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劣心》謉苒

4、004

　　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是西婆婆生前给他指出的一条路吗？

　　江余菀性格柔软，充满母性，单亲妈妈，还很有钱，如果求求她的话……

　　说不定能得到需要的东西。

　　西婆婆是这样说的。

　　谢织摇摇头，毫不畏惧地看着江淮的眼。

　　“我没有盯上阿姨。”

　　这句连解释都算不上，最多称之为反驳。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

　　为什么眼前这个单细胞一样的沙雕能一眼就识破他的计划？

　　为什么他精心扮演着的模样总是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

　　现在他说了实话，这是句实话，他前面是盯上了阿姨，现在确实不是。

　　没有说谎。

　　只是省略了一些东西。

　　那，江淮会信吗？

　　太阳西下，余晖几乎要被吞尽，江淮眨巴眼，声音带着笑意：“哦~是这样啊，那好吧，那我们继续学习！”

　　这么简单就糊弄了过去？

　　谢织将准备好的措辞咽了回去，他搞不懂江淮的脑回路。

　　这人是个意外。

　　会打破他所铺好的一切计划之路。

　　但是……

　　谢织也浅浅笑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开始讲题。

　　这样多好，他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人。

　　两人间表面温馨和睦，底下却暗潮涌动。

　　世界上最难得到的东西是烂人的真心，最难躲过的事物是痴傻者的玲珑心，若是以心换心呢？

　　江淮落下最后一笔，面色严肃，他看了眼手表，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左右。

　　“谢老师，我确实是认真写了的……但是吧……”我知道写得很差。

　　这是一道几何题，江淮从ABCD就开始看不懂题目，通过谢织刚讲的几个公式生搬硬套，题目要算什么他不知道，能求出的条件都被洋洋洒洒写了下来，满满当当一大篇。

　　谢织一言不发，盯着题写写画画。

　　江淮记忆里总是有这样一幕。

　　老师就坐在面前，接过他的试卷，翻来覆去看了看。

　　没救了……

　　这写的什么东西……

　　基础题都错成这样……

　　江妈妈，你还是放弃他比较好……

　　怎么会这么笨？

　　你看不懂中文吗？

　　江淮——

　　女人失望的声音有些刺耳。

　　我养你这么大，为什么你连个好好学习都做不到！为什么你不好好做？你知道养你有多辛苦吗？

　　“江淮……”谢织开口。

　　清棱棱的声音和记忆纠缠。

　　很失望吧……

　　毕竟我是蠢猪。

　　“你答得不错。”

　　江淮睁大眼睛，谢织将纸递过去，只见满满当当的黑色签字笔里几个重要的点被红笔圈了出来。

　　“你看这里求出来了AB，这里求出来了AC，题目要求算BC，只要用这个减去这个就行，你并非一点不会，只是没有理顺答题的思路而已。”

　　江淮扯过纸，看了又看，黑色签字笔龙飞凤舞，盯得人眼睛疼，谢织居然认认真真看完并勾画了他正确的地方。

　　“我不是一无是处吗？”这声尾带着丝不易察觉到的颤抖。

　　“不是。”谢织有些奇怪于他的问题，但没问，只是看了看手机时间，“江淮，要到时间了，去上课吧。”

　　树明高中成绩为上，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

　　“明天如果你考进前一百，就能进火箭班。”周礼宏不讨厌这个新同学，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很温和，相处起来非常舒服。

　　谢织点点头：“这样啊，火箭班有什么奖励吗？”

　　“奖励？”周礼宏细细想了一下，“树明高中的荣耀？如果你出去说你是树明高中火箭班的，肯定有一大堆人会吻上来。”

　　谢织继续挥动手里的笔，头也不抬感叹道：“真是毫无吸引力的奖励。”

　　“哈哈哈是吗？我觉得还挺有吸引力的……”周礼宏小声逼逼。

　　此时江淮正上完厕所回来，走到自己位置面前，看着位置上的肥硕身躯眯了眯眼。

　　周礼宏毫无察觉，还拉着谢织继续聊天：“不过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树明的火箭班里面个个都是人才，分数高得离谱，很少有人能达到那个线的，像我和江哥，两人加起来都摸不到边，你成绩虽然比我们好点，但是我觉得应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冲上去吧……话说你从刚刚就一直在写什么啊？”

　　谢织转过头，正撞上江淮的视线，两人眼神一触即分，周礼宏什么也没察觉到，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带着些压迫感的男声：“周礼宏，来办公室一趟。”

　　“啊！”周礼宏心脏骤停，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站得正直，头也不回大声道，“是，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直到江淮乱七八糟的笑声传来，周礼宏的手心都还在出汗。

　　他胖嘟嘟的身子一僵，瞧见江淮后涨红了脸，低声怒吼：“江——淮——”

　　江淮趁机夺过凳子，双手高举：“抱歉抱歉，没想到你这么怕老师。”

