　而且每次咬完都不给他衣服穿上。

　　夜里，他一直没合眼的姐姐看到后都愣了。
　　她看到后都吓坏了，然后赶紧给他处理伤口，哭着说：“我刚才，一刻也没合过眼！”
　　“没事的，不怪你！别告诉爹娘了！总不可能我被咬死吧！”
　　“不许乱说！你这，啊？你肩膀上怎么还有一处？怎么一点不见好？难道那一天，难怪那天你脸就开始白了！你怎么不早说？”
　　“都过去了！好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姐你回去睡吧！”

　　北阙雨难受极了，却还是坚持在这守着北阙念熙。
　　她看北阙念熙睡觉时都疼得直皱眉，心里难受的不行。
　　她的弟弟哭得少了，她更心疼了。

　　北阙念熙见没用，就让兄姐不要来守了，他态度强硬，便没有人在了。

　　但是这一次，他的眼睛被蒙住了，是一只微凉的手。
　　那人咬在他的唇角。
　　没有吻他，就是咬在了唇角，但咬完没有立刻松开，好像吻似的停了一会儿。
　　北阙念熙吓坏了，他感觉可能不妙。
　　第二天他们看见的时候也吓坏了。

　　北阙念熙一直忍着没哭。
　　北阙墨川决定抱着北阙念熙过夜。

　　那一夜，那人没来。
　　但北阙念熙依旧很害怕，他知道那个人想，这样也是防不住的。
　　第二夜，依然没有来。
　　直到第五夜。
　　他才松下紧绷着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累极了。

　　他很想林徵，甚至荒唐的觉得那只手是林徵的，那只手，可能是他牵了许久的那只手。
　　他知道林徵是恨他的，若是这些是林徵做的，他其实是会原谅他的，他会理解他。但是他知道林徵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出这些荒唐的事。好在林徵不会再来见他，不然他还怎么面对他？
　　这个样子会让他恶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