　　周礼宏扯过江淮的衣领：“你太可恶了，乖乖接受我的拳头吧。”作势就要把拳头挥过去。

　　“不要啊，饶了我吧，周大人~”江淮抱头，尾音都带着调笑。

　　谢织看见这一幕，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正在角色扮演的周礼宏回过头，有点惊讶道：“原来你会笑啊。”

　　江淮扮了个鬼脸：“他经常笑啊。”虽然都是假假的就是了。

　　谢织确实不常笑。

　　就算把自己伪装成乖巧且高度社会化的人，他也很少笑，每一次笑都有目的所在。

　　引起别人的好感，表达友好，拉进关系。笑是好东西，能做到那么多事。

　　但是他有一段时间常常沉湎于粘稠的黑色之中，茕茕孑立。

　　笑也好，哭也好，表情这种东西，没人看见的话，没人在意的话，就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理解到这一点后，谢织就很少笑了。

　　“有吗？他确实对你笑的多些。”周礼宏思索一番，默默得出结论。

　　江淮若有所思朝谢织看过去，两人再次对上目光。

　　和谢织面无表情对视了一会，江淮觉得无聊，正要移开视线，谢织突然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无端生出几分柔软缱绻。

　　江淮心脏一顿，莫名感到不自在，他看了眼空调抱怨道：“空调开这么高干嘛，多热啊。”

　　接近四个小时的晚自习结束后，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谢织不慌不忙收拾东西，江淮没什么动作，告别周礼宏后，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老师，加个好友吧。”

　　江淮突然出声，“我知道你有带手机的。”

　　谢织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他的校服下来后就在里面做了道不明显的内衬，手机放在那。

　　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在上学时一直关着机。

　　向阳街那边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他需要掌控妈妈的情况。

　　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因为江淮总不按套路出牌，谢织活着这么多年，深知顺利才是一反常态，命运才不会这样对他。

　　他确实要结交江淮，两人变成好朋友，在他心里落下刻苦铭心的回忆，然后利用他，索取什么。

　　但真是奇怪，他只朝江淮走了一步，江淮已经跑了九十九步。

　　灯突然灭了，不堪负重的灯管闪烁了两下，四周彻底陷入黑暗。

　　清浅的月光散落一地，江淮干净澄澈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不懂眼前陷入黑暗的谢织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我回去不是要完成你给的任务吗？我给你发消息打卡，还有钱，我好转给你。”

　　谢织摸出手机，轻声道：“好。”

　　他打开手机，电子光驱散他身边几分暗色。

　　十月的夜充满冷意，江淮吸了吸鼻子，他扫描好二维码，按下申请好友键。

　　谢织的头像是一只黑猫，眼睛大大圆圆睁着，名字倒是简单，是一个句号。

　　他同意了江淮的申请，对江淮头像是一片空白感到有几分意外，默默改掉江淮申请时自动填上的“宇宙无敌超级大帅比”的备注，思索了一下，改成了“江同学”。

　　江淮看着他的动作，想了一下把谢织的名字改成“谢老师”。

　　他收好手机，嘿嘿傻笑两声：“走吧。”

　　“你现在住哪？”夜里的冷风嗖嗖往衣缝里钻，江淮缩了缩脖子，树明的秋季校服质量还不错，但不够厚，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卫衣，出了校门才觉得冷得出奇。

　　“租房住，就在学校不远处。”

　　谢织的身影很单薄，他似乎只穿了件T恤在校服里面，但面色如此，露在外面的手腕白得晃眼，薄薄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细瘦得过分。

　　“你不冷吗？”江淮忍不住问道。

　　谢织摇摇头：“还好。”

　　“你还挺抗冻的嘛，虽然看起来总觉得你会经常生病。”

　　“以前经常生病，有次生了场大病，后面反而不怎么生病了。”

　　“以前？”江淮明显来了兴趣，他看了眼低自己半个头又十分削瘦的谢织，“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江淮的话题跳得很快，谢织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比现在要矮很多……吧……”

　　“叮咚叮咚”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摸出手机，是一则来电，屏幕显示“闵其”二字。

　　“我朋友，接个电话。”谢织抬起头朝江淮示意，说着就离江淮走出一段距离。

　　他按下接通键，闵其的声音一下子冲了出来。

　　“不好了，谢哥，阿姨跳河了！”

　　江淮正乖乖等在原地，他觉得谢织真是个充满神秘感的男人，如果这属于虚构作品，谢织一定是个大反派级别的人物。

　　至于男主嘛，当然得是他咯。

　　江淮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却看着“大反派”突然像受到惊吓的猫，瘦削的身体紧绷起来，下一刻，他看见谢织突然坐上一辆等着载学生的摩托车。

　　眨眼间从他眼前飞过。

　　“搞什么？”他怔愣一下，一辆出租车正好朝他鸣笛，他三步做两步跨上车，不由得有些紧张：“快！快跟上前面那辆摩托车。